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先喝水，我們慢慢談。」張清揚推了推他面前的茶杯。

秦朝勇一氣就喝乾了杯中的水，張清揚起身親自給他續了一杯，秦朝勇並沒有拒絕，他們的關係已經不需要講究這些瑣碎細節了。

「外商真那麼問？」

「嗯，人家來我們這裡投資，當然十分關注我省的政治形態！」秦朝勇沒好氣地說：「他不要臉，我們還要臉呢！這種手段太齷齪了！」

張清揚的手指敲擊著桌面，並沒有馬上說話。

秦朝勇接著說：「清揚，聽我的，咱開一個會吧，馬中華是一把手不假，可是雙林省的事還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我們這些常委不是白吃飯的！」

「逼宮？」張清揚搖搖頭，「老秦，這個事要反過來想，我們絕不能這麼干。如果真幹了，豈不是也在冒險？」

「他都冒險，我們為什麼不能冒？」秦朝勇的脾氣也不是好惹的，真要倔勁兒上來了，誰也攔不住。

「你啊！」張清揚指著他笑了。

秦朝勇望著張清揚的笑容，沒忍住也笑了，兩人相視大笑，笑了很久。秦朝勇停止笑聲，苦笑道：「媽的，我也被氣糊塗了，那個老傢伙可以不要命，咱們還得要！」

「對嘍，所以我們不能冒險！」張清揚皺著眉頭說：「他應該有底。」說著，指了指上面。

秦朝勇會意，說道：「怪不得連姜振國來訪，他都敢不回來呢！」

「這只是他的開始，大動作還在後頭呢！」

「那我們怎麼辦？」

「先不辦。」

「不辦？」秦朝勇琢磨著張清揚此話的用意，不再說話了。

張清揚解釋道：「他是一把手，先讓他風光一陣，我們謀定而後發。」

秦朝勇明白張清揚的用意，但是擔憂地說：「問題是，我們猜不透他下一步的動作，這個……」

「放心吧，大算盤還在我手裡捏著呢，如果我願意，現在就能把他幹掉！」

「您說什麼？」秦朝勇張大了嘴巴，張清揚可不是說大話的人，難道馬中華有把柄抓在他手裡？

張清揚神秘地笑道：「幹掉老馬並不是主要目的！要不然他早就倒下了！為了雙林省的發展，我們要下一盤大棋，徹底幹掉他們這個集體！」

秦朝勇倒吸了一口冷氣，張清揚瞬間展現出的雄心感染了他。

「老秦，從現在開始，我們干我們的，他愛說啥就說啥！」

秦朝通撲哧一聲笑了，伸手道：「好！」

兩隻大手緊緊握在一起，分明沒把馬中華的試探挑釁放在眼裡。

當天晚上，白向前終於做出了決定，先給張清揚家裡打了個電話，然後前來拜訪。張清揚看到白向前時，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看來一年前的施恩今天終於得到了回報。他和馬中華都明白，白向前來看省長，並不是表面上看看那麼簡單，這說明他這個日報社的一把手，雙林省喉舌的掌門人，完全倒向了張清揚！

「張省長，報社的那篇專訪並不是我的意思，採訪當中根本就沒有那個問題，是馬書記讓宣傳部的人另外加上的。我雖然是報社的社長，但是……」

「老白，什麼也不用說了，他是省委書記，我知道。」張清揚理解地安慰道。

「省委書記也不應該做這種事！」白向前火了：「事後我打電話問過馬書記，他竟然批評我別忘了黨指揮槍！張省長，馬書記很讓我失望，我沒想到他能做出這種事，這完全違背新聞道德！」

「老白，這件事發生也就發生了，但我不希望還有第二次，雖說報社歸宣傳部管，但你還是報社的一把手！」

白向前知道張清揚在暗示什麼，說：「你放心，今後我會嚴格把關，只是就怕……不知道還能幫您多久！」

「哦，你這是什麼意思？」

「馬書記那天說，如果我不想幹了，馬上換人！」白向前眼中閃過一絲憤怒。

「他真的這麼說？」張清揚大為吃驚，看來老馬這次是真的打算一招定乾坤了！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至人於死地！

「是的，所以我現在也想明白了，只要在職一天，我就干好應該乾的事情！無論什麼原因，日報社也不能存在兩種指導意見！」

「老白，你放心吧，換人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白向前已經表示完了，張清揚也要有所表示。

隨著馬中華公開批評張清揚的國企改革政策，全國各地也響起了不同的聲音，大到中央機關，小到各地方報紙雜誌，關於國企改革的爭論越演越烈。兩種路線，兩種方針，旗織鮮明地站在了對立面上。

令人吃驚的是，中央領導並沒有人站出來支持任何一方，可是以《為民日報》為首的黨政報紙卻大膽地將專家、學者的文章公開發表。一般來說，這種情況是不應該發生的，《為民日報》很少出現爭論，可這次意外發生了。當然，《為民日報》沒有表達編輯部的意見，完全以一個自由、開放的平台發表兩種論調的文章。這種情況，更令人看不懂了！

中央領導層的悄然無聲，或者說「沒意見」令爭論不受控制，經濟界、政治界、思想界的權威人氏分分跳出來公開發表文章，有的支持馬中華，有的力挺張清揚。這次有關國企改革的大爭論，被人們稱為了改革開放之後的又一次爭論！

就在媒體爭論不休的同時，一些激進學者的萬言書突然在民間、網路流傳。其中《國企倒閉將影響國家安全》、《國企改革令社會主義根基發生動搖》、《國企改革是社會主義的倒退》這三篇文章明顯是一些反社會、反國家的極端份子所針對黨和國家搞出來騷亂民心的東西，但是表面卻直指張清揚的國企改革論調，把他批的一無是處，甚至把他罵成了大貪官，是西方國家的走狗，全國公敵……

雖然內務院相關監管部門對民間、網路的不利文章進行了封鎖，但仍然無法全部將之消滅。隨著這些文章在網路上流傳，一些不懂政治的青年人開始起鬨，完全轉移了對張清揚的態度。這位共和國最年輕的省長在網路上被唾沫湮滅。形勢對張清揚越來越不利。

當然，從全國黨政機關來看，支持張清揚的年輕官員不再少數。無論是不是劉系的幹部，都公開表示批評國企改革中的保守思想，也把馬中華的論調拉入了批鬥的陣營。就連在國家部委，新思想與舊思想的衝突也沒有消停，商務部、發改委等部務會議時也產生了嚴重的分歧。

讓人意外的是，事情發生后，無論是馬中華還是張清揚，兩人都沒有表示見面談談的意思。這就表明，他們深知沒有談的必要了。既然見面就是爭吵，那不如不見。

現在已經不是雙林省的爭論，也不是張清揚與馬中華的爭論，而是演變成了共和國經濟在飛速發展過程中兩種完全對立思想的爭論！他們不是政敵，也不是朋友，只是為了自己的觀念在斗！這便是馬中華的計劃之一，通過進京走訪，他敏銳地發現了幹部中思想的分歧，利用一些人對張清揚的不滿，將此事擴大升級。馬中華覺得自己保護老國企的思想很能立得住腳，而且也得到一些國家重量級老幹部的支持，所以才拚命將他和張清揚的矛盾公開，激發了全國大爭吵！

當然，外人在爭論的時候，受關注最多的還是馬中華與張清揚本人的態度。馬中華掀起了大爭論，他本人也沒有閑著，隨後又做出了調研破產老國企，拜訪破產企業老幹部、職工的行為，同時公開刊發了他的講話及對老國企、老幹部、職工的同情。他的這一行為，受到不少感同身受的老企業幹部的支持。他們職位低，沒有參與國家層面的大爭論，但是他們卻親身感受到了張清揚對他們的「迫害」。

馬中華這次的新聞沒有在《雙林日報》上刊出，而是出現在了雙林省的黨內機關雜誌《旗織》上面。文章配上了老幹部、職工痛哭，以及破敗的房屋，還有馬中華與他們共同吃飯的相片，完完全全體現出了馬書記對老國企倒閉的痛心和理解，照片上他那悲愴、眼含熱淚的情深深印在人的心裡。

相比於省委的大動作，省政府這邊就比較低調，可以說事發之後，張清揚的表現就有些失常，明顯矮了馬中華一截，做事說話都小心翼翼，彷彿轉性了一般。這種現象也讓人覺得馬中華受到了中央某位領導的支持，甚至有人傳言張省長大張旗鼓的改革令中央不滿了，很有可能被拿下，所以他才夾著尾巴做人，不敢再和馬中華抗爭。

不過，張清揚並沒有退縮，在表面的軟弱背後，他力排眾議，不顧社會上對他質疑的聲音，按照國企改革的原計劃，堅持召開了省國企改革領導小組第三次全體(擴大)會議，算是對馬中華無聲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