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內，趙辰坐在椅子上，專心致志的把黑釉一點一點的滴在一個茶盞上。

他周圍的架子上，擺放着幾十個同樣的茶盞。

這幾日，趙辰一如既往的重複著這個過程。

網友們每次進入直播間，看到的都是一個全身心投入在藝術中的手藝人。

趙辰所表現出的獨特的風格，讓大家驚嘆不已。

或許，這正是趙辰能如此出類拔萃的原因。

「呼！」

趙辰為一盞茶盞上好了釉，長出了一口氣。

「曜變天目是油滴盞，屬於宋代建窯的名品。」

「雖然現在沒有任何關於曜變的生成理論，但是藝術界基本公認，曜變的產生與油滴、兔毫的手法一脈相承。」

「大家可以理解為，曜變天目可能會在這些油滴盞中誕生，但是能不能產生曜變，這個影響因素很多，全看運氣。」

趙辰對着鏡頭解說着。

他後期需要把直播片段整理剪輯成視頻，發佈在B站和斗音上，所以，在直播的時候，他也會以第一視角解說，方便後期處理視頻素材。

小黑背在一旁安安靜靜的趴着，這條狗飽受藝術熏陶，已經儼然習慣這種生活了。

小狐狸則在一旁玩鬧。

「不過要成功，難度很大，第一個難度是茶盞用的是鐵胎厚釉，鐵胎是曜變的基礎，但是鐵胎的次品率非常大，很容易出現氣泡、變形的情況。」

「畢竟是高溫下，鐵的穩定性不如泥土那麼好，所以，就算燒成黑色的油滴盞都是珍品了。」

趙辰感慨道。

【哈哈，大師，加油啊！】

【我們都在跟着你學藝術！】

【希望華夏國寶能夠重新現世！】

【我看了你三天直播了，你太厲害了！】

【加油！】

彈幕飛快的涌動，放眼看去，儘是大家為他的加油聲。

對於直播間的大部分人來說，他們很希望趙辰能夠成功復刻這最難的瓷器。

「鐵胎的問題還算簡單的，畢竟，只要注意原材料和手法，那麼用鐵胎燒瓷器難度並不算太大。」

「真正難的，是為曜變天目提供足夠的曜變環境。」

「一方面，是超高的溫度，另外一方面，就是還原的氣氛。」

趙辰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說道。

還原的氣氛？

聽到趙辰的話，大家雖然不是太懂，但就是充滿了好奇。

趙辰科普的時候，總有一種奇特的魅力。

實際上，好奇是人們的天性，有很大一部分人，是非常喜歡看一些科普的冷知識。

不管是無窮小亮的野生動物科普，還是一些營銷號講述史前巨獸的故事，很多人都喜歡聽。

無用的知識也是知識。

「大家應該都知道化學上氧化還原反應的說法。」

「曜變天目的出現，需要的就是還原氛圍。」

「簡單說，燒窯內氧氣很多，那麼火、鐵、氧氣接觸，氣氛就會偏『氧化』。」

「如果降低爐內氧氣含量，窯火缺氧，那麼窯內氣氛就會偏『還原』。」

聽到趙辰的話，網友們齊齊愣住。

好傢夥。

我沒聽錯吧。

一個民間文化手藝人，在科普氧化還原反應？

燒瓷器還和化學有關？

藝術和科學的結合，聽起來，很有意思啊！

接着，趙辰的話更加引起大家激烈的討論。

「鐵很不穩定，有多種氧化態，在還原過程中，三價鐵會被還原到二價鐵，二價鐵石天然的強溶劑，極易熔回到釉中。」

「曜變天目茶盞上產生的美麗的結晶，是這個過程中，析出還原的產物。」

「但是，高溫下，這些還原的產物很容易熔回到茶盞中，那麼一切就會前功盡棄。」

「畢竟，鐵在還原的過程，結晶物質處於非常不穩定的狀態，要想達到那個臨界值，太難了。」

「這個臨界值，還要受到當天氣溫、大氣壓強、空氣濕度、窯爐使用年限的影響。」

「當一切都趨於完美，一切都恰到好處。」

「那麼，最難的瓷器曜變天目，便誕生了！」

趙辰的聲音從直播間中傳出來。

光是聽他講述，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

真的有如此驚世駭俗的藝術品嗎？

難怪，每一件曜變天目都是傳世孤品。

它們光是能誕生出來，都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現在華夏的展館中，只有半件殘缺的曜變天目文物，就是這種情況下，曜變天目也被奉為頂級國寶。

在小日國，那三件曜變天目更是被定義為國寶，只准分開展覽，每一隻也只會展覽一定的時間。

【辰哥，這種瓷器，真的能還原嗎？】

【太不可思議了吧！】

【現在已知存在世界的曜變天目只有三件半，這是什麼概念，後世連一件仿品都沒有啊！】

【確實很難，如果真的成了，那主播就真成國寶級藝術家了。】

大家紛紛感慨道。

這時，趙辰摸了摸跑到他腳邊的小狐狸，然後又是說道：

「成功的可能性確實不大，畢竟，有很多的大工廠，用工業化的水品試圖還原曜變天目的氛圍，但都失敗了。」

「曜變天目的製作環境，就像是薛定諤的貓，在沒有成功之前，沒有人知道具體環境到底是什麼樣的。」

「就算是成了，手藝人也不知道，為什麼它就成了，為什麼只有它成了。」

「這就是曜變天目的藝術。」

接着，趙辰洗乾淨手，然後繼續開始滴釉。

有一點趙辰沒有告訴網友，那就是黑色的釉是所有的釉中最難燒的一種。

所以，黑色的瓷器很少見到。

這為曜變天目茶盞的出現又增添了一些難度。

偉大的藝術往往需要付出非常多的努力。

這樣的努力，甚至不一定會有回報。

但這也是藝術的偉大之處。

到了晚上，第一批五十件天目茶盞，全部準備完成。

趙辰打算明天就開啟窯爐，配置好環境，開始燒制。

這些瓷器能否發生曜變，能否由黑色的烏鴉化為彩色的鳳凰，一切都是未知。

如果說，汝窯瓷是手藝人和老天下訂單，必須有一場雨才可以。

那麼，曜變天目就是手藝人在無數的變數中尋找那一種平衡的狀態。

在無盡的變化中尋找永恆。

然後，將這種永恆還原在一碗茶盞上。

燒出來的曜變天目，漆黑色的釉化作天藍的光，其上無數大大小小的斑紋，光芒的照射下斑紋周圍還會泛著彩色。

像是神明站在高空俯瞰宇宙一樣。

一碗茶盞就是一個宇宙。

「罐子、可樂、果汁，回家了！」

工作間內，趙辰高聲喊了一句。

聽到趙辰的話，三個小傢伙都是快步跑了過來。

趙辰站在門口，打開工作室的門。

三個小傢伙知道要走，都是從門坎處跨了出來。

然後，趙辰也走出工作室，鎖上了門。

接着，一人一狗兩隻狐狸漫步在陶藝村的街道上，悠哉悠哉朝着院子走去。

工作室內，五十件剛被上好的漆黑的茶盞，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它們的命運。

明日爐火起，一切都會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