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面具下并不是那張熟悉的臉龐，而是一張形如朽木，滿是縱橫交錯褶皺的蒼老面皮，星星點點的莫斯化血肉點綴在其上，散發著不詳的氣息。

“兩千多年的時光過去了，米凱爾老大依舊沒有什么變化，而我已經快要死了，哈哈哈。”

阿波卡利斯用著近乎失明的眼睛盯著米凱爾，笑聲如同墳地盤旋著的烏鴉，基本可以做到嚇哭小孩的那種，

“我可看不出你哪里像要死的模樣。”

米凱爾聳了聳肩，雖然阿波卡利斯身上的魔力反應弱的可憐，但在其最深處，還有著一股隱匿起來的力量，那是他極為熟悉的詛咒，沒想到感染了詛咒的阿波卡利斯居然沒有莫斯化，確實讓他有些小小的詫異。

“當我失去神志的時候，就是名為【阿波卡利斯】妖精死去之時。肉體只不過是承載靈魂的軀殼罷了，即便它還活著，也只不過是行尸走肉一樣的存在，就像那些莫斯一樣。”

“所以，你想要說些什么？如果讓我抹殺掉你的軀殼的話，看在曾經的交情上，我想我是不會推脫的。”

米凱爾的臉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看起來如沐春風，內里卻冰寒刺骨，帶著剝奪生命的凜冽與無情。

“而且這一次我會好好檢查一下的，徹底將某些妖精挫骨揚灰。”

“米凱爾老大的性格果然還是沒有變啊，不過我敢現身的話，至少證明我有著能戰勝你的手段不是嗎？”

阿波卡利斯臉上的肌肉抽動著，似乎想要表現出“笑”的表情，但當他努力之后，反而顯得愈發猙獰了。

“當然戰勝什么的還是有些說大話了，但至少給你造成些麻煩什么的還是能做到的。”

他拉開自己的衣襟，胸膛部分被打開，露出了內里跳動著的畸形心臟，每一次的跳動，都有著海量詛咒從心臟中迸發出來，與血液混合在一起，流經全身。

同樣異型的骨骼穿透了血肉，直接暴露在了空氣中，感受著骨骼上熟悉的氣息，美露辛挑了挑眉，罕見的生出了些許慍怒。

那是阿爾比昂的龍骸，沒想到就這樣堂而皇之的拼裝在了阿波卡利斯的身上，與體內流淌的詛咒一同，達成了詭異的平衡，這才讓阿波卡利斯保持了神志，沒有變化成莫斯。

“如你所見，我能撐到現在全仰仗于這個脆弱的平衡，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平衡愈發地脆弱了，估計用不了多久，我就會變成莫斯吧。”

阿波卡利斯發出了自嘲的聲音，“不過在變成莫斯前，我有一件一直沒有想明白的事情想讓米凱爾大哥幫我解答，這也是我苦苦堅持兩千余年的原因。”

“不列顛最厲害的預言大師也會有困惑嗎？”

“我所能看到的只不過是命運的一角罷了。”

他仰頭看向天空，目光穿透了穹頂，看向了那無盡遠處，聲音中滿是感慨。

“看到的越多，困惑就越多，鏡之氏族已經沒有未來了，我們選擇服從于自己看見的未來，從未想過要去改變，這些妖精之中自然也包括了我。”

“我曾想著去改變我看見的未來，但無論我如何努力，事情的發展都會回歸到它應在的軌跡上，難道已經固定的未來真的是無法改變的嗎？”

“所以這就是你的問題？

米凱爾不由得笑了出來，“還真是夠愚蠢的，簡直就和你一模一樣。”

“那么米凱爾大哥你認為已經固定的未來是否能被改變呢？”

沒有理會米凱爾的嘲笑，阿波卡利斯頗為認真的問道，作為鏡之氏族有史以來最有天賦的族人，他所能看到的未來要比族人們遙遠的多，所能感受到的東西也更深刻。

從誕生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能聽到腳下大地的哀鳴，那是渴求自我毀滅而不得的悲哀，這聲音每時每刻都縈繞在他的耳邊，幾乎要將阿波卡利斯逼瘋。

而更絕望的是，在他所看到的未來，不列顛大地沒有如愿迎來應得的毀滅，而是屹立不倒的存續下去。

這就意味著他永遠無法得到解脫，阿波卡利斯曾一度想過要自我了斷，不過他最終還是堅持了下來，因為在他看到的未來中，讓不列顛屹立不倒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來自于樂園的救世主建立了妖精之國，強行讓不列顛存續了下去。

所以只要不讓來自于樂園的救世主建立妖精國，或者干脆利落的解決掉救世主，不列顛就會在未來迎來毀滅的結局。

于是阿波卡利斯故意策劃了偶遇，想要借助達靈頓領主的手，解決掉尚且稚嫩的救世主，然而計劃很美妙，由于沒有“看”到救世主身邊的變數，導致計劃全面崩盤，就連他自己也差點死去。

在之后的兩千多年的時間里，隨著救世主完成了巡禮，他也只能認清那個殘酷的現實，自己無法改變已經固定的未來，所以他只能無奈的回到了村子里，接任了族長的位置。

而這個問題卻在一直糾纏著他，世界上最殘忍的事無異于你能看到結局，卻無力改變它。

………

“已經固定的未來能不能改變我不知道，但你的失敗只能說明你太弱了些，這世上所有的不利狀況，都是當事者能力不足導致的。”

《劍來》

米凱爾慢條斯理的說道，“如果你夠強的話，困擾你的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哪里還用糾結這么久的時間。”

“原來是我太弱了嗎……”

阿波卡利斯咀嚼著米凱爾的話，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他的話確實很有道理。

“那么你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沒有了。”

他搖了搖頭，然后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心臟，“雖然已經看到了結局，但我還是要嘗試著反抗一下，就這樣被動的等待命運的到來可不是我的性格。”

手掌緩緩用力，魔力匯聚在掌心，只見阿波卡利斯的心臟“砰”的一聲炸開，詛咒失去了控制，脆弱的平衡剎那間被打破，他的體表快速的莫斯化，膨脹的身軀幾乎要撐開神殿，不詳的魔力如山崩海嘯般席卷而來。

“何必呢，徒勞無功。”

看著眼前阿波卡利斯所化的怪物，米凱爾搖了搖頭，伸出了一根手指，輕輕的那么一劃。

沒有魔力的波動，就這樣悄無聲息間莫斯化的阿波卡利斯被噼成了倆半，連同神殿與外面的山脈一起，化分了黑夜與白晝。

“還……還真是懷念，懷念在達靈頓的那段時光呢。”

阿波卡利斯嘴唇翕合，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飛速的流逝，意識也愈發的澹薄，即將迎來死亡。

“開什么玩笑，愚蠢的叛徒就不要說這種扇情的話了，只會讓人感到惡心。”

米凱爾咂了咂嘴，熊熊的火焰燃起，吞沒了阿波卡利斯的殘軀，就連一絲一毫的灰盡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