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和帝傳召趙禹兩兄弟入福寧,連李福都沒叫在近旁當差服侍。
正殿寶座上空空,李福引著人進了殿,兄弟兩個對視一回,紛紛側目去看李福。
李福朝著東次間使了個眼色,並沒有再頭前引路或是跟上,反倒掖著手貓著腰,一路退到了殿外去守著。
趙禹幾不可聞嘆了口氣,提步過去,趙行自然跟在他身後。
晉和帝盤腿坐在羅漢床上,四面的圍板只拆去了一面而已。
東牆上的月窗支開了大半,窗前放了一碰玉蘭花。
微風拂來,清風徐徐,帶得花香入殿中。
玉蘭香氣清甜不膩,最叫人舒心的。
趙行抿唇。
玉蘭不是中宮所愛。
從前福寧殿內置放的多是芍藥與梅花。
如今倒不見那些。
趙禹的心思不在這上頭,同晉和帝請安見過禮,看身後弟弟沒什麼反應,輕扯了他一把:「走什麼神?」
晉和帝順著趙行目光望去,唇角上揚:「那是早上貞妃吩咐花房送來的。花房的奴才當值用心,近來玉蘭培植的不錯,貞妃宮裡每天都換新的,她覺著這個香氣舒心,便打發人送到了福寧殿來,朕也覺得不錯。
可見人只要肯上心,是什麼都能做好的。」
趙禹這才多看了那盆玉蘭兩眼。
趙行反而收回了視線:「貞妃娘娘一向體貼。」
本是順著晉和帝恭維兩句的話而已,也沒多想別的。
倒是晉和帝後頭的那句,意味更深長。
晉和帝挑眉叫兄弟兩個坐著說話,點著自己手背,問趙行:「朕否了你改行兵馬制的奏請,心裡不憋悶?」
趙行搖頭說不會:「這是國政,不是兒臣一人心意可定。兒臣入兵部歷練,翻閱舊檔,查看各地兵制,也只是找出不妥的地方,尋出錯處,儘可能的糾正過來。
但也並不是說兒臣所想便都是對的。
兵部那麼多的大人,哪個不比兒臣經驗老道?
顧大人為樞密使,掌管樞密院,眼光更是老辣的。
兒臣是班門弄斧,諸位大人不看兒臣笑話罷了。
如今連沛國公都說不適宜改行兵馬制,自然有國公爺的道理。
可見兒臣先前奏請,很是小孩子家胡鬧。
也怪不得兵部韋尚書那樣極力反對。」
趙禹斜著眼風掃了他一眼。
晉和帝愣了須臾后反而噗嗤一聲笑出來:「怎麼現在進了部中當差,叫你去學本事,你就學了那些人的陰陽怪氣呢?
這來了福寧殿,在朕和你大兄跟前,說個話也含沙射影的。
這毛病可不能學。」
趙禹也笑了:「他是心氣兒不順,跟父皇置氣呢。
等過些日子南苑都護府設立起來,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如今還是為著韋尚書擠兌了他這些天,又說他年輕不知所謂,又說他還有得歷練。
年輕人血氣方剛,哪裡聽得了這個?
您別看他是個最和善的樣兒,彷佛是極好說話的一個人,骨子裡那個勁兒,您還不知道嗎?」
主要是從小到大也沒幾個人拂趙行心意的。
他想做什麼,想要什麼,晉和帝和鄭皇后乃至趙禹在內,還不是上趕著給他辦,給他弄了來。
哪怕是他沒想到的,摘星捧月,身邊人不都是上趕著的嗎?
現在倒叫韋存道站在金殿上指著他說三道四。
偏偏這還是朝政,總不能當場跟人家翻臉,抬出皇子的身份壓制人去。
晉和帝想起趙禹剛入朝歷練那幾年,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過。
但趙禹克制的好,不像趙行這樣,把情緒都掛在了臉上,
來了他面前,也只有陰陽怪氣的呲嗒。
兒子究竟是不是故意的,晉和帝心裡有數。
於是嘖聲:「你很該去找姜護撒氣,要麼到你大兄的王府去鬧兩場。
不叫改行兵馬制的是姜護,在太極殿上說要褒獎韋存道的是你大兄,你在朕跟前陰陽怪氣的幹什麼?朕欠了你的?」
那都是胡扯。
他是天子,誰不是按著他的心意辦事兒?
姜護再怎麼位高權重,掌天下兵馬,難道越過天子去?
再說他回京交職,也只是掛銜兒的兵馬大元帥。
誰家的兵馬大元帥不在外帶兵征戰,窩在盛京立於朝堂的?
這本身就是兵制冗雜所導致的最根本結果。
但是這回的事情來說,姜護只是順勢而為。
因為設立都護府別改行兵馬制更迫在眉睫,二者取其一,暫且放下的只能是兵馬制那事兒。
趙行也懶得說。
趙禹先把話接了過去:「如今吏部和兵部有的忙,兒臣近來應該清閑得很,在設立都護府這事兒上,兒臣年輕,插不上什麼手,況且沛國公回京,兒臣也想偷個懶,有父皇在,有國公爺在,兒臣也總算能躲個懶不是?
便想著幹些別的事兒。」
晉和帝也是難得從趙禹口中聽見偷懶兩個字,來了興緻,順著他的話問道:「好端端的說起這個,你是憋著什麼主意呢?」
「如今京中的富貴閑人也太多了些,兒臣想起個詩會,橫豎就這麼些人,也附庸風雅一番,品評出個高低來,等評選定了,還得請父皇給兒臣個面子,褒講兩句,誇耀一番,或是隨手從庫里尋個什麼東西賞賜下去,是個名兒好聽。」
趙禹笑呵呵的:「兒臣還從沒幹過這些事兒,就當是一時興起,熱鬧好玩吧。
也是給吏部和兵部省些麻煩。」
他轉頭又去看趙行:「你也一道。平日在部里只管看著兵部的人操持都護府的事兒,散了職也別回宮,這陣子就住在我那兒,幫著我一起起這個詩會。」
然後才又轉頭迎上晉和帝的目光:「姜家大郎和三郎才回京,父皇不是正好也還沒拿定主意叫他們兩個在朝中供職嗎?再帶上阿莞她們小姐妹一起,皇姑奶家的也一塊兒,誰也別給朝廷添亂,只管忙活自己的事,父皇覺得怎麼樣?」
他八成另有盤算,具體是什麼,晉和帝一時之間也不得而知。
但總歸不會是真的心血來潮要起什麼詩會。
從小到大,趙禹從不幹這種無聊的事。
但晉和帝也無意深究,橫豎他做事有章法,從不會胡來。
於是說好,也隨便他去:「你們愛怎麼折騰都隨便,府庫里的好東西原多了去,你要什麼只管自己去挑便是,也不用跟朕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