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2月31日，雪。

曹縣一中提前半天放了元旦假期，不過學生們要在一通大掃除后才可以離校。

「喲？路滿，又來找嘉兒？」

一臉局促的小男生，貼在鄰班的門框后，往教室里左張右望。

被留下來值日的學生，對此已經見怪不怪，招呼他進來。

路滿兩手藏在校服袖口裏，剛上高一的他，訂校服時特意說大了一號，給以後身體長個子留點空間。所以這件校服穿在身上，裏面即使套了棉衣，鼓鼓囊囊的，也像是穿錯了別人的大尺碼。

顧嘉兒的座位空着，旁邊同桌是她的雙胞胎姐姐顧苓依。

路滿的眼神稍微有些失望，吭哧吭哧地挪到顧嘉兒座位前，手指搭在顧嘉兒的粉兔書立邊緣摩挲。

扎著長馬尾的顧苓依，正在擦著桌子，因為氣溫的緣故，鵝蛋臉有些紅撲撲的。

她抬眼看了看路滿，抿抿嘴唇，小聲說道：「嘉兒在值日區。」

「哦……」路滿一時間沒了話，獃獃杵在原地。

「待會兒，你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顧苓依輕輕歪歪腦袋，試探地問：「又和她吵架啦？」

「沒，沒有……」

「路滿，你來得正好！」

另一個女生從後排竄過來，拍拍他的肩頭：「我和苓依還要去倒垃圾，但是我大伯順路接我回家，已經在校門口等我很長時間了。」

他們班的人，對路滿這位鄰班的同學，大多都很熟悉，畢竟他三天兩頭就過來找自己班最漂亮的女生，人盡皆知。

「求求了，替我把剩下的值日做了吧。」

女生雙手合十：「苓依也不是別人，以後她還是你姐姐呢！」

「額……」「emmmm……」

路滿和顧苓依對視一眼，然後都有些不好意思地錯開眼神，兩人同步地微微把頭側向旁邊，低了低頷。

他們兩個去提垃圾筐，藍塑料的長方容器，提手早就被弄斷了，換成用捆書的塑料繩重新做了倆長條，路滿和顧苓依一人提了一邊，往門外走去。

「咳！」

「嗯！」

「咳咳咳！」

剩下的值日生見到此景，眼中揶揄，嗓子裏鬧動靜，紛紛特別誇張地咳嗽起來。

顧苓依臉頰紅了紅，加快步子小跑出去。

「喂，我說，那是苓依，又不是嘉兒，你們起什麼哄啊。」

當兩個中學生有些曖昧時，每當他們被一起叫上台答題、做值日，周圍人心照不宜的咳嗽，是校園戀情最真切的配音。

「這你就不懂了吧。」有男生嘿嘿嘿笑得不懷好意，「和女朋友的雙胞胎姐姐，豈不是更刺激？」

「……無聊！」

……

冬風帶來細軟的飄雪，甫一落下就轉而消弭無形。沿着校園小路，路滿和顧苓依慢慢走着，中間的筐子被他們甩得前後提來盪去。

一路上，顧苓依餘光見路滿沉臉鬱悶，她想了半道，猶豫地啟唇：「吵架歸吵架，只要能解決問題，還是可以好好的呀。」

路滿有些無奈地看向她：「可我覺得，你妹妹每次吵架時，都不想解決問題，她想解決我……」

顧苓依好看的杏眼眨了眨：「你們兩個……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呀。」

路滿很難受地嘆口氣：「前段時間和她表白了，但是她沒有同意，還生氣了。」

顧苓依的腳步頓住了。

「苓依？」

「沒事，哥哥…你繼續說……」

叮咚——

QQ消息的提示音響起，路滿瞬間如同上緊了發條，飛快掏口袋，手機擺到眼前。

「是嘉兒發的。」

路滿語氣沮喪：「她要和同學在外面逛一陣，晚上吃飯前再回家。」

「啊？」

顧苓依也對她這個妹妹無語：「今天是她生日，不和你在一起，還找其他同學逛什麼街呀？」

「她還讓我把她的書包帶回家。」

路滿把QQ消息給顧苓依看了看。

顧苓依瞅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往上看看，自家妹妹和他之前的對話。

【嘉兒】：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還要我說幾遍呀

【路滿】：你是說，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我，我之前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嘉兒】：我沒這樣說過，也沒有這樣想過

【路滿】：這樣又不明確，又給人希望，又不徹底說明白，真的很難受（大哭）

【嘉兒】：我明確了呀，哥哥，服了你了，我說了呀，我很感動，也很謝謝伱，但是我不喜歡你

【路滿】：我不信

【嘉兒】：……

顧苓依：……

顧苓依扶住額頭。

這兩個人……

別人家都是雙向奔赴的戀情，怎麼到了他們兩個這裏，好像是雙向奔赴的病情呢……

半小時后。

路滿背着他自己還有顧嘉兒的書包，陪着顧苓依，回到一處宅院。

「到了？」路滿以為顧苓依是要回別墅的那個家，「你們家不是還有老遠一段路嗎？」

「今天爸爸媽媽想在這裏跨年。」

顧苓依打開門，邀請他進來，說道：「這本來是爸爸送給二舅的房子，但是二舅太氣人了，做生意賠個精光，還要把這套院子賣掉，居然還讓爸爸給他找買家。氣得爸爸自己又買了回來，以後再也不和二舅有經濟上的牽扯了。」

「哥哥，你先坐。」

顧苓依摘下在學校時戴的露指線手套和套袖，在洗手台前忙活。

路滿好奇，湊了過去，見到她打了盆溫水，濕了條熱氣騰騰的毛巾。

「天太冷了，哥哥你擦一擦臉。」

「哦，好……」

路滿接過毛巾，顧苓依就這麼盯着他看。

她伸手往路滿的眉毛上一摸。

「哥哥別動。」

「有一點點雪粒。」

顧苓依像發現了藏寶一樣，豎着指尖，給路滿展示：「看，在慢慢化掉。」

「嗯……」路滿訥訥應聲。

他擦了一把臉，想把毛巾搭回去，瞥見牆上有牙刷支架，上面掛了四支牙刷，三支向左，一支向右。

「苓依，你們家裏……」

路滿指了指問道：「牙刷的擺放，有什麼講究嗎？」

顧苓依笑了笑：「是嘉兒搞的。她高興的時候呀，就擺成爸爸媽媽在外面，牙刷頭向內，把我們姐妹兩個圍住的樣子。」

「如果生爸爸的氣了，喏，就像這樣，我們三個朝向一致，背對爸爸。」

路滿頓了頓，吭聲道：「嘉兒今天心情還是不好啊…苓依，那能不能麻煩你，一會兒在你的QQ上，問問她在哪裏逛街？我，我想去找她。」

「嗯……哥哥，外面這麼冷，你在這裏等她回來，不就好了。」

「我書包里，還有準備的生日禮物。」

路滿說道：「萬一嘉兒回來得太晚，那時候顧叔叔和聞阿姨都在家了，就不方便送了。」

「……那好吧。」

顧苓依輕嘆口氣：「哥哥，其實你可以自己問的。」

「我問了，嘉兒不回我……」

路滿糾結地拿出手機看了看：「她可能是沒想好怎麼回我，所以才沒回。」

顧苓依：……

「也可能是沒看見，再發一條？」

「好啦好啦，我幫你問！」

顧苓依照着他說的，發消息問了問，給路滿一個步行街的地址。

「謝謝苓依。」

「這麼客氣幹嘛。」

顧苓依偏過腦袋：「你是不是忘了，我妹妹和我，是雙胞胎？」

「沒，沒忘啊，這怎麼可能會忘？」

「雙胞胎的生日是一樣的，哥哥。」

顧苓依眼睛亮盈盈，又看向路滿。

「哦，哦。」

路滿點頭：「苓依，生日快樂。」

「嗯……」

顧苓依噘了一下嘴唇：「給嘉兒準備禮物了，沒有給我也順手準備一份嘛。」

「沒有……」路滿費解地摸了摸頭。

「哦。」顧苓依心情低落了不少。

「那我，先去找嘉兒了。」

「嗯，去吧哥哥，路上注意安全——還有！讓嘉兒也早一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