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暗中的冰霜之影動作，面前包裹著亞力克的巨大藍色冰晶開始慢慢消失。
只是這種消失，並非是由冰變為水，而是直接從固體的冰晶變為氤氳的寒氣，就如同當時用寒氣將亞力克凝結成冰晶過程的倒放。
這般違背常理的震撼現象，恐怕也就只有巫師的力量才能做到了吧。
身穿常服的奧尼恩斯在一旁，心裡不禁有些感慨。
“嗯？”
這時，一旁的科林卻忽然蹙起眉頭，迅速揮手，驅散面前氤氳寒氣的同時也將奧尼恩斯推到遠處。
奧尼恩斯面露疑惑，接著便汗毛乍豎。
“吼！”
面前的紫黑肉山雙眼幾乎被赤紅染盡，正揮舞著手掌朝著科林抓去。
“哼，還沒吃夠苦頭嗎？！”科林低喝一聲，不閃不避，精神力如海嘯朝亞力克撲湧而去！
“吼！”亞力克吃痛，手臂無力垂落，雙目中的赤紅也似乎稍微褪去。
“給我人食…給我……給我人食……吼！！”
然而這種清明只是短暫的持續了片刻，面前的亞力克便又恢復成無法溝通的野獸模樣。
人食……科林微皺起眉頭，揮手使出坦普爾環形束縛。
淡白的光圈憑空出現在紫黑肉山頭頂，後者頓時陷入僵直，連眼珠也無法動彈分毫。
“去將康芒斯……嗯，還有奧爾科特帶過來。”科林對身後的奧尼恩斯吩咐道。
“……是。”奧尼恩斯連忙點頭，快步離去。
科林在荒野地下開辟的新的實驗室，面積並不小，除開這個巨大的用於研究和關押亞力克的大廳外，在旁邊還有著一個生活空間。
那裡是奧尼恩斯和伍德家族的死囚生活的地方。
不多時，奧尼恩斯帶著康芒斯二人返回大廳。
康芒斯和奧爾科特的手腳上都戴著特製的鐐銬，即使是大騎士也別想掙脫。
“你這個肮髒邪惡的巫師，究竟想要對偉大的先祖做什麽？！”
康芒斯一見到科林便開始怒吼起來。
一旁的奧爾科特也不遑相讓，怒罵旁邊押送著他的奧尼恩斯：
“你這個毫無血脈親情的野種，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正在效忠的，是一個剛剛毀滅你的家族的劊子手！”
奧尼恩斯緊抿著唇，充耳不聞。
褪去盔甲的他，除開高大的身形之外，和尋常的少年就沒有什麽不同。
他本來對伍德家族就並沒有太多的歸屬感，現在在得知家族乾過的那些慘絕人寰的事情後，更是沒有一絲絲留戀。
科林更是不在意兩位將死之人的聒噪。
他輕輕抬手，斟酌了下，先攝起康芒斯。
“你想要幹什麽！？”康芒斯拚命掙扎著，聲音淒厲慌亂。
尤其是在看到科林解除紫黑肉山身上的禁錮巫術時，瞳孔猛地皺縮，表情變得恐懼而驚惶。
科林順手為其加持上靜音巫術，便將其扔給了恢復自由的亞力克。
得益於靜音巫術，接下來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動靜，只能聽到一些嘎嘣的咀嚼聲。
“不……這怎麽可能，亞力克祖先……”奧爾科特雙腿一軟，跪坐到地上，面色慘白的喃喃。
一旁的奧尼恩斯也被嚇了一跳，臉色微白的同時也有些驚訝。
“怎麽了，奧尼恩斯？”科林平靜問道。
“沒什麽，大人。只是有些驚訝。”奧尼恩斯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但我還記得那些鐵籠與那座骨山，那些無辜者的慘叫在洞窟回蕩了百年的歲月。
康芒斯這些人罪有應得，若是能在死之前再做出一些貢獻，那也算是贖罪了。”
科林輕輕點了點頭。
這也是他所想的，幫助亞力克吞食過無數人類的康芒斯，已經不能當做人來看待。
而這時，亞力克也吞食完了康芒斯。
他的雙眼恢復了清明，看著自己手裡捏著的大腿骨，面色有些難看。
“恢復清醒了？”科林輕聲問道。
他現在也明白了亞力克為何要吞食人類。
仔細觀察剛才進食的過程後他發現——康芒斯的肉體被吞下只是表象，亞力克真正吞下的是康芒斯的靈魂。
此刻還有一些靈魂殘片在亞力克的周圍散溢，而後迅速被汙濁囈語汙染消弭。
由此看來，亞力克吞食人類的原因，顯然就是為了保持理智。
“吞食一次靈魂，能維持多久的清醒？”科林繼續問道。
然而面前的亞力克卻如此前一樣，始終保持沉默。
“本來還想讓你好受一些。”科林輕輕一歎，接著心念一動。
一道淡金色的光芒頓時疾射向亞力克頭顱。
亞力克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連忙伸手去擋，然而那道金光卻仿佛虛幻，直接穿過亞力克的手掌，直達眉心，將他的雙眼染上一層金色。
“吞食一次靈魂，能維持多久的清醒？”科林再度問道。
“現在是半天。”亞力克有些呆滯的回答。
如問必答——這便是科林新學的二階下位的審訊巫術。
雖然真實的效果並沒有名字那般強大，有許多的限制，但用來對付精神孱弱的亞力克還是足夠用了。
‘現在是半天……’科林眉頭微挑，繼續追問：“說詳細一些，以前能維持多久？”
“最早吃下一個人，能維持一個月的清醒，後來越來越短，到現在只能維持半天。”
科林輕輕點頭，接著緩聲問道：
“和我講講一切的經過吧，關於你如何得到巨山呼吸法，又是如何變成現在這幅模樣的。”
在巫術的作用下，亞力克將一切的經過盡數吐露。
原來伍德家族的記載並非虛假，亞力克也沒有在自己的自傳中說謊。
他真的是從一頭奇特的地窟生物體內發現的巨山呼吸法！
並且和奧尼恩斯一樣，他曾經為了活命，吃下過地窟生物。
但卻並非是植物，而是動物！
據亞力克所言，基本上大部分的地窟動物，都有益於修煉巨山呼吸法！
而和奧尼恩斯一樣，一開始他隻以為是這是上天的賜予，沒有限制的吞食各種各樣的地窟怪物，甚至還總結出哪些更好吃，哪些更易抓到。
但命運的饋贈向來都暗中標好代價，亞力克後來也嘗到苦果，瘋狂侵蝕了他的心胸。
再然後，在某一日發狂的時候，他意外發現吞食人類可以抑製瘋狂的狀態。
於是為了治療自己，亞力克毫不猶豫的踏上了吞食人類的道路。
靠著吞食人類帶來的清醒，亞力克一直維持著表面的正常生活。
一直到一百二十多歲的時候，他忽然驚覺，自己竟然絲毫沒有衰老的跡象，驚愕之後帶來的便是狂喜。
但由於那時候他的體型還在不斷增長，自身的紫黑皮膚也不斷蔓延。
所以在接下來的‘在世’的二十多年裡，亞力克以年衰體弱為由，漸漸減少露面，開始準備‘死後’的各種安排。
最後142歲那年，亞力克對外公布壽終正寢。
伍德家族舉行了盛大的葬禮，人們無不感慨一代天才騎士的落幕，他從平民逆襲的傳奇經歷，甚至在往後很多年，都是經久不衰的話題。
但實際上，亞力克悄然去往郊外修建的地下別墅，繼續著奢侈安逸的生活。
那時候他的體型已經超過三米，紫黑的皮膚也已經蔓延到臉部，仿佛某種邪惡魔物。
亞力克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很久。
在體型增大的同時，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力量的增強，而吞食人類能夠完美的解決瘋狂的弊端。
他甚至幻想有朝一日，能夠與強大的巫師平起平坐。
然而好景不長，在一百八十二歲那年，亞力克忽然發現吞食人類的效果斷崖式下降，直接從每次一月左右，變為了半月左右！
起初亞力克還以為是“食物”出了問題，於是督促子孫再度尋來人食。
結果不僅沒有發現人食的問題，做事粗糙的子孫還差點暴露了這個伍德家族最大的隱秘！
暴怒的亞力克直接吞食了那名子孫，伍德家族一時之間蒙上了恐懼的陰雲。
但與此同時，亞力克也驚訝的發現自己獲得了特殊的蠱惑能力。
伍德家族上空的恐懼陰雲很快便消散了，而且變得格外的齊心協力。
此後的近兩百年，在進貢人食上，再也沒有出現過任何意外。
又過了幾年，到一百九十歲時，亞力克的身軀已經足足有六米之高。
由於體型增長的幅度實在太大，原本設計的地下別墅哪怕事先留有余地，但也已經無法再容納他生活。
而且亞力克對地窟動物的需求也越來越高——倘若不保證地窟動物的攝入量，他會明顯感覺到肉體迅速衰弱，甚至有死亡的風險。
可伍德家族捕捉而來的地窟生物數量是有限的，已經無法再滿足他的需求。
亞力克只能親自動手。
雖然當初修建的地下別墅雖然離地窟區域並不遠，就在旁邊。
可體型巨大，外貌異常的亞力克，哪怕在夜色的掩映下，也格外的顯眼。
所以最終在一次被一位巫師學徒發現蹤跡，艱難的將其反殺之後，亞力克下定決心，搬到了此前的那個地窟之中。
再然後的歲月，便稍顯平淡，沒有什麽大事發生，亞力克的體型越來越龐大，他生活的陰暗地窟中，也漸漸壘起一座森白的骨山。
……
等到亞力克講述完畢，如問必答巫術的效果也差不多消失，他的眼中漸漸浮現出掙扎意味。
銀白的大廳中十分安靜。
奧尼恩斯還沉浸在亞力克講述的過往當中。
一旁的奧爾科特神色複雜，茫然又帶著一絲不可思議，慘白的嘴唇喃喃：
‘我一直是被控制的？’
“啊！”亞力克終於掙脫了巫術的控制，劇烈的喘息著，頭痛欲裂的同時還仿佛做了一場令人崩潰的噩夢！
“你到底對我做了……”
唰！
科林面無表情，揮手再次補上巫術。
亞力克再次陷入迷惘當中。
思索了片刻，科林繼續問道：
“巨山呼吸法真正的原本，現在在哪裡？”
“在……”這個問題似乎觸及到亞力克的禁忌，哪怕在受術的狀態下，聲音也明顯遲滯了片刻。
好在如問必答巫術也不是吃素的，停頓了片刻後，亞力克還是說出了答案——
“在我的肚子裡。”
果然，巨山呼吸法還有著一個真正的原本！
科林微挑眉頭，隨後將視線落到亞力克巨大的腹部。
光是這個腹部，就至少有普通的房屋那般大小。
科林不禁有些頭疼，如問必答只能讓受術者真實回答自己的問題，並不能控制對方。
他是靠著和坦普爾環形束縛一起使用，才能讓亞力克如此老實。
斟酌了下，科林先取消了如問必答，對著面露痛苦的亞力克沉聲說道：
“是你自己將巨山呼吸法吐出來，還是要我親自去取？”
連續中招兩次如問必答，亞力克隻覺得自己的大腦仿佛剛被一根燒紅的鋼釺狠狠攪了一圈！
暈眩、痛楚、惡心……大量的負面感受讓他甚至沒能聽清科林說了些什麽。
若不是生命力頑強滋養了靈魂，光是這兩次的如問必答，便能讓亞力克的靈魂產生永久性的損傷。
“需要我再說一遍嗎？”
“是你自己將巨山呼吸法吐出來，還是要我親自去取？”
科林的聲音漸冷。
亞力克總算聽清楚科林的問題，陷入了猶豫之中。
然而科林卻沒有這麽多耐心。
亞力克只聽到一聲冷哼，接著便感覺自己的腹部傳來刺骨的涼意，接著便是劇烈的痛楚！
低頭望去，一道寬薄的藍色冰刃正在不斷切割著自己的腹部，強烈的寒意減緩了自愈的速度。
眼見著傷口越來越大，痛楚也越來越強，亞力克心裡頓時慌了，連忙吼道：
“等等，我吐，我自己吐！”
說完不等科林回答，便要控制著胃部將巨山呼吸法真正的原本吐出。
但亞力克接著又是一怔，他忘了自己現在還是無法動彈的狀態。
“大人，您得先放開對我的束縛啊！”
兩分鍾後。
經過亞力克漫長的反芻，一本淡金色的書籍落到他的手中，接著小心翼翼的遞給了科林。
後者微微皺眉，揮手施展了個金色清潔術，才伸手將其拿起。
將巨山呼吸法原本拿在手中，科林首先感受到的，便是它特殊的材質。
‘似乎是……某種獸皮？’
按捺住心中的疑惑，科林繼續觀察。
雖然巨山呼吸法的材質是獸皮，但裝訂卻並不粗糙，反而十分整齊，是規整的長方形。
封皮上沒有文字，只有一個數字編號——“2”。
“2……莫非還有著1？”
繼續翻開巨山呼吸法，在仔細看過一遍之後，科林終於明悟——
這本所謂的巨山呼吸法原本，分明就是某個巫師的研究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