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程昱點名呵斥的人正是郭嘉。

    郭奉孝穿著一身勁裝輕甲，這裝束跟斥候幾乎無二。但他的動作神態還是跟王猛子等精兵斥候不同。

    王猛子見程昱詢問，忙道：

    “他姓郭，說是從袁紹那邊逃出來的。”

    程昱老眼毒辣的盯著郭嘉，問：

    “你曾為袁紹做事？為何逃出來？”

    郭嘉忙回禮，認真回道：

    “我曾為袁紹軍后勤賬房，因為飲酒誤事，被袁紹趕出來了。”

    程昱上下打量了郭嘉一番之后，對王猛子道：

    “此人說謊，派人盯緊了。”

    王猛子急忙答應，而郭嘉一臉無奈之余，心中也有些驚喜。

    因為郭嘉發現這老頭子聰明的很，讓他敬佩之余也激起了更大的興趣。

    程昱等人疾馳一天后，趕到了霍大山后方的彘縣城。

    彘縣早已經荒廢多年，縣城城墻殘破無防守價值，所以高順截擊淳于瓊時選擇了彘縣東邊的霍大山。

    站在彘縣城外，隱約能夠聽到霍大山方向傳來的戰鼓聲和馬蹄聲。

    程昱駐足聽了片刻之后，便對王猛子道：

    “高順將軍無礙，我們便在這里休息一晚。”

    彘縣縣城雖然殘破，但其中好歹還有未倒塌的建筑，在其中過夜也好過風餐露宿。

    王猛子得令之后忙吩咐人去縣城找地方休息，一邊派人偵查四周的情況。

    斥候偵查范圍通常是幾十里，所以霍大山戰場也在斥候偵查范圍內。

    程昱下馬之后找了個位置休息，郭嘉便自來熟的走過來了。

    大病初愈，且不擅長騎馬的郭嘉顛簸了一天，臉色有些差，他見程昱臉色如常，不免贊道：

    “老先生身體好硬朗。”

    程昱撇了郭嘉一眼，沒有說話。

    顯然是他覺得跟這小子說話浪費精力。

    郭嘉也不生氣，在程昱身邊坐下之后，問：

    “高順只有八百人，沒有城池如何能擋住淳于瓊的一萬多人？”

    程昱還是沒有吭聲，郭嘉便自顧自的分析，他端詳著遠處的霍大山，道：

    “難道是據守山頭、等著淳于瓊來攻？”

    “如此置之死地，不僅會被淳于瓊圍死，而且淳于瓊若是分兵，高順軍也牽制不住啊。”

    “除非是淳于瓊糧食不足，后繼無力，因此他不敢向前。”

    郭嘉看向壺關的方向，問：

    “老先生剛從那邊回來吧，是不是袁紹撤軍了？或者袁紹被迫南下了？”

    聽郭嘉說到了問題關鍵，程昱才看了他一眼，點頭：

    “小子不錯，猜到了。”

    郭嘉頗為驚喜：

    “看來老先生聯合了張燕和張楊，迫使袁紹南下了，不過袁紹走河內郡肯定會被呂布所阻。”

    “那么淳于瓊在這里就是一支孤軍了，若是我猜測不錯，老先生要在這里過夜，其實也是想讓人散布消息，動搖淳于瓊的軍心。”

    程昱愈發稀奇的看著郭嘉審量，他發現這小子厲害的很啊。

    郭嘉見自己已經成功吸引了程昱的注意，便不再多做分析了，而是對著程昱抱拳行禮道：

    “在下出自潁川，卻非豪門世族，乃是寒門子弟，仕于袁紹而不得用，便想游歷天下，還請老先生照拂。”

    郭嘉主動表明心跡，其實也是擔心程昱懷疑自己。

    而且，郭嘉此話也透露了他的志向：我只是來游歷的，并不想摻和你們的事情，也沒想過要追隨魏無雙。

    程昱聞言，笑道：

    “郭先生若有意投靠我家公子，程某歡迎。但來北方游歷真沒必要，”

    這次輪到郭奉孝驚奇了，畢竟大家都是謀士，投靠一個主公，屬于同質競爭，都會相互提防。

    而程昱竟然主動發出邀請，可見老先生胸懷寬廣，能容人。

    郭嘉嘆道：

    “老先生磊落，不過郭某尚無追隨某人之心。”

    程昱也不再多勸，而是問道：

    “郭先生既在袁紹麾下，應該知道淳于瓊用兵如何，你覺得該如何破淳于瓊？”

    郭嘉沉默起來，他知道用高順的八百精兵不可能破敵，即便是徐晃帶來兩千援軍也未必夠。

    要想擊破淳于瓊，必須要魏無雙所帶的部隊合攻。

    那么，程昱所說的破敵，是要等到汾西拿下之后了。

    而汾西城既然已經拿下，也就沒有擊破淳于瓊的必要了，因為那時候淳于瓊必然主動撤退。

    甚至，現在的淳于瓊肯定已經在尋找退路了。

    因此，郭嘉躊躇了一會，才問：

    “老先生是問能否招降淳于瓊吧？”

    程昱哈哈大笑，點頭道：

    “沒錯，郭先生跟淳于瓊肯定是舊相識，你去勸降如何？”

    郭嘉笑著搖頭：

    “勸降無用，淳于瓊此人性烈而忠誠，他追隨袁紹不僅因為袁紹是士族之首，也有同僚之情。”

    “說句難聽的，淳于瓊要投降也只能向官職比他大的人投降，魏公子如今僅是河東郡守而已。”

    郭奉孝說的是實話，也是基于形勢的真誠分析。

    所以，即便郭奉孝這是在拒絕程昱，程昱也沒有生氣，反而是笑道：

    “很好，郭先生年紀輕輕，便有此識人本領，未來不可限量。”

    其實程昱也想過，勸降淳于瓊不可能，不如驅逐。

    程昱現在是真的有點喜歡這個年輕人了，程昱閱人無數，謀臣文士也見了不少，但如郭嘉這般年輕便有此心計的人，太少了。

    若是能為公子所用就好了。

    程昱有意親近郭嘉，所以跟同食共宿。

    第二天啟程趕路時，程昱也跟他并馬前行，趕往汾西城。

    只不過，這一路上郭嘉的情緒都很低落。

    程昱知道他傷心是因為這一路的所見，自彘縣向北，他們便進入了真正的蠻荒之地。

    在這曾經是大漢疆域的地方，看不到一個漢人，只有無邊無際的荒漠草原。

    北方千里之地變成異族的牧馬場。

    其轉變過程中夾雜著多少漢人的血肉尸骨被埋葬。

    曾經強漢的風光在此斂盡，歸于荒蕪。

    偶然看到的城鎮廢墟，也在死寂中傾訴著漢人的慘烈和黑暗歲月。

    直到汾西城外，看到那支精悍壯烈的漢軍時，郭嘉的眼中才有了神光。

    幾千漢軍就在汾西城外列陣廝殺，汾西以北有萬人的烏桓鐵騎如獸奔涌，沖擊著漢軍鐵陣、

    但在漢軍堅如磐石的防守下，烏桓鐵騎的沖鋒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戰場上，已經留下了數千具烏桓鐵騎的尸體，戰馬嘶鳴、刀劍刃卷，晚風吹起，黃沙漫天。

    漢軍旗飄揚于暮色晚風，猶如在這荒原上復活的漢人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