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生出嫌隙,這不是小事。
從古至今,舉凡是帝后離心,大多都沒有什麼好事。
姜莞更是親身經歷過的人。
這些話自然不是趙曦月說的。
她再怎麼同姜莞等人自小親厚,也還不至於拿這些話出來翻說。
是她這幾日不怎麼出宮,姜莞又關切著宮裏的動靜。
貴妃晉位,孫家得封,這麼大的事情,幾日光景全都辦妥了,給貞貴妃定下冊封禮的吉日後,卻又一切都趨於了平靜。
姜氏進過宮,要去含章殿給鄭皇后請個安,探個病,但是遞了帖子進宮,鄭皇后給駁了。
姜莞知道鄭皇后不肯見人後,越發覺得古怪。
所以找去了蜀王府。
剛好這日趙行沒打算進宮。
開府後每日有不少的事情都有他親自過問,王府一眾屬官都指着他做主拿主意,況且他還在兵部領了差事。
這些天忙的頭角倒懸。
王府里,兵部,還要進宮守在鄭皇后病榻之前,趙行的確是再抽不出時間陪姜莞。
不過也每日都派元福到沛國公府去問一聲安好。
姜莞來那會兒,他才料理了兩件瑣碎的事情,元福送茶進門,說她來了,趙行旋即就起了身,把手上的事情都暫且擱置了下去。
元福匆匆把茶盞放到桌案上,跟着就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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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還見了幾位大人,他們見我來,多看了好幾眼,我還想着是不是耽誤了二哥哥的正經事,他們是覺着我有些添麻煩,拖二哥哥的後腿了?」
姜莞笑着問他:「有些天沒見你,你雖每日叫元福到我們府上來問一聲安好,他也會把你好不好說給我知道,但我想着,
還是得來看看你,我才放心。」
趙行把裝着綠豆糕的蓮花小碟往她面前推了推:「元福還能騙你不成?這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他怎麼不敢騙我?他一向是最聽二哥哥,也只聽二哥哥的,你叫他來哄我,他肯定也是聽你的呀。」
元福鬢邊盜出汗來,心說這可跟他有什麼關係呢,倒是別把他給扯上呀。
趙行失笑搖頭:「這些天忙,母后的病也沒有什麼起色,御醫院上下着急着呢,我每日還要進宮去問安,王府和兵部的好些事情一再的往後壓,總得處置了。
我曉得你在家裏一切安好,也沒什麼不放心的,若是你有什麼不好的,元福同我說,我肯定會給你解決處置。
你特意來一趟,還不為着有些話不想也不能叫元福代你轉達啊?」
他的確是無奈。
話音落下之後,擺手叫元福退出去。
元福也不吭聲,只做了禮,掖着手匆匆退到外面廊下去。
等他退出門外,姜莞才嘆了口氣:「反正我心裏想什麼,從來都是瞞不過二哥哥的。
前日一大清早,姑母遞了帖子到宮裏,想去給聖人請個安,但聖人不見,駁了她的帖子。
我心下隱隱感到不安,卻又沒有旁的人可以去問。」
她輕輕咬着下唇,抬眼看趙行:「貞貴妃突然就晉了貴妃位分,孫家得了天大的恩典,這幾天阿月也不出宮了。
二哥哥,從前可從沒有過這樣的時候,我心裏不大安寧。」
趙行深吸口氣:「那都沒什麼,父皇自然有他的用意。
母後身上不好,後宮的事情她也操持不來,貴妃也不是當不起這個貴妃位分,孫家的推恩……貴妃封妃的時候,孫家就該得這份兒體面了,現在也不過是補給他家罷了。
你別不安寧,同你沒有關係的,同國公府更是不相干。
你瞧,這幾日的風風火火過去之後,不也平平靜靜的嗎?」
可是暴風雨來臨之前,也總是格外平靜的。
那平靜湖面下,往往最是暗潮洶湧。
不過姜莞卻猶豫了。
她盯着趙行看了很久。
那是一種審視的目光。
趙行眯了眯眼:「怎麼了?」
「二哥哥是不是不想同我說呀?」
她現在心思實在縝密。
趙行無奈,只得嘆氣:「其實你會這樣跑來問我,心裏面就八成有了想法,只是又非要聽我親口說。」
他一面說着,收了話音之後搖搖頭:「父皇答應了母后給鄭雙雪指婚,趙奕未來的正頭王妃只能是她。
母后在病中,她身子骨……她身子骨實在是沒有那麼好。
父皇不想叫她煩心憂慮,就答應了。
貴妃晉位和孫家推恩之事,都是母後主動開口提的。
父皇心裏生氣,覺着她拿這些來交換鄭氏族中榮耀,再加上也覺得母后是要把貴妃和孫家推到風口浪尖,好分擔鄭家近來承受的那些。
但這裏頭還有阿月呢。
再加上鄭家接連遭到貶斥,也並不是旁人眼紅嫉妒,而是他家屢屢出錯,所以父皇才更生氣。
眼下確實是生出了嫌隙來,但還不至於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橫豎也瞞不過她,趙行索性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姜莞。
姜莞聽完,竟也不覺得詫異。
這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中,又……又的確是鄭皇後會做出來的事情。
好好的日子,她非要攪和黃了。
官家捧著一顆真心對她,她心裏卻只有鄭家。
換了誰不生氣?
貴妃幾十年如一日的本分謹慎,從無錯處,孫家亦然。
她就為了自己的母族,動這種小心思,把貴妃和孫家往前頭推。
倘或貴妃與孫氏真有什麼不好,阿月是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官家膝下就兩個公主,鄭皇后真是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了。
況且阿月還是在她膝下養大的呢。
姜莞只是覺得無話可說:「怪不得,我就說這些天連阿月也不出宮來了。
可聖人如此,官家還是順了她的心意,貴妃和孫家……」
「阿月私下裏同我說過,如今一切也無礙,父皇允諾了貴妃,會護她與孫氏一族周全,外頭如何,只叫貴妃莫理,父皇會給她和孫家撐腰。」
趙行長嘆一聲,面色卻沉了下去:「所以我才說,眼下一切都還好,父皇只是心下不喜,同母後生出些嫌隙來。
但往後……往後如何,就實在不得而知。
我也跟大兄合計過,可是父皇與母后之間,我們插不上手,要怎麼管呢?
這裏面最根本的問題是鄭家,所以就是個死結,母后把這個結給打上了,幾十年時間,只會越系越緊,連父皇都沒法子,我跟大兄就更無能為力,也只能眼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