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稅法的施行在整個緹萊美平原上掀起了一道無形的狂風。
威廉家族在新稅法實行的第二天，從熟悉的貴族口中打聽清楚新稅法的細節，確定沒有陰謀後，也帶著家族百余個農奴朝因托城指定的納稅兼農奴聚集點趕去。
大騎士傑克騎著黑色的高頭大馬在最前面帶路，身側還跟著兩個同樣騎著馬輔助護送農奴的家族成員。
他們的家族並不大，只是一個小的騎士家族。
所以農奴也不多，只有百余個，此刻正一臉茫然的跟著三名騎士的身後。
稅令也好，新的緹萊美之主也好，對於這些種田的農奴來說還是太過遙遠。
在農田汙染之後，他們都一直被關在類似豬圈的草棚，根本沒人告訴他們外面發生了什麽。
直到今天傑克帶著威廉家族的另外兩個騎士過來的時候，才終於重見天日，但傑克也只是讓他們跟著，並未解釋什麽。
所以現在這群農奴對自己的處境還是一頭霧水。
“傑克閣下，你們也是去繳納新稅金的？”
在路上行進了一會，威廉家族遇到了一隊新的人馬。
“伍倫閣下，沒想到能在這遇到你們。”傑克點了點頭笑道。
來者是麥克家族的大騎士，勢力稍微比他們威廉家族大一些，但大得有限，也只是一個騎士家族。
“威廉家族處理完這些農奴後，是準備離開緹萊美平原了嗎？”伍倫又問道。
“只是單純的處理這些農奴。”傑克搖了搖頭，“稅金遲早都要交，多養他們一天，就多浪費一天的糧食。”
“也是，只要農田沒法恢復，遲早都要趕走這些農奴。”伍倫點了點頭。
“唉，農奴都是小事，那些農田才是我們的立身之基。”傑克歎了口氣，問道：“你覺得那些農田真的沒有辦法恢復了嗎？”
“不知道……”伍倫搖頭緊了緊手中的韁繩，頓了下又道：“但恐怕希望不大……傑克閣下有聽說過那個消息嗎？”
傑克望了望四周，低聲道：“你是說至高議會的巫師大人們放棄拯救這些農田的消息？”
“嗯……”伍倫輕輕點頭，忽然又問道：“你說新來的緹萊美之主，能不能拯救那些農田？”
“或許可以吧。”傑克的眼中有著希冀，雖然聽說了那些流言，但他心中還是存在著希望。
對於緹萊美平原的大部分貴族來說，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就是每年田地的產出。
如今農田全毀了，有許儲蓄不多的貴族甚至已經破產，若不是家族中至少還有著騎士，恐怕當場便要跌落階級。
“或許……”伍倫歎息，接著頓了頓又道：“不知為何，我總覺得緹萊美之主，也許有可能拯救那些農田。”
“有可能拯救那些農田？閣下剛剛不是還覺得農田恢復的希望不大……”
“話雖如此，但你看緹萊美之主最近頒布的法令——不能驅逐農奴，繳稅金還必須得將農奴帶上，在指定位置驅逐。”伍倫說道。
傑克聞言，臉上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緩緩道：“緹萊美之主正在努力保存那些農奴？”
“沒錯。”伍倫點頭，又說道：“你想，緹萊美之主花如此大代價保下這些農奴，不至於都是因為仁慈……一定是這些農奴之後還用得上，緹萊美之主才會這樣做。”
“可那個消息已經證明是真的，至高議會的巫師大人們已經放棄了拯救汙染農田。”傑克語氣有些遲疑。
“緹萊美之主也是來自至高議會，同樣也是強大的巫師……反正我們家族暫時不打算離開緹萊美平原，農奴這次也隻驅逐了八成。”伍倫說道。
傑克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思索起來。
事實上，像伍倫這般想的貴族並不在少數，科林接連出台的幾條法令，反倒是給了他們莫名新的信心。
……
因托城的納稅點，是一個巨大的廣場。
放眼望去人頭攢動，前來納稅的貴族帶來的農奴已經將此處堵得水泄不通。
一名高級巫師學徒懸浮在半空中維持著秩序。
傑克老老實實帶著農奴在後面排隊。
“老亨利，你說大人帶我們來這裡是做什麽？”
皮膚黝黑的農奴巴倫小聲的朝旁邊滿臉皺紋的中年男人問道，同時還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前方的騎士傑克。
好在廣場上人聲鼎沸，傑克似乎沒有注意到，又似乎不打算再管他們竊竊私語。
“不知道。”老亨利抹了把額頭的汗水，確定傑克似乎沒有管他們後，搖頭回答。
“我剛才聽傑克大人和路上另外那個大人聊天中，似乎提到了交稅之類的話。”巴倫仔細想了想後說道，聲音更低了些。
“忘了這些，巴倫！大人的事情不是你我能夠揣測的，要是被發現在偷聽，你可就要吃苦頭了！”老亨利低聲勸告。
“我不是故意偷聽，而且也只聽到一點點。”巴倫瞪大眼睛，有些慌亂道。
“好了，將它們忘了就沒事。”老亨利拍了拍面前這個年輕人的肩膀安慰道，但心中也生出一絲疑惑。
作為威廉家現存最為年長的農奴之一，他可不是靠著運氣活過了這段漫長的日子。
老亨利微微抬頭，環視周圍，眼中的疑惑越來越重。
‘這麽多的農奴都聚集在這裡，究竟是要幹什麽……莫非是要打仗嗎？’
老亨利忽然又想到前幾天他們這些農奴在草棚中，本來因為日漸稀少的飯食都快要熬不下去了，但夥食卻忽然又莫名變得豐盛，至少能吃個半飽……
‘莫非真的要打仗了？’老亨利轉動著腦中並不多的知識，仔細觀察著周圍，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因為他們此刻是在城內，因托城內，打仗不會是在這裡，而且傑克大人也不至於什麽也不和他們說。
正當老亨利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前方卻傳來了惶恐的叫喊：
“大人，不要趕走我，我還能種田！我還能種田！”
幾個乾瘦的農奴忽然跪倒在地上，衝著面前的騎士磕頭叫喊道。
趕走……老亨利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面色刷白。
威廉家族要將他們這些農奴趕走？！
是啊……是啊……農田好像已經都壞了，好像也用不上我們這些農奴了，要不然這段時間也不會這麽清閑。
老亨利如同被抽去了脊骨，身軀一下子佝僂起來。
“沒眼色的東西，你們已經自由了，別煩我了！”
前面的騎士皺起眉頭，臉上露出怒意，下意識便想對著面前的農奴踹上幾腳，但看到身旁收取稅金的騎士，又硬生生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冷冷甩下一句，便轉身離開了。
老亨利見著這一幕，心中更是悲涼。
又排了一會隊，便輪到了威廉家族。
其余農奴得知了自己被驅逐的消息，都面露愕然，只有老亨利沉默著沒說話。
“你們自由了。”
傑克在交完稅金後便帶著家族騎士踏上了返程。
老亨利站在原地，頗有些茫然無措。
農奴一旦脫離了貴族，便很難生存下去，這是每個農奴都知曉的事實。
一方面是因為他們除開種地不會任何其它的技能，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農奴的身份讓他們基本上不可能找到任何工作。
而沒有工作則意味著沒有任何吃的，意味著死亡。
只是還未等老亨利等人心裡的絕望蔓延出來，便見到一位騎士朝著他們走來，隨後指了指不遠處的另一名騎士說道：
“威廉家族的農奴對吧？你們跟著他走……嗯，跟著他走能管飯。”
雖然不認識這名騎士，但老亨利這群農奴已經習慣了聽從命令，即使騎士沒有加後一句恐怕也會順從，更別說還有管飯的誘惑。
就這樣，威廉家族的農奴又跟著另一名騎士離開了廣場。
老亨利敏銳的注意到跟著這名騎士的不止他們這些威廉家族的農奴，還有許多陌生的面孔。
又過了一個小時，他們來到了城外靠近農田的一處空地。
這裡已經有許多人，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也是農奴……老亨利心想。
“歡迎來到因托城北，我長話短說，原則上你們現在是自由的，想去哪就去哪。
不過，倘若願意在這裡乾活，那麽偉大的緹萊美之主會為你們每日提供兩餐吃食，還有居住的地方。”
“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現在願意留下來乾活的站到左邊，不願意……看來你們都願意。”
“跟我來吧，我為你們分配工作。”
管理騎士帶著老亨利等人轉身朝後面的工地走去。
……
“你說緹萊美之主是想在這修建什麽東西？”
不遠處，幾名野餐的貴族正隱蔽的觀察著空地。
“看起來應該是某種建築……我的意思是，那些農奴們正在挖地基。”
“內爾，這不用你說我們也能看出來。”一名貴族女孩翻了個白眼。
內爾訕訕一笑，“說不定緹萊美之主只是為了給這些農奴找點事情做，隨便挖挖坑……”
貴族女孩愣了下，撲哧一笑。
內爾也跟著笑，卻聽見女孩嘲笑道：“看來我還是高看你了，隨便挖挖……哈哈，偉大的緹萊美之主每一個決定背後肯定都存在著原因，怎麽可能這麽膚淺。”
“這一系列的安排背後，一定有著某種重要目的！”
內爾尷尬的撓了撓頭。
“行了，天色已經不早。看了一天也看不出什麽名堂，回家族吧！”拿著望遠鏡的貴族歎了口氣，結束了對話。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科林最初的想法的確只是為了給農奴找些事情做。
畢竟如此大群的農奴，倘若整日無所事事，遲早也會出問題。
而最終決定在城外挖這些地基，主要是想著或許能修建一些廠房建築，以供未來使用。
……
“有大約四成的貴族離開了緹萊美平原？”
巫師塔中，科林聽著莉莉安匯報的消息點了點頭，“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少一些。”
“四成……已經很多了，主要是關於農田的流言不知為何飛快的傳遍了整個緹萊美平原……這背後一定有著某種原因。”莉莉安有對貴族離去的擔憂，也有對流言的背後推手的憤怒。
“不用擔心，貴族們帶不走緹萊美平原真正的財富。”科林笑道，“緹萊美平原的財富是來自這片土地，來自那些辛勤勞作的農奴，而不是他們。”
“而且貴族儲存的大部分糧食也都被我留了下來，畢竟他們遠行也帶不走。”
“至於那則流言，它是事實。”科林說道，“至高議會的確是已經基本上放棄了解決農田汙染……不過，這個消息不該擴散得這麽快。”
科林摩挲著靠椅光滑的木質扶手，暗自在心頭記上了一筆。
和莉莉安繼續聊了會，科林看了眼時間，結束了對話，來到銀色密室。
將密室調整為冥想模式，科林點燃熏香，盤腿坐下。
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深夜十二點。
也是他定下的開始每日冥想的時間。
四個小時後，冥想結束，沒有睡覺。
科林站起身，將銀色密室調整為巫術練習模式。
隨著咒語的頌出，魔能的調動，一團仿佛液態的橙紅火焰出現在科林面前，時而拉長為利劍，時而凝縮成圓球。
如此，又過了兩個小時，科林開始練習騎士呼吸法。
又過了一個小時，也是早上七點，他結束了騎士呼吸法的練習，準時踏出了銀色密室，朝著城外一處巫陣掩映的汙染農田飛去。
在這處臨時搭建的實驗室中，雪萊已經在等待著他。
緹萊美平原的事務繁雜程度遠超他的想象，一直到最近這兩天，他才總算有時間過來著手研究處理最重要的問題——農田汙染。
這是整個緹萊美平原最重要的事情，僅次於自身的實力。
科林深吸口氣，邁步走進了實驗室。
他會在這裡一直研究到晚上九點左右，然後再回去處理整個緹萊美平原的事務，通常會處理到十二點。
每日的行程已經安排滿。
至於睡眠，每隔四天，科林才會抽出來三個小時左右睡上一覺，也就是五天一次。
事實上，他已經完全可以做到百日不眠不休，但倘若想要不影響精力，五天睡一次是最低限度。
畢竟就這幾日的觀察來看，想要解決農田汙染，並非輕易的事情，恐怕要做好持久戰的準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