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葉沒有說話。
讓自己離開，甚至能夠帶著薇爾莉特一起走。
——上校的目的就顯而易見。
那些虛偽的語言、如今變得不再需要偽裝。
少女在那個雨夜中所展現出來的超強的身體素質令上校垂涎。
但少女除了路葉之外不會聽從任何人。
再加上路葉所展現出的“怪異能力”，讓上校有了拉攏他的想法。
但路葉并不是他所需要的。
從頭到尾，上校的目的始終是薇爾莉特。
而她的價值也在那個訓練場里，從金屬骨架中出來的那個瞬間被壓榨干凈了。
“第三塊碎片的下落？”
路葉直截了當地問。
既然話都挑明了，那也沒必要拐彎抹角。
“其實并不存在。”
“……就知道。”
聽到這個回答，路葉松了口氣。
這是一件好事，畢竟減少了自己的工作量。
“那我也要問你一個問題。”
上校拿出了那枚藍色的膠囊。
“毒藥是真的嗎？”
路葉盯著那枚感冒藥膠囊，心說老狐貍還真是謹慎。
路葉壓根就沒期待過所謂的“毒藥”能夠鎮住上校。
換做一般人的話，恐怕在得知自己吃了毒藥之后，會立刻選擇服用解藥吧？
但上校沒有。
他在等。
什么玄幻、武俠小說里的那種時辰一到就毒發身亡的毒藥其實并不存在。
這種玩意兒要是真的存在，那么一定會大受歡迎。
從上流社會到下層平民，人類的爭斗的本質是不會變化的。
每種毒藥都有毒性逐漸發作的過程。
上校一開始并沒有吃毒藥，是為了檢驗它是不是真貨。
如果是真貨，那么在吃解藥的期限到來之前，毒素肯定是得不到壓制的。
而中毒的身體想必也會多少發生異狀。
至于解藥嘛——
在毒性完全發作之前吃下去，不管身體有多難受，只要死不了就行。
這便是上校的想法。
而他也十分清楚路葉這樣做的用意。
為了促進雙方的合作，身在船上的路葉不得不選擇這種方式來制衡上校。
至于這個方法為什么會奏效的原因……
——“星靈碎片”。
有這種超乎常理的東西存在，上校必須就要考慮到路葉的手中還有沒有底牌。
雖然在船艙里對付海賊的時候路葉展現了一次“能力”。
但上校保不準他有沒有其他能夠強大到擊沉船只的力量。
別說什么到了生死危急的關頭還不用這種看上去聰明實際卻蠢得不行的話。
這種力量當時一旦使用的話，那么整艘船都會遭難。
而身處底層的路葉是幾乎無法逃脫的，大量的水會第一時間灌入底部，光是強大的水流壓力就能把人死死地沖在地上，如果運氣不好被撞到了墻壁之類的堅硬物體會暈過去也說不定。
——除非路葉想拉著包括薇爾莉特在內的整條船上的人陪葬。
換言之，上校忌憚的是路葉手中的“星靈碎片”，而非路葉或薇爾莉特。
仔細回想就能知道，當時躲在暗處的上校完全有機會殺掉路葉。
但別忘了，上校的真正目的是薇爾莉特。
如果路葉失蹤或是死得不明不白，少女就會陷入混亂。
至于為什么讓海賊去殺死路葉？
上面的理由已經說了。
殺死路葉，會讓薇爾莉特陷入不安定，這不是上校想要看到的。
——船艙內的廝殺，其實是一場測驗。
就算海賊真的占據了上風，那他也會被上校擊斃。
當然，路葉受到何種傷害就不在他的考量范圍內了。
在流落那個島嶼的七天里，上校觀測了海島的四周。
如果說少女是在很久以前就到這里的，那么少年就是最近一段時間才來的。
但海域的四周沒有任何交通工具。
那么少年是從哪兒來的？
雖然路葉是聲稱遭遇了海難，但事實上那附近根本就沒有航線。
作為現任海軍的上校，奧辛利德怎么可能會不明白這一點？
正是出于對路葉的謹慎，上校才選擇去試探他。
而他也成功地了解了路葉持有某些力量的這一事實。
弱小的力量與強大的力量。
這兩者并不沖突，因為那些力量并非來自路葉，很可能是來自星靈碎片。
而作為碎片的持有者且見證過其力量的人，上校當然得慫。
最關鍵的是，上校不知道路葉到底有幾枚碎片，能力又是什么。
所以。
跟路葉用毒藥嚇唬上校一樣。
上校也拋出了“第三枚星靈碎片”作為信息來保證自己不會突然暴斃什么的。
另一方面，路葉沒有選擇殺死上校也有自己的考量。
理由很簡單。
——那樣做太愚蠢了。
召喚創創子創死上校自然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當然也十分泄恨。
但那之后呢？
當時船只距離萊登港還有一段距離，至少要第二天中午才能抵達。
就算薇爾莉特以超強的體力帶著路葉橫跨水域抵達港口。
但這種武裝船只上怎么可能沒有救援艇？
難道路葉能保證船上沒有任何其他人生還嗎？
一旦迪特弗利特活著回到萊登港，那他立刻就會成為通緝犯。
所以最終，雙方合作的結果達成了。
相互制衡，互相都摸不清對方的底牌。
相互扯謊。
爾虞我詐。
簡單地說，就是這樣。
不過雙方的立場卻有不同。
路葉是一只想要保護自己和少女不被吃掉的小白兔。
而上校則是想要抓走少女的大灰狼。
大灰狼的目的如今達成了，結果小白兔也能接受。
那就是自己和少女并沒有出事。
“是真的。”路葉回答道。
上校的臉色有些難看。
“解藥呢？”迪特弗利特問。
“解藥就是藍色藥丸，只要吃滿七次，毒性自然就解除了，不過可別想著一次性吃掉七顆，身體會承受不了的。”
路葉扯著慌，絲毫不臉紅。
——毒藥什么的其實并不存在。
雖然眼前這條老狐貍說了自由之類的屁話。
但人在外地……啊不，異界，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那么你的答復是……”上校說。
“當然是同意了，我之后會離開這里的，不過得先解決掉這個。”
路葉指了指脖子上的項圈。
“你們能想辦法給我弄開么？”
“恐怕不能。”迪特弗利特仔細地端詳了一番后說，“這似乎是二十年前流行的高階合金。”
“高階合金？”
“是一種稀有金屬混合其他材質冶煉的，它十分堅固，只是現在已經不多見了，弄倒是能弄開，但你的脖子會留下很難看的疤，去找高級的鎖匠或許會有辦法。”
“那我還是去找鎖匠吧……對了，最后能問你一件事情嗎？”
“你說。”
“那個計劃，你還會做下去？”
“當然，這是為了‘國家’……”
“所以，為此犧牲掉再多人，也是值得的。”
路葉沒有說話。
他從眼前這個老人的眼中似乎看到了烈火與鮮血，仿佛要焚盡一切。
從心底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
如果說為了某個結果可以不顧一切，甚至拋棄過程。
那這種人一定是最大的敵人。
路葉以為自己逃離了危機。
但暗流仍在涌動。
而一旁靜默的少女卻觀察到了老人的神色。
她順著上校的目光看去，發現了某個連路葉都沒有注意到的事實。
從始至終。
老人的目光都沒有盯著路葉，而是在看著那個斑駁的項圈。
渾濁的雙眼的深處透露出來的，是如沙塵般揚起的厭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