已是深夜。
流淌的如墨汁般濃稠的夜色里,秦如生與戴著面具的怪人共同待在琴室之中。
琴音悅耳,但聽在秦如生耳中,卻是另一番滋味。
一遍又一遍,秦如生只覺得兩只手已經快彈的沒有了知覺,但那戴著面具的怪人依舊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有......喜樂......云霞漫......”
隱隱約約的,有輕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秦如生驚訝地抬起頭。
這聲音,似乎是從戴著面具的怪人那里傳來的。
他望了過去,果然,那怪人站在窗邊,耳中聽著琴音,眼睛卻看著窗外的無邊夜色。
他目光迷離,嘴唇嗡動,不時吐出幾個斷斷續續的詞匯,秦如生聽了一陣,始終無法連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風......倥傯......坐忘......”
戴著面具的怪人忽然停了下來,轉過頭,眼睛看向了秦如生,問道:“怎么了?”
秦如生觀察他的時候,琴音中有了一絲不自然的曲調,立時便被他察覺了出來。
“剛才前輩口中似乎有所吟哦,莫非是......”
“沒什么。”
戴著面具的怪人顯然不愿意多聊這個話題,擺了擺手道:“一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那么這琴曲......”
“你能勾起我對往事的思緒,自然算是過關了。”
戴著面具的怪人看著他,目光中帶著一些復雜的情緒:“你去吧,帶上這松木瑤琴,明天在垂木池底部正常演奏即可。我......再在這琴室之中待一會。”
不知為何,秦如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落寞。
他向怪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低聲道:“還未請教前輩名諱?”
“名諱?呵,那是你們人類玩的把戲,我們不興這一套。”
果然是異獸嗎?
秦如生低聲道:“但總要有個稱呼的方式......”
戴著面具的怪人擺了擺手:“教音樂的,戴面具的,晚上來的,都隨便你叫,知道意思就行了。”
秦如生一怔,還想再多說些什么,那怪人卻自顧自看著遠方的夜色,不再理他了。
顯然,他又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之中。
無奈,秦如生只好向他微微一禮,離開了琴室。
他開門的瞬間,清冷的月光從外面照了進來,但隨著木門的合攏,琴室之中又重歸于一片黑暗。
夜色之中,戴著面具的怪人輕輕嘆了口氣。
“林......我們的時代,終究是過去了。”
.........
弦月沉落后的第三個時辰,月落神殿開始陸陸續續迎來了客人。
作為東道主的山越之靈自然不必多說,除了已經隕落的首席日月同輝盧伯永外,其余的六位繁茵七席悉數到場,早早地坐定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但今天的主角卻不是他們。
“瀚北盟使者,朔樓城寒垂逍到!”
隨著高揚的話語聲傳來,寒垂逍在一眾山越之靈異樣的目光中快步而入,走入了月落神殿內部。
虎嘲陽緊緊跟在他后面,寸步不離。
寒垂逍微笑著,向每個繁茵七席的成員都點了點頭,打過了招呼,最后才在自己的位置安然坐了下來。
巡林密使曲寶成向邊上努了努嘴,一名山越之靈就走到他身邊,低聲道:“虎老前輩也請入座吧。”
虎嘲陽現在是像個尋常仆人一樣,跟在寒垂逍后面,但巡林密使曲寶成哪敢就這么把他當做普通仆人看待?
虎嘲陽臉頰動了動,擠出了一個笑容:“不必了,我既然是以仆人的身份來到月落神殿的,自然要守這里的規矩。”
那名山越之靈又勸了幾句,虎嘲陽只是不允,他只好回到了曲寶成身邊,低聲回稟。
“夜狼一族,施侖副齒到!”
又是一聲高喊,巡林密使曲寶成的眼睛陡然一亮,目光灼然地看著月落神殿門口。
瀚北盟的寒垂逍也略微坐正了身子,饒有興味地看了過去。
從門口走來了一群奇特的人。
他們身子是人類,胳膊大腿都和普通人一樣毫無區別,甚至身上也同樣規規整整地穿著正常人的衣服。
但若是看向脖子以上的部分,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漆黑的絨毛覆蓋住了他們的頭臉部分,眸子幽幽的閃著綠光,牙齒尖銳,似乎還能感覺到有涎水從旁邊滴落。
夜狼一族,似乎都是這般狼首人身的模樣。
不論是山越之靈還是瀚北盟,都對夜狼一族的模樣見怪不怪了,看到他們來了,巡林密使曲寶成揮了揮手,立刻就有山越之靈走了過去,引導他們入座。
等到雙方落座完畢,荒野鹿鳴寧夢景站了起來,向瀚北盟與夜狼一族的使者各自介紹了起來。
“這位是瀚北盟朔樓城城主次子寒垂逍,代表瀚北盟前來出使。”
“這位是夜狼一族左擎部副齒施侖,代表夜狼一族前來出使。”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明知道這兩撥人是來趁火打劫的,但處于禮節,他還是不得不主持會議,一一介紹兩個使節團的成員。
寒垂逍與施侖對視了一眼。
看到對方的目光看了過來,寒垂逍攤了攤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施侖向他點了點頭,也不客氣,直接站了起來,環顧了月落神殿一周,緩緩道:“諸位既然坐在這里,那么想必都已經知道了,山越一族繁茵七席之首,日月同輝盧伯永閣下,已經回歸了森之神的懷抱。”
與外表的兇戾不同,施侖的措辭倒是十分委婉,為山越之靈留下了足夠的禮數。
不過,還沒等繁茵七席的臉色好看起來,施侖就接著道:“盧伯永閣下的逝世,讓人十分惋惜,我們夜狼一族與山越之靈比鄰而居,卻沒有能夠及時趕來救援,現在想來,我也是時常自責。”
趕來救援?你不趕來落井下石就謝天謝地了。
荒野鹿鳴寧夢景心中暗罵,臉上不動聲色地道:“施侖閣下不必如此,這本就是超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即使是我們在現場,也沒有能夠來得及護住大哥。”
“不行不行,此事不論怎么說,我們沒有來得及過來救援盧伯永閣下,都負有一定的責任。”
施侖悲憤道:“為了彌補我們的過失,我們夜狼一族經過商議,通過了一項決定。”
他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名侍從模樣的夜狼就走上前來,在他面前鋪開了一張地圖。
施侖伸出手指,在地圖上屬于山越之靈的領地上畫了一圈,微笑道:“山越之靈剛剛失去了一位首領,再要防守這么廣袤的領地,只怕力有未逮。”
“我們夜狼一族為了表達善意,決定出兵,協助山越之靈鎮守這一片區域。”
圖窮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