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口齒清楚地解說著，手中動作同樣有條不紊地進行。

  「因為心肌裡面有冠狀動脈和主動脈，所以在手術的過程中，需要把這些血管結紮。」

  「再切開主動脈並將主動脈瓣切掉，同時切除二尖瓣和三尖瓣，在二尖瓣和三尖瓣處放入連接套管，並與心臟縫合，然後用注水器注水，看看縫合部位有沒有滲透。」

  「肺動脈與人工肺動脈縫合，主動脈與人工主動脈縫合，人工動脈大概是3厘米粗。」

  「注水器注水確定縫合部位沒有滲漏。」

  「人工心臟周圍放入人工心包，減輕人工心臟對周圍組織的刺激，並減少感染機會。」

  「然後使用左心室輔助裝置將左心房和人工主動脈連接在一起，使用右心室輔助裝置，將右心室和人工肺動脈連接。」

  「要將心臟所有腔隙內氣體排乾淨，預防氣體栓塞。」

  「最後，讓人工心臟開始工作，然後撤掉人工心肺機，止血，合攏胸骨，縫合切口，手術就算是做完了。」

  說到這裡，他的表情變得輕鬆起來，因為手術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一步。

  「單從操作流程上講，植入人工心臟並不是一個很複雜的手術。」

  「手術的主要難點首先是止血，心臟整體上是柔性的，所以縫合人工心臟的時候局部容易撕裂。」

  「一般心衰的病人，心功能，肝功能和凝血機制都比較差，很容易出血。」

  「不過相比止血，更困難的地方在於為患者植入人工心臟後，脫離人工心肺機的時機。」

  「也就是說，手術團隊需要通過調節血泵的轉速，控制心臟的血流，找到人工心臟最合適的轉速。」

  「正常的心臟血流依靠人體的自我調節，緊張了，血管擴張，血流量就增加；休息之後，血流量會慢慢恢復正常。」

  「人工心臟的血泵卻是平流，一旦固定轉速，只能以固定的血流量向外泵血，無法動態調節，如果轉速高了，容易吸到肉，對泵造成損傷；轉速低了，又無法滿足全身供血的需要。」

  「由於在植入人工心臟後，很難監測到患者的血壓，我們要通過超聲觀察靜脈壓，動脈壓，室間隔，房間隔的影像是否處於正中的位置，找到最合適的轉速。」

  「難就難在怎麼調到每個人最合適的轉速，一般是在一定的範圍里微調。」

  「等等——臥槽，牛逼大發了！」

  沉著穩定的李主任，突然爆出一句粗口，整個人都激動起來。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三清這個人工心臟竟然能自動調節，控制心臟的血流，自己找到最合適的轉速。」

  「通常來說，其他人工心臟植入後，都需要手術團隊來調節，找到最合適的轉速，萬萬沒想到，三清的人工心臟竟然如此智能化，實現了完全的自動化調節。」

  「淦，老子從沒見過這麼逆天的技術！」

  他嘖嘖稱奇，不住口吐芬芳，手上卻沒有一分一秒的停頓。

  在陣陣驚嘆聲中，飛速地完成了手術。

  放下手術刀，李主任用手輕輕撫摸著細密的縫線，感受著病人胸膛的起伏。

  良久，他忍不住俯身下去，貼近患者的胸前，仔細聆聽。

  聽不到熟悉的心跳聲，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柔和的「嗡嗡」聲。

  那是血液在人工心臟內轉動發出的微弱而持續的聲音，代替了自體心臟泵血的怦怦聲。

  此時此刻，這個轉動的人工心臟，與患者體內剩下的那半顆心臟，合二為一，繼續負重前行。

  每天24小時，全年無休地維持著他的生命。

  ******

  暢快之極！

  這是趙宏醒來後的第一感受。

  新鮮的空氣從鼻腔吸入，自由地呼吸，順暢地呼吸，沒有任何阻礙。

  那股長久以來，壓在胸口的沉沉重擔已經消失不見。

  呼吸變得從未有過的輕鬆和暢快，血液在全身奔涌不息，帶來了久違的力量感。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獲得了新生。

  睜開眼睛，看著潔白的病房，熟悉又陌生。

  回憶洶湧而來，正在衝擊著他的大腦。

  他不自覺地摸了摸胸口，摸到一條長長的縫合線，頓時有些迷茫。

  「看樣子，我這是又被搶救回來了？」

  「對，昏迷前好像在看一個關於人工心臟的視頻。」

  「我已經做了手術？難道是人工心臟？」

  「但我為什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全身上下一根電源線也找不到，不應該啊。」

  「這人工心臟怎麼充電？總是要充電的吧，我到底睡了多久？」

  「糟了，不會時間久了沒電吧。」

  正胡思亂想間，房門哐當一聲開了，一名醫生走了進來。

  趙宏瞬間大喜，就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叫了起來：「醫生，我這到底怎麼回事？」

  醫生笑容滿面地看著他，仿佛在看著一個珍稀動物。

  「恢復得挺好，這叫聲多洪亮吶。」

  「你昨天做了人工心臟移植手術，手術預後挺好，明天就可以下地，恢復正常的飲食。」

  「這是心外科的監護病房，接下來，我們會對你進行10-14天的觀察，監控你的身體狀況，出現併發症或不良反應的話，可以及時干預。」

  「這屬於人和機器磨合的第一階段，你每天都要驗血，檢測凝血功能，以及心跳血壓，腎功能，電解質，尿量等各類指標。」

  「術後最主要的併發症之一，就是出血和血栓，這段時間你需要按時服用抗凝藥物，防止血栓的生成，所以每天要驗血調整藥量。」

  醫生一邊給他檢查身體，一邊細緻地講解著術後的注意事項。

  「你裝的人工心臟沒有外接導線，所以傷口感染機率不大，人工心臟的外殼和心包材料都是生物蛋白材料，只有內核是金屬，總體來說，排異反應也會比較小。這方面省了很多麻煩。」

  「以後你記得每天要充電。」醫生從床頭柜上拿起一個看起來像充電寶的東西，放在他手上。

  「這東西是你的命根子，到哪都不能忘。哪怕錢包手機都丟了，這玩意也不能丟。」

  「裡面是電池和控制器，三米之內隨時都能給你的人工心臟進行無線充電，大概能維持10個小時，上面有電量顯示，如果低於50%，會有提醒，然後你就插上電源線充電就是了。」

  「當然，電池也可以取下，用其他的充電器進行充電，所以我建議你如果出門的話，最好多帶兩塊備用電池。」

  「有了這玩意，你以後洗澡，運動，游泳，都不會受到影響。當然，如果下水的話，最好還是用塑膠袋裝著掛在身上。」

  「反正它也不大，就比手機大一些，重一點，我建議你平時都揣兜里，養成隨身攜帶的習慣。」

  「你身體裡面的人工心臟也有內置電源，充好電以後能夠維持一兩個小時，所以如果在家的話，可以放在附近，只要你在範圍內，它會自動充電，充滿就停，非常方便。」

  醫生這一番話，聽得趙宏目瞪口呆。

  「這麼先進，還能無線充電？」

  「我不用背著笨重的電池到處跑，也不用從肚子裡穿一根線出來？」

  他拿著電源，看了又看，又驚又喜，只覺得自己真是太幸運了。

  「幸虧有了三清，我才能用上這麼好的人工心臟啊，完全沒有病友說的那麼麻煩，實在是太方便了。」

  現在唯一讓他擔心的就是這玩意到底能用多久。

  「醫生，這人工心臟不會沒用多久就壞吧。一般能用多久啊？」

  在他心中，三清的產品質量都還不錯，應該能用個兩三年吧。

  反正不管能用多久，自己都是賺到。

  畢竟，在換心之前，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說他活不過今年了。

  醫生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道：「這個，我們也不知道，預計的使用壽命起碼是15年，如果維護得好，可以一直用下去，但是這屬於新產品，你是第一個使用的人，所以具體能用多久，還得看你自己。」

  趙宏卻是鬆了口氣，笑道：「沒事，我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只要能用到明年，就已經夠本。要是再多用一兩年，我都賺大發了，哈哈。」

  接下來幾天，他開始緩慢地恢復身體，努力跟自己的人工心臟磨合。

  他的身體要習慣使用人工心臟，而人工心臟也要適應他的血流泵動。

  雙方不斷磨合，形成一個微妙而穩固的平衡，並維持下去。

  至於生活習慣，倒是跟以前沒什麼兩樣，只是多了一個電源而已。

  每天早上五點，他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電源揣在兜里，然後通過儀器和智能手錶了解自己的體溫，體重，轉速，流量，功率，心率，血氧等內容，登記在日記本上。

  每天量五次血壓，實際上醫生要求早晚各一次就行，但他不放心，每天都會多測幾次。

  吃完抗凝藥後，他下午會去監護室門口跟兒子見面，隔著玻璃打10分鐘電話。

  晚上睡覺前，最後一件事就是把電源連上充電器，插在床頭的插座上充電，這樣他才能睡個好覺，不用擔心萬一睡過頭，電源沒電了怎麼辦。

  時間一久，他似乎有了低電量恐懼症，到哪都要帶著電源，隨時檢查電量，生怕一個疏忽，耗盡了電池，導致自己休克而亡。

  醫生對他這種強迫症也有些無可奈何，只能聽之任之。

  術後十天，他的身體狀況恢復良好，轉到普通病房。

  又過了一周，身體各項指標均顯示良好，便出院回家。

  至此，他的生活回歸了正常，跟以前沒有什麼兩樣。

  只是需要注意一點，平時遠離磁場，像地鐵安檢這種地方，都要避免。

  實在要坐地鐵，就給工作人員出示醫院開的應急卡片，說明自己的情況，可以避免過儀器。

  為了避免意外，他也儘量不去人多的地方，不湊熱鬧。

  如果地鐵人多，他就等下一趟，或者打計程車。

  最讓他滿意的事情，就是有力氣走路了，每天吃完飯，他就會出門遛彎，完成醫生要求的運動量，一般是一公里，多的時候會走上三五公里。

  但他不會出小區，就在小區里一圈一圈地走，碰到熟人就停下來聊天。

  60歲，換了一顆心臟，能有這樣的運動量，他已經很滿足了。

  以前的兩大愛好，喝酒和打牌，他都放棄了。

  前者不利於健康，後者則是因為棋牌室有二手菸，也不利於健康。

  現在的他特別注重健康，甚至有了新的愛好，跟著小區裡的老太太們跳起了廣場舞。

  廣場舞的運動量不大，他也不用跳得多激烈，只要隨意地扭動身體，感受到那種自由酣暢，就已經足夠。

  站在人群中，踩著節拍，輕快地起舞，連呼吸都沒有變得急促。

  完全看不出他曾經置入過一顆人工心臟，整個人完美地融入這種歡快的氛圍。

  時間一久，趙宏漸漸習慣了人工心臟的存在，所謂的注意事項也變成了他的新習慣，融入了病後的生活。

  他做好了終身佩戴的打算，心臟移植這個詞，哪怕在他的夢中，也再也沒有出現過。

  「能好好活著就知足了，這兩個月的事情，想想就和做夢一樣。」

  他時常對兒子這麼說道，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