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好晚上六點碰面。

    倪大南院士五點四十就來了，身邊帶了位自己的學生。

    他將近六十歲的年紀，手上提著公文包，穿著身棕色西裝，鼻梁上架著副眼鏡，頭發花白，看上去斯斯文文。

    都說相由心生。

    倪老先生這身氣質，讓蘇業豪覺得很舒服，再加上先入為主的記憶影響，碰面后立馬伸手，客氣道：“倪院士對吧，你好你好！我姓蘇，蘇業豪。”

    “你好，小蘇少爺普通話水平很不錯啊。不好意思來晚了，下班時間點很難打車，路上還堵。”

    倪老先生一臉的和氣，笑著說道。

    環顧四周，看見不少保鏢，起初覺得蘇業豪還真是鋒芒畢露。

    轉念再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畢竟出身巨富之家，近幾年出事的有錢人可不少，當然不能跟常人一樣獨來獨往。

    蘇業豪聞言，笑著說：“哪有，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早著，我也是過來看看合伙人楚軍盤下的餐廳，所以提前到了。經常來內地做生意，不會講普通話不行，專門練習過。”

    一番客套過后，又跟倪院士的學生握手。

    說是學生，年紀也有四十歲左右，腦袋上毛發稀疏，名字叫做曾光裴。

    聽到這個名字，蘇業豪瞬間記起楚軍提到過，就是曾光裴跟楚軍聯絡，牽線搭橋，然后才有了今天的碰面。

    想著跟倪老先生同在良想集團工作，曾光裴的能力多半也不會太差，惦記著把研發團隊都挖到自己手底下，因此蘇業豪對他同樣挺客氣。

    楚軍剛剛去招呼其他客人，此刻作為東道主，跑回來笑著招呼他們，去后院的一間包廂入座。

    包廂地面是用老磚鋪成，墻上掛著山水畫，還有龍飛鳳舞的“厚積薄發”四個字，古色古香，墻角放著金彈子老樁盆栽，玻璃窗外能看見假山和梅花。

    環境不說多高端，可看起來比較舒服。

    閑聊過后。

    蘇業豪主動聊起正事，嘴邊掛著笑容，詢問說：“倪先生在良想工作不順心，這件事我已經聽說了。最近我也想進入個人電腦制造銷售市場，初期沒別的辦法，肯定是以采購組裝為主，但我跟良想集團不一樣，我的胃口更大一點，個人電腦業務只是其次，主要還是以搶占上下游市場為主。”

    “……上下游市場，究竟是指哪些呢？”倪老先生抓住重點，一針見血。

    “上游主要是芯片代工，然后才是研發設計，畢竟萬一我投入巨額資金設計出來了，最后受到打壓，沒有工廠給我生產，豈不是只能干瞪眼嗎？以英爾特那些公司的脾氣，真能做得出這種事，牽涉到利益，怎么出手都不為過，所以初期想辦法拿下光刻機和代工生產這兩塊，在我看來比研發本身還要重要。”

    大家都想干點實事，蘇業豪沒有兜圈子，接著解釋道：

    “至于下游，主要就是培養出足夠龐大的互聯網用戶群體，推動信息化發展的同時，我的互聯網公司，包括即時聊天、門戶網站、社交平臺、辦公軟件、網絡游戲等等，就都可以派上用場，賺到的錢還能繼續投入，用于研發。我不像某些人那樣，眼窩子太淺，個人電腦的上游零部件，和下游互聯網生態鏈，都非常賺錢，就只有組裝生產環節差了點意思，小打小鬧罷了。”

    這句話，哪怕在楚軍聽來，都夠拽的。

    楚軍擔心在良想工作十多年的倪老先生不舒服，于是幫腔開口，把上午那番“硬件制造利潤不高于5%到10%，通過降低價格推高國內信息化發展水平”的說法，原封不動搬出來，借機夸贊蘇業豪的遠見。

    想著雙方在發展理念上不合，臨了楚軍還幸災樂禍，補充了句：“一旦小蘇總的產品上市，首先倒霉的就是良想集團，也算出口惡氣了。”

    倪老先生樂呵一笑，擺擺手說道：

    “出不出惡氣無所謂，可是降低電腦售價，確實有助于實現個人電腦的普及。今年國內即將推出的寬帶高速網絡我試過，上網速度不是一般的快，現在最缺的就是電腦，價格太貴了旁人買不起，我曾經勸說過，某些人一門心思盯著股價，怕利潤降低了股價也跟著降，沒搭理我。”

    說著無所謂，表情看起來倒是挺高興。

    專研技術出身的斯文人，心里藏不住事，就像跟某些人的矛盾，也能坦然到臺面上一樣，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哪怕其中摻雜著驚人的利益，在大是大非面前也可以不管不顧。

    蘇業豪笑了笑，繼續開口道：

    “想走通自己的路，里面究竟有多困難，我想倪先生你比我還了解。這兩天考慮過，第一步是生產組裝電腦，同時也投入資金，投資生產研發光刻機等關鍵技術的公司，爭取早日實現芯片代工。”

    “最近我在幫我爸入股的美地集團，尋找靠譜的手機生產技術，手下的人告訴我說美國高通公司打算把手機研發中心賣掉，因為它準備專心做通信技術以及芯片，市場上不會允許吃獨食。如果我都想要，必然會遭受同行們的聯手打壓，所以做出取舍很重要。”

    “組裝和代工只是第一步，很可能要等到以后，才能另外找機會研發芯片，主要還是中低端的微芯片，和高通公司的目標類似。這玩意兒占據的市場份額比較大，不一定就沒電腦上用的芯片落后，以后各種終端才是主流，洗衣機和電視上要用到，手機上也要用，很難一口吃成胖子……”

    這些方面，蘇業豪提前深思熟慮過。

    倪老先生的想法有點理想化了，專注于研發方面，沒怎么考慮商用市場化，聽完只問道：“那么操作系統呢，小蘇少爺有沒有想過投資些錢，用來跟微軟打擂臺？”

    “……研發出一款操作系統不難，難的是如何圍繞它打造生態吧，即使真的做出來了，有多少人會使用才是關鍵。”

    一個芯片，一個操作系統，都是倪老先生跟老板鬧出分歧的重點，蘇業豪事前就猜到他可能會問。

    這會兒露出笑容，蘇業豪搖了搖頭，接著告訴說：

    “在別人的賽道上跟別人打擂臺，事倍功半，為什么不換一條道路呢？科技發展這么快，要不了幾年，說不定手機上也能搭載一套全新的操作系統，就連冰箱都可以上網，除了辦公玩游戲，誰還用電腦啊。還有啊，其實我盯上了蘋果公司，只是暫時沒那么多錢，它有一套完整的電腦操作系統，可惜花了二三十年，生態也還沒發展起來，更何況是我們……”

    倪老先生算是大牛。

    普通人站在第一層，他可能站在第四五層。

    而蘇業豪的高度，足有十幾二十層樓那么高，以至于交談時候有點像是吹牛不打草稿，挺不切實際。

    本來倪老先生想著，能爭取到一筆資金，做芯片研發和操作系統研發的課題就夠了，沒想到蘇業豪看中的是芯片代工以及微芯片。

    再看操作系統，更像是畫了張不切實際的大餅。

    不過，在老先生眼里，蘇業豪還是可圈可點，優點比毛病多。

    畢竟找了這么久，除了這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之外，別人連投資都不敢，偶爾還遇到些二傻子，張口就問幾百萬能不能做出電腦芯片生產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