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雛子記不起自己對眼前的人的印象。

也無法確認以往到底是有什麼交情，又或者是有什麼關係。

但是從第七特異點發生的一切，再加上不久之前根據寶石翁的說法，老人家的智慧似乎也是隱隱指向這個方面……所以即使是不能夠確定，她也下意識的往這方面形成了一個先入為主的模糊認知。

不過正是這樣，才更加氣憤了好不好！

現在同樣也是如此，對方這種故意無視，冷漠對待自己的態度，讓文學系少女感到異常的惱火。

「篤篤篤」——

響亮清脆的聲音響起。

芥雛子面無表情的伸出指關節，身上散發着一種冷淡的意味，她輕輕敲擊了幾下身前的桌子，強行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自己這裏。

「咕噠，我這裏有方法給你強化一下，關於月之海的神經植入體和生物外骨骼的技術，都是可以考慮的，而且我這裏有大西洋異聞帶的神之遺產，也可以用納米機器給你強化一下，這可是用來補足神之鋼體的技術……」

顧墨正饒有興趣的給藤丸立香出謀劃策，打算直接給她從普通人的水平，強化到冠位從者的程度。

也算是圓了自己的一個執念——

真正的混沌惡咕噠，就應該手撕英靈才對，不然算什麼咕噠？！

而被打斷了話語之後，他有些奇怪的看向了文學系少女，猶豫了一下：「芥雛子小姐，是有什麼問題嗎？」

顧墨當然沒有故意無視芥雛子，也沒有刻意冷漠對待她。

實際上他就是很自然的維持了原本的態度，就像是在過去的第七特異點裏的表現一樣。

——當時芥雛子努力維持自己的人設，扮演着文學系少女後輩的角色……

——顧墨那個時候也沒有戳破，只是順勢而為，利用芥雛子那個狀態更好打交道的有利一面，在那段短暫的旅途之中，互相之間即使沒有成為朋友，也算是能夠說得上話的關係……

只是他現在維持着當時的心態，對面的文學系少女的心態卻早就發生了變化。

當下意識的期待着得到一個交代，得到一個解釋說法，卻沒有能夠如願的時候，芥雛子自然是覺得他是在故意展露冷淡的態度……尤其是在她還先入為主的形成了某些認知的時候，難免更加傾向於這樣的判斷。

她緊緊盯着對方的雙眸，完全不懼怕對方的力量與位格，只想着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一字一句的問道：

「的確是有一件事情……你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

「……」

「好像沒有？」

顧墨想了想，語氣有些不太確定的回答。

芥雛子頓時便是一窒，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情緒和氣勢，都在一下子就泄了一半。這讓她也有點兒失去冷靜，卻也只是氣憤不已的盯着對方。

後者對此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看上去就令她火大。但是這真的沒辦法，顧墨能夠怎麼辦，他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啊，總不能夠理直氣壯的表示，自己當初……饞她的身子？然後就下單讓抑止力送了過來？

好吧，或許從某個方面上來說，真相的確是那麼一回事。

但是自己也的確沒有辦法宣佈對此負責，這又不是恐怖襲擊……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不過繼續糾纏下去，只會造成更大的麻煩，所以還是乾脆挑明一下吧——

稍稍遲疑了一會兒，顧墨只能夠斟酌著說道：「好吧好吧，這件事情說來也是我的錯。其實是這樣的，芥雛子小姐，我因為某些原因很早就知道你了，

當時也需要借用你的力量，所以和迦勒底那邊撒了個謊……」

「還有呢？」

「沒有了啊，就是這麼一回事。」

——儘管忽略了很多很多的細節。

——但是基本的情況就是這樣子的。

「……」

「……」

空氣安靜下來，稍稍顯得有些凝固。

環顧周圍一圈，大約是注意到眾人的奇異表情和眼神，顧墨嘆了口氣，非常認真的追加補充說明：

「真的就是這麼一回事，而且我知道芥雛子小姐，是指單方面的我知道她的存在，並不是我們互相認識。所以我當時才會趁着她昏迷的時候，想要從迦勒底這邊套取情報，絕對不是別的什麼原因！」

語氣非常誠懇，非常認真的強調。

但是，他這個時候越是這麼強調，反而就越發的令人覺得不信了。

藤丸立香等人面面相覷，芥雛子也是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借用我的力量？我可不知道這件事情，而且你後面也完全沒有說過……」

這隻精靈根本什麼都不在乎，早就厭倦了世間的一切，眼下自然也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地位和力量，而有什麼收斂。在這一刻，她只想要搞清楚曾經的事情，搞明白這一切是為什麼。

「……」

「……」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借用芥雛子小姐你的力量，不是指直接讓你出什麼力，只是我當初要修成仙身，所以需要參考一下你的身體，是這麼一個意思……」顧墨組織了一下語言，還是繼續開口。既然已經挑明了，那就乾脆詳細解釋個清楚吧。

總歸是自己佔了便宜，因此說到這裏，他又嘆了口氣，很是誠懇的向著那邊文學系少女賠了個禮：「實在很抱歉。」

「……因為要修成仙身，所以需要參考我的身體？」芥雛子對此先是愣了一下，像是花了點兒時間才明白聽到了什麼樣的信息，緊接着她便用一種更加憤怒的眼神盯着對方，身體都氣得微微顫抖起來。

那是如此的憤怒，以至於她那瘦削的雙肩，和柔順漂亮垂到地面的黑色雙馬尾，也在一顫一顫的明顯抖動着。

並不是因為可能被看了身體的事情，甚至她根本就沒往這方面去思考，只是覺得這人簡直是把自己當傻子了！這要多厚臉皮才敢說，在之前人理修復的第七特異點裏，以分靈從者化的形式出現的他，要依靠自己才能修成仙身？

即使不計算他可能很早就存在的情況，但是至少根據明面上的歷史記載，這人早就在十七世紀的正史之中，就已經得道成仙了！

現在更是強大到表現出不久之前那種力量——

煌煌神威，甚至整個世界整個星系的光芒，都完全不及他一人耀眼！

現在雖然有所收斂，但是感知敏銳的她還是能夠察覺得到，這人很有可能就是本體，面對他就像是在面對天體的本身，星球的磁場和大氣都像是他的手足一樣，即使再如何風輕雲淡，也不可能視若無睹。

這就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短暫積累，分明是在神秘領域上鑽研到了「極點」，才能夠取得的輝煌成就。

所以，芥雛子理所當然的覺得對方的態度惡劣，她還從來沒有這麼生氣憤怒過，這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

這種看似在認真解釋，實際上完全就是在明著戲謔和羞辱自己的行為，更讓芥雛子堅信一開始的想法。

對方絕對是認識自己的！

甚至和自己有什麼過節！

對！沒錯！就是過節！——在這一瞬間，芥雛子覺得思緒之中靈光一閃，似乎抓住了什麼關鍵的脈絡。

緊緊咬着一口銀牙，文學系少女同時握緊拳頭，在惱怒氣憤不已的同時，卻也因為突然想到這一點，而感覺到一陣茫然與慌亂。她是真的沒有什麼印象了，由於理性與自我意識都是後天獲得的，因此她自己也不清楚自身有着怎樣的來歷。

自己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存在？

自己在獲得現在的知性之前，是怎麼樣的一副狀態，是不是那之前經歷過的事情都因為什麼原因而忘記了？

芥雛子是真的不能確定，似乎從記事起，她就沒有同族也沒有可以歸依的地方……完全孑然一身的她，厭惡、恐懼著人類，從不斷擴大的人類社會中逃離並隱居，活過了悠久的歲月。

難道說——

自己是因為失去了早期記憶，所以才會不認識眼前的人？

說起來，明明就是認識自己的，但是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印象之後，也直接裝作不認識……現在還故意表現得這樣子，分明就是在故意氣自己。

是因為對自己……有怨氣嗎？她突然變得茫然起來。

「……」

「……」

那邊的顧墨也是緊緊皺起了眉頭，這情況真的是太奇怪太混亂了，自己應該怎麼才能夠解釋清楚關於這時間順序的先後問題，還有關於自己的上傳記錄覆蓋，導致歷史發生變動的情況？

他深深吸了口氣，頭疼的敲了敲額頭：

「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沒有別的什麼原因了，對於當初的事情，我很抱歉，也會儘力補償芥雛子小姐你的……」

「你……你先說清楚！」

文學系少女很是惱怒的盯着他，語氣卻開始有一絲慌亂。

她越想就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當然覺得茫然心亂，甚至忍不住的感到害怕起來。但是還沒有等她想要逃避，這人反而就想要逃避了，準備強行結束這個話題，而且似乎是徹底的結束，這件事絕對不會再有得到解答的機會。

「我剛剛已經說得夠清楚的了，真的就是那麼一回事，沒有別的什麼原因……」

顧墨也是面無表情的說道，這個線團怎麼感覺是越解越亂了，但是他並沒有打算因為這件事情，抖出自己的老底。

「……」

「……」

牢牢盯着他的雙眸，芥雛子的視線簡直有若實質，非常的倔強。

氛圍不知不覺的變得特別壓抑起來，周圍的幾人也是臉上掛着勉強的笑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明明剛剛都還好好的，怎麼轉眼間就好像變得這麼可怕，把她們捲入了一個麻煩漩渦之中。

這似乎是一個很讓人糾結的故事啊……

曾經到底發生過什麼來着？

…………

……

就在顧墨出於考量，收回幾乎所有的分身，停止多進程運算的同時。

不同世界之間的時間，卻並沒有就此陷入靜止，仍舊是繼續向前進行着。而在時間流速最快的世界，也在不知不覺之間，過去了很多年，至此迎來了相似的人理繁榮的時代背景。

隨着科技和情報的發展，人類文明繁榮了起來。

人類已經不再畏懼黑暗了，把非科學的世界，也就是妖怪和鬼怪等的世界，作為迷信而排除掉了。

不過在這一切到來之前，有遠見的賢者就已經升起了大結界，創造了樂園。那是對棲息在宵暗的生物來說，也是和人類互不干涉的舒適的環境。

「呼，總算是從魔界出來了……」

在這天的時候，一道身影彷彿直接出現在茂密的森林之中。

穿着藍色連衣裙，有着湛藍如寶石一般的瞳孔，面容精緻如人偶的金髮少女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頓時長長的呼了口氣。不過緊接着，她又很是警惕的四下張望着，牢牢拿着手裏的魔導書，身邊跟着兩隻漂浮起來的小人偶。

「這就是魔界外面的世界了吧……」

「先找個地方藏起來，不能讓媽媽抓回去了……」

第一次接觸到外界的遼闊天地，這個金髮少女有些笨拙的給自己這麼打着氣，內心忐忑而又堅定。

愛麗絲·瑪格特羅依德。

魔神的女兒，在這一日偷偷溜出了魔界，其後定居在魔法森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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