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聖學派深處。

在這裏，坐落着一片老式的古堡建築群落。

望着那熟悉的斑駁古舊的城堡牆壁，阿特博爾德彷彿又回到了幾百年前的時代。

那時候諾伊斯塔特城寬闊道路上還沒有冒着黑煙的蒸汽機車平治，也沒有蜿蜒如長蛇的鐵路……那時候，他還年輕。

收斂思緒，阿特博爾德繼續朝古堡前進。

他可沒忘記今天踏足這裏的目的……莉莉安還在等待着他的好消息。

一步步走着，在邁進古堡的剎那，阿特博爾德原本佝僂的脊背漸漸拔直。

原本佝僂時就高大的身軀，現在又往上竄了一截！

陽光從背後的大門射入，打在他的身上，在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投射出巨大的黑色陰影。

隨着腳步一步步邁出，阿特博爾德面上如刀削斧鑿的皺紋，也彷彿被無形的大手拂過，漸漸舒展，變得平坦光滑。

他恢復了中年人的模樣。

走廊上迎面走來一名中年正式巫師，胸前羽毛徽章的一點金色顯示出他一階巫師的實力。

「你是……」中年巫師開口問道，他的表情先是疑惑，緊接着緊皺起眉頭，用震驚的語氣喃喃道：

「魯道夫閣下？」

「好久不見，小托塔。」

阿特博爾德笑了笑，淡淡回應道，腳步不停，越過托塔繼續朝前走去。

嗒嗒嗒——

清脆的腳步聲在大理石地板長廊中回蕩。

注視着阿特博爾德遠去的身影，托塔的面色漸漸變得憂愁。

沉吟片刻，他為自己加持上輔助巫術，光輝閃過，他的衣角無風自動。

緊接着他輕輕一躍，身軀懸浮而起，沿着左邊的走廊快速朝前飛去。

*

*

*

而另一邊。

阿特博爾德在走廊繼續沉默地走着，每一次邁步的距離都如丈量般精準。

坦白來說，他對今日能否達成目的沒有報太大的希望……

哪怕只是請求一個小小的參加阿硫斯會的資格。

又過了一會。

就在他快要走到目的地的時候，一隊灰袍巫師迎面向他走來。

「魯道夫。」

為首的白鬍子巫師開口問候道。

「羅布。」阿特博爾德停下腳步，他的目光掃過面前的巫師。

果不其然，他在最後發現了剛才遇見的托塔的身影。

「你這次來是……？」羅布開門見山問道。

「我有一個學生，想要參加阿硫斯會。」

阿特博爾德面無表情的從低着頭的托塔身上收回目光，轉頭對着羅布回答道。

「阿硫斯會……」羅布微微一怔，換上一個笑容說道，「老朋友，你也知道的，你的派系沒有資格獲得這樣的資源……這件事在幾十年前就已經確定下來。」

「現在沒有辦法改變，我沒有辦法改變……拉萊爾大人也沒有辦法改變！」

「我要見拉萊爾。」阿特博爾德開口打斷道。

「拉萊爾大人忙於實驗……」羅布有些為難的說道，「還是不要去打擾他為好。」

「羅布。」阿特博爾德的語氣冷了下來，但他的面上卻反而掛上了淡淡的微笑，「我想我應該還是有資格見拉萊爾一面。」

「……」羅布的面色一白，臉上再也維持不住微笑。

這時，一個聲音從羅布的身後傳來。

「魯道夫閣下，拉萊爾大人身為錫聖學派的中流砥柱，你應該多多體諒，這樣一個在以前早就確定下來的小事，怎麼能浪費拉萊爾大人寶貴的時間？」

阿特博爾德面色不變，循聲望去，說話的是一個陌生的年輕巫師。

從胸前的羽毛徽章看來，應當是一個一階巫師……

阿特博爾德忍不住在心中微微嘆息一聲。

區區一名一階巫師，什麼時候竟然也敢對他用如此語氣說話？！

更令他心緒複雜的是……他心中竟然並未生出多少怒氣。

似乎自己的情緒已經如夏日戶外的鮮花，被烈日高溫摧殘的蔫頭巴腦，連花瓣都蜷縮起來，沒有力氣再盛開……

但如果仔細觀察，便能察覺到，阿特博爾德垂於身體兩側的手臂微微緊繃，隱隱有如樹根虯結的肌肉輪廓浮現。

「赫拉德！」

羅布不痛不癢的訓斥了身後的年輕巫師一句，而後轉頭觀察著阿特博爾德的表情。

阿特博爾德在心中長長吐了口氣，而後面色不變維持着那幅淡淡的微笑，再次強調了一句：

「羅布，有些話，我不想說第二次。」

隨着他的話音落，木色的脈絡順着胸膛處開始向身體各處蔓延而去。

很快便蔓延至阿特博爾德裸露在外的脖頸、下巴。

無形恐怖的氣勢宛若海嘯，朝羅布等人撲面而來！

「停停停！」羅布見狀，慌忙喝止道，「我這就帶你去見拉萊爾閣下！」

阿特博爾德淡淡的瞥了羅布一眼，如樹葉脈絡般的綠色紋路瞬間從他的脖頸出消散，收回了胸膛中央。

「帶路吧。」阿特博爾德淡淡道。

羅布眼底閃過一絲陰沉，但並未多說什麼，只是抿著唇轉身。

他朝前走了幾步，朝一名正式巫師低聲吩咐一句。

而後見他施展巫術飛速離去后，才緩緩邁步帶路前行。

「老東西神氣什麼……誰不知道就是個樣子貨。」

正是這時，一聲微不可查的聲音從巫師隊伍中傳來。

阿特博爾德的腳步微微一頓，目光微不可查的一掃，便發現了說話之人……正是剛剛才在隊伍中出過聲的赫拉德。

但是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當做沒有聽到，跟着羅布繼續朝前走去。

他固然可以發作。

但發作了，也就意味着莉莉安的請求必定沒有了希望，他沒有可能為科林爭取來一份參加阿硫斯會的資格。

一行人沉默的走着。

羅布身為唯一一個二階巫師，走在最前面。

阿特博爾德緊隨其後。

其餘一階巫師則是分散開來，將阿特博爾德隱隱圍在中間。

就這樣又走了一會。

一片熟悉的草地映入阿特博爾德眼帘。

一個尖頂的灰白色古堡孤零零的坐落在草地中央。

羅布帶着他走了進去，來到二樓的一處會議大廳。

別有特色的粗糙石質牆壁，地面鋪滿了整齊的棕色的地板。

在地板上，是一張至少可供二十人同時落座的褐色長木桌，周圍擺滿了一圈軟墊靠椅。

在長木桌遠端的主位上，坐着一名擁有着一頭罕見白髮的中年巫師，他的面色古板嚴肅，眉間的深刻的皺紋彷彿永遠無法撫平。

「拉萊爾大人。」巴布恭敬的朝他問候道，隨後帶着其餘的巫師在長木桌的左右兩側落座。

「拉萊爾。」阿特博爾德也淡淡問候了句，拉開面前長木桌另一端，正對着拉萊爾的的靠椅坐了下去。

「我已經知道了你的來意，魯道夫閣下。」拉萊爾注視着阿特博爾德沉聲道。

「那麼，結果是如何呢？」阿特博爾德開口道。

「很抱歉。」拉萊爾搖了搖頭，「契約不可更改，當年定下的約定也不容變動，魯道夫閣下。」

「沒有商量的餘地？」阿特博爾德面無表情的問道。

「沒有商量的餘地。」拉萊爾將手抬起，放到桌上，搖了搖頭。

「已經快六十年了……學派真的毫無通融？」

拉萊爾嚴肅的神色微微鬆動，嘆道：

「魯道夫閣下，學派一直都留有情面，你收下的學徒除了無法享受這些資源之外，其餘的待遇都與其它派系相同……

那名學徒…科林，倘若真的能進階正式巫師，他所分配的職位工作並不會有任何的降低……除開無法獲得某些資源之外，其餘的和其餘派系沒有區別……」

阿特博爾德沉默不言。

拉萊爾見狀，緩緩起身。

「魯道夫閣下，你年歲已高，又受了傷，何必再想着爭這些。」

說完這句，似乎是想到什麼，拉萊爾感嘆道：

「有時候……或許平凡，才是最幸福的。」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嘎吱——

木門搖晃發出刺耳的噪音，阿特博爾德沉默地坐在原位。

對話的時間很短，但事實上也的確沒有什麼好說的。

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對於這樣的結果，他不是沒有預料到，只是始終難免還抱有一絲希望。

沒有想到，已經六十年過去了，學派的態度卻仍舊絲毫沒有鬆動分毫……

『當年的事……』

阿特博爾德面色微沉，在心中長長嘆息一聲。

「魯道夫閣下，請回吧。」

一旁的羅布也站了起來，沖着他緩緩說道。

阿特博爾德抬頭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慢慢站了起來。

而後緩步朝外走去。

「早就說了拉萊爾大人也改變不了，過來也不過是浪費時間……啊啊啊！！」

簌簌。

無數的綠色斑點在說話的赫拉德皮膚下浮現，仿若有生命的小蟲般不斷遊走，讓赫拉德感受到如螞蟻噬身般的痛楚。

一旁其餘的巫師面色大變。

「魯道夫閣下！」巴布沉聲道，同時揮手施展着巫術。

一道道巫術光輝不斷灑向赫拉德身上……但卻並沒有太大作用。

異變還在繼續。

那些綠色的斑點逐漸在赫拉德皮膚上蔓延，連成如樹葉脈絡般的紋路，緊接着噗呲的聲響此起彼伏的響起。

一朵朵鮮艷的紅色花朵在脈絡匯聚之處，從赫拉德的皮膚下轉出，而後盛開。

這樣的過程似乎十分痛苦，赫拉德已經連呻吟都無法做到，只能癱軟在地，徒勞的用手抓撓著自身。

但他卻並不敢觸摸那些詭異的鮮紅花朵，只能抓撓別處。

用力之下，一道道血痕瞬間出現，接着點點鮮血溢出……

「魯道夫！！」巴布神情更加焦急，再次沉聲大喊道！

阿特博爾德腳步稍稍一頓。

「放心，我有分寸，一個月之後花自然便會凋謝，到時他便會恢復原狀……只是或許過程會有些難熬。」

「同為學派成員，你怎麼敢如此做！」巴布厲聲質問。

阿特博爾德輕笑一聲：

「身為一階巫師，怎麼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我？」

「他不懂學派的尊卑規矩……還是說，這是你所授意的？」

巴布的面色一滯。

赫拉德雖然並不是他授意，但的確是他有意放任……

他本可在赫拉德一開始說話的時候便厲聲製作，而不是不痛不癢的說一句……

阿特博爾德收回目光，收斂了神色，緩步離開了古堡，只留下面色難看的巴布一行人。

*

*

*

下午時分。

科林居所。

一輛公共馬車疾馳而至，緩緩停在了他的門前。

面色難看的莉莉安走了下來。

一想到剛才阿特博爾德說的結果……她就有些不知道如何和科林說。

而且，她最擔心的是——

當科林知道無法參加阿硫斯會，知道她們派系真正的弊端之後…………

或許，也會和以前的學徒一樣，選擇離開，改換到別的導師手下。

畢竟按照科林如今的天賦，絕大部分的派系，都會願意接收他。

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莉莉安敲響了大門。

不多時，大門慢慢打開。

「莉莉安大人。」蕾妮恭敬的問候了一句。

按照主人以往的吩咐，她直接帶着莉莉安來到客廳，然後朝二樓走去。

「我去告訴主人一聲。」

莉莉安點了點頭。

不多時。

科林從旋轉樓梯緩步走下。

「莉莉安學姐，今日來找我，是阿硫斯會的事已經搞定了嗎？」

他注視着莉莉安笑着問道。

莉莉安微微一頓，白皙的小臉難得的浮現出了一絲尷尬的神色。

「科林學弟，阿硫斯會，你或許參加不了了。」

科林微微一怔。

接着莉莉安將大部分事實都告訴了科林，告訴了科林他們派系學徒會缺少資源的特殊之處……但卻並未解釋背後的根本原因。

「原來如此……」科林點了點頭，心中也難免一沉。

看着科林低落的神色，莉莉安撩了撩耳畔的碎發，猶豫了下說道：

「所以，科林學弟，倘若你想要繼續參加阿硫斯會……」

「或許只能考慮改換導師……」

說完，她忍不住嘆息一聲，心裏已經預料到科林的選擇。

『改換導師？』

科林一怔，這似乎是一個誘人的選擇。

但很快，他便搖了搖頭，雖然加入學派幾個月以來，他一直過的十分平靜。

但錫聖學派當中派系鬥爭之激烈，他在加入學派時便深有體會，這幾個月也陸陸續續從馬喬里等人口中聽說過相關的八卦……

更何況，等改換了導師，或許就再也無法向現在這樣自由自在，沒有工作。

沉吟片刻，他繼續開口問道：

「莉莉安學姐，那阿硫斯會，究竟是什麼？」

「嗯，正如我所說的，阿硫斯會的作用，就是幫助至高議會治下最優秀的一批巫師學徒進階正式巫師時，能獲得更好的天賦。」

「嗯。」科林點了點頭，忽然又問道：

「阿硫斯會，究竟是為何能提升天賦？」

莉莉安組織片刻語言，開口解釋道：

「聖·彼得巫師曾經說過「巫師的天賦種子的純凈度，取決於自身掌握知識的程度。」」

「你還記得你當初突破高級巫師學徒時的要求么？」

科林皺起雙眉，有些不確定道：

「儘可能將冥想法知識掌握透徹。」

莉莉安點了點頭。

「在進階正式巫師時，也有類似的要求。」

「倘若能在進階前將所有掌握的巫術、冥想法等等知識都掌握透徹，那便能培育出更加純凈的天賦種子。」

「但事實上，絕大部分學徒都無法將自身所有學過的知識掌握透徹，所以天賦種子的純凈度便會受到影響，天賦也就會受到影響。」

「而阿硫斯會，有着一枚名為阿硫斯的特殊奇物，它唯一的作用，便是讓你暫時的遺忘掌握不精的知識。」

「原來如此……」科林不動聲色的回答道，心裏卻慶幸無比。

還好沒能成功參加什麼所謂的阿硫斯會！

有着金紙的輔助，他根本不用擔心自身所學知識掌握的不透徹！

只是需要多花一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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