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凱的質問沒錯。

　　魏無雙的確有能力阻止李樂，但他仍然縱容李樂作孽，原因就如衛凱所說，是為了以后吞并他。

　　被衛凱說穿了計劃，魏無雙并沒有惱羞成怒，而是拉著他坐下，道：

　　“你聽我解釋。”

　　衛凱怒氣騰騰，像是倔驢一樣不坐，反而是罵道：

　　“我不聽！”

　　“你不用給我解釋，你應該給那些被禍害的百姓解釋，你對得起他們？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我這次來找你，就是讓你去解決這個問題。你不出面，那我就去趕人！”

　　“我衛氏是對付不了所有的白波賊，但是把李樂趕走沒問題！”

　　衛凱把李樂趕走，就是趕走了魏無雙的“幫手”，也是破壞了他的計劃。衛凱自然知道這個問題，所以他這么說出來也算是要挾。

　　衛凱的罵聲把蔡琰和唐姬都驚動了，不過兩人沒有露面，倒是門外的典韋看不下去了，典韋走進來，道：

　　“我們公子自有打算，你不聽我家公子解釋便罵，跟潑婦罵街有什么兩樣。”

　　衛凱哼道：

　　“我為公理而罵，為遭殃的百姓罵。魏公子這次的手段未免太卑劣了。”

　　“我知道公子如今勢大，可越是強大，越是應該注意自己的言行！”

　　魏無雙沒有打斷他，只等他說完了，才道：

　　“衛大人說累了吧，喝口水先歇一歇。”

　　“你……”

　　衛凱罵了半天，雖然沒什么效果，但見魏無雙沒有生氣，反而是笑臉相迎，這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衛凱氣鼓鼓的坐下喝茶，魏無雙親自倒水。

　　魏無雙以前并不喜歡衛凱，他有著士族的驕傲和虛榮，為人也略呆板固執，但現在看來他還是個仁善敦厚、正氣尚存的人。

　　正氣，在這個戰亂時代太難得了，而衛凱身上就有這種剛直不阿的正氣。

　　雖然他剛才說的難聽，但魏無雙并沒有責怪他，反而是佩服他為民說情的勇氣。

　　等衛凱喝了一杯茶水，氣消了些后，魏無雙才開口道：

　　“衛大人，李樂如今是河東郡都尉，官職比你都大，你就算是去趕人也趕不走啊。”

　　衛凱又要生氣，魏無雙忙按著他，道：

　　“別著急，就算是趕走了李樂，那讓他繼續禍害河東郡的其他地方嗎？”

　　“而且，沒有了李樂，我如何應付楊奉？”

　　衛凱哼道：

　　“既然你是我吉縣縣尉，我衛氏自然幫你應付楊奉。”

　　魏無雙聽到衛凱的話，動容之余，他抱拳行禮，繼續道：

　　“楊奉有賊兵十萬，就算是衛氏傾力相助，我們也會跟楊奉拼的兩敗俱傷，到時候李樂再來襲呢？”

　　“而且，白波賊中還有韓暹、胡才，他們每人手下都有賊兵數萬。”

　　“若是硬跟他們打，我們有勝算嗎？”

　　衛凱被問住了，他就在河東郡，自然知道白波賊有多強了，當初董卓曾經幾次派兵，都被白波賊擊敗了，衛氏和王家村聯手，也未必有勝算。

　　衛凱犯愁了，他剛才罵的痛快，但是罵完之后需要面對無法應付的現實，衛凱只覺得挫敗和絕望。

　　魏無雙見他動容和有灰心之意，便用頗具鼓勵的口氣、篤定道：

　　“既然現在打不過，那就只能妥協，忍辱負重，以圖日后！”

　　衛凱臉色復雜，他還想說話，但魏無雙打斷他，道：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李樂作亂和我縱容他作孽，乃是兩回事，我也知道。”

　　“鄉寧城和周邊百姓遭受劫掠，的確是我的責任。”

　　“但我不后悔，我也不會因此而中斷我的計劃。我反而會因為李樂在這里殺的人少，而感到慶幸！”

　　這是一個有悖于道德的理性問題，魏無雙做出了自己的抉擇。

　　而衛凱來勸他就是因為他做出這個抉擇。

　　現在，衛凱見勸不動魏無雙，他嘆了口氣，頹然起身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走了。”

　　魏無雙親自送他出門，臨別之前，魏無雙看到了衛凱臉上的失望和悵然，甚至他步履都有些踉蹌。

　　衛凱雖有一身正氣，但他能力有限，無法改變現狀而挫敗灰心，頗為消極沉悶。

　　魏無雙知道，此次衛凱沒有勸動自己，其實是他的理念跟自己不合，或許兩人之后會漸行漸遠，甚至反目成仇。

　　但魏無雙卻也因此對衛凱有了改觀，甚至多了敬佩。

　　或許有人會說衛凱很蠢，但他這是大智若愚。他有他的堅守和理念，即便明知道結果，卻也仍然堅持他的初衷，不改本心、不違道義，縱敗無悔。

　　衛凱就像是個忠誠的衛道者，縱然古板卻也耿忠的讓人心折。

　　衛凱落魄的走了，魏無雙卻站在村口，久久不動。

　　其實，魏無雙的心里何嘗不難受呢，畢竟李樂作孽而自己就是幫兇。

　　衛凱這次來勸自己，何嘗不是為自己好呢？何嘗不是想把自己從這場孽債里摘出來呢？

　　但，魏無雙的決定不會改變，他要在這亂石成勢，就必須要有鐵石心腸，必須要有不受感情影響的理性思考，縱然計謀卑劣又如何？

　　計策謀略都少不了陰沉算計，多少謀士都曾為他們的陰毒計劃而折壽。

　　魏無雙既然要用計，就要承擔謀略的反噬和后果。

　　而李樂做的孽，他會讓他償還的。

　　還有整個河東郡的白波賊，他會一塊肅清。

　　在魏無雙沉默、發呆的時候，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他身后，聲音沉悶的開口：

　　“公子，我知道您的苦衷，不論您有什么決定，我典韋都會支持您。”

　　縱然是下地獄，典韋也在所不辭。

　　魏無雙聽到他的話，心中觸動之余，他卻收起了臉上的神思和哀傷，等他轉過頭來，已是一臉平靜，笑道：

　　“好，不像是衛凱那個蠢貨，竟然都不知道我計策的高明。”

　　典韋看他無事，咧嘴嘿嘿笑了起來。

　　魏無雙一向都是個不喜歡表露心跡的人，他也不會在屬下面前表露出任何弱者的情緒。

　　收拾好心情，魏無雙帶著典韋去了軍營，看著上千新軍已訓練的初具規模，魏無雙心中安定了不少。

　　此次針對楊奉，魏無雙是想主動出擊的。

　　以一千老兵鐵扈軍迎頭出擊，拿出決戰的姿態，把楊奉打怕，那么楊奉就會老實了。

　　魏無雙很了解這些賊兵的心態，他們貪婪逐利，兇狠狡黠。但也有趨利避害、貪圖享樂的劣根性，只要意識到王家軍難打，他們便沒了破釜沉舟的勇氣。

　　而只要挫敗楊奉，其他幾個賊寇便會因為畏懼而躲避自己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