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套月白色的衣服，仿佛真有月光流于其中。
而除了那一件衣服，配套的還有發帶、帽子、鞋子。
光是肉眼看，都能看出這些東西都不是凡俗之物，林毅上手撫摸了一下，外表質地光滑，又頗具韌性，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
“好端端的，你送我衣服做什么？”
姜玲瓏紅著臉，并未回答，只是道：“你且換上試試。”
林毅也不好再問，禮尚往來，對方既然收下了他送的枕頭，又回以月白衣衫，他穿上便是。
他卻不知，這套月白衣衫乃是禮服，和姜玲瓏身上的那套大紅裙正是一對，都是婚禮上穿的衣服。
按照姜玲瓏生前的習俗，已成年而未婚配便死去的女子或男子，會被視為不吉，死后也沒有歸處。
于是，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家人都會安排舉婚，以求其在地下過的安穩幸福。
但這種陰婚也不是隨便找的，高門貴女，也不宜嫁給下等村夫，而門當戶對的，又很少有能滿足條件。
在這樣的基礎上，便演變出了攜衣冠下葬的習俗。
意指我已經把婚姻的選擇權交給你自己了，你在下面看到了哪個合適的，你就嫁了或者娶了吧，東西反正是準備好了。
這樣一來，麻煩就少了很多，大家皆大歡喜，也不用擔心子女在下面過的不幸福。
實在過得不幸福了，那就拖個夢吧……
總之，這身月白色衣服就是有這樣的意義，它的全名叫做照夜月白衫，是男子穿的禮服，對應的女子的禮服則稱之為明晝焱紅裙。
這是最基礎的禮服，平民也是這么用的，而貴族的特殊則體現在頭飾和鞋子上。
姜玲瓏是王族，用的是天子之下的最高規制，頭戴鳳凰紫金珠釵，對應的是紋龍雪絲發帶，臉上戴著的鎏金面具，對應的是云光玳瑁，她穿的鞋是織錦金烏登云縷，給林毅的便是暗紋玉蟾吞天靴。
禮制上這么命名，這兩套衣服所用的材料也都是非凡之物，自古以來，都是事死如事生，所以給死人準備的禮服也同樣精貴。
只是這衣衫的風格和現在有點不同，林毅折騰了一會，也沒弄好，姜玲瓏才溫婉地道：“我來幫你吧！”
林毅：“……”
太有溫婉小嬌妻的感覺了，林毅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便任由她擺布，穿上了衣服之后，姜玲瓏又很耐煩地給他綁上了腰帶，然后是穿鞋，束發，戴帽子。
林毅穿越以來還是頭一次被人這樣伺候，還是個這么漂亮的人，感覺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
只是，姜玲瓏伺候了他，自己也把面具戴上了，讓林毅看不到她美麗的面龐，只有一雙眼睛格外明亮。
“總覺得這身衣服好正式……”
林毅對古代服裝并不了解，但現在卻有那種感覺。
何況姜玲瓏還給他戴上了帽子。
古人對帽子看得極重，在正式場合，已加冠的男子，必須把帽子戴好，其他時候，倒是也沒要求。
畢竟人均長頭發，再搞個帽子捂著，難不難受啊？
所以這帽子一戴，氣氛就嚴肅了許多。
姜玲瓏只是微笑，也不多做解釋，只是溫柔看著林毅，道：“這玳瑁你不喜歡的話，也不必經常戴著，呆會解下收好就可以了，這身衣服倒是可以常穿著，可避水火、攘外邪、止刀兵、聚靈蘊。”
“這么厲害？”
“當然啦，這雖然只是禮服，卻也是由我們齊國最厲害的煉器大師云煙煉制而成的，這些能力只是最基本的啦。”
“那這一定很貴重吧！”
“的確是很貴重，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收下。”
貴重的不是這件衣服，更重要的還是它的象征意義。姜玲瓏沒好意思說，萬一林毅雖然關心她，卻對她沒有那種情愫怎么辦？
若是說出來嚇著林毅，他以后不過來了怎么辦？
何況，她現在雖然和活人看上去沒什么區別，但本質還是個死人，她不可能為林毅生兒育女，自然也算不上一個好妻子。
如此，也就只能自己悄悄開心了。
林毅穿著禮服真好看，他們兩個看上去也很般配。
可惜……
林毅并不是矯情的人，既然自己都上手穿了，又是姜玲瓏送給他的，總不能因為覺得太貴重就脫下來吧！
穿過的衣服，也不好意思再還回去，若是覺得賺了便宜，以后在別的地方還回去便是。
他坦然笑道：“你送我的禮物，我會好好珍惜的，穿上之后，都舍不得脫下來了呢！”
“嗯。”
姜玲瓏甜甜一笑，滿心滿眼都是林毅的模樣，聽到林毅喜歡這身禮服，她自然是更加高興了。
林毅又問道：“你剛才說你是齊國的？”
姜玲瓏點了點頭。
“你祖先不會是姜太公吧？”
林毅的歷史常識還算比較豐富，但這個世界有很多地方違反常識，林毅也就不敢過于確定地下判斷。
“我不記得了，生前的事情，我許多都忘記了。”
難得林毅問起自己的事情，姜玲瓏也想好好回答，但是，她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她生前的大部分記憶，都是和自己相關的，而且記憶并沒有延展得很深。
比如她記得自己的嫁衣是煉器大師云煙做的，但云煙長什么樣子，有什么特點，她一概不記得，在她腦海里，信息就到這里戛然而止。
她還記得自己是齊國公主，被人詛咒。
為什么被人詛咒，被誰詛咒，這些重要的信息，她也忘了。
倒是死后的記憶通通保留了下來，但五千年的記憶也沒什么內容，自己都是在痛苦和孤獨的煎熬中，直到現在，才終于感受到溫暖和喜悅。
林毅看姜玲瓏眼神有些難過，連忙安撫道：“沒關系，不記得就不記得了，反正是過去的事。”
林毅還是有些歉疚的，畢竟是他撩撥了姜玲瓏的情緒。
原本他是打算喂了血就走的，看姜玲瓏有些不開心了，他當然得想個法子哄她開心。
“我講個故事給你聽怎么樣？”
林毅使出了轉移注意力大法，姜玲瓏自然不會拒絕，欣然點頭。
“這個故事說的是一段神話，話說那么一家，這家夫妻倆，生了個怪娃娃……”
故事這么一講，就從白天講到了天黑。
姜玲瓏起初只是隨便聽聽，結果越聽越上頭，恰好林毅講到哪吒殺了龍王三太子，龍王帶兵要水淹陳塘關，在這個節骨眼上，林毅斷章了。
“今日時辰不早，我與人有約，該走了。”
林毅很誠實，姜玲瓏的笑容卻差點沒繃住。
對故事的癡迷還在其次，畢竟故事雖然有趣，她也沒那么在乎，她在意的是林毅為了哄她開心，特意編了個這么生動有趣的故事給她聽，所以林毅說出每一個字，她都覺得好聽極了。
但是……
現在林毅跟別人有約，要走了。
嫉妒的情緒在她心中醞釀，滿腔的戾氣在翻涌奔騰。
最后，她還是只說出了幾個字：“路上小心。”
嫉妒歸嫉妒，生氣是不可能生氣的。
“下次有空，我再來找你。”
林毅看著姜玲瓏，也有些不舍。
要是可以拐回去就好了。
可惜，姜玲瓏是僵尸，而且還是有嗜血沖動的僵尸王。
一旦失控，應該沒有人能制住一個五千年道行的僵尸王，林毅雖然覺得她孤獨寂寞，惹人憐惜，卻也不敢拿別人的性命來冒險。
姜玲瓏送林毅到了水晶宮門口，才停下腳步，林毅回頭看了她一眼，竟覺得此刻的她像極了送丈夫出遠門打拼的妻子，明明心里很舍不得，卻沒有說一句挽留的話。
林毅轉過頭，終于還是走了。
溫柔鄉是英雄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他也要努力修行，等什么時候能夠有姜玲瓏這樣的道行，就可以放心地帶她出去了。
此刻，林毅定下了第二個小目標。
水晶宮中，看著林毅遠去的背影，姜玲瓏心中不斷閃過一個念頭。
林毅是因為要處理妖魔鬼怪傷人的事情才這么忙，沒時間來陪她，那么，只要長沙郡附近沒有妖魔鬼怪，他就可以天天過來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