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國華輕車熟路地走進102號特需病房。
這是齊正陽院士的病房，齊院士是蜚聲國際的物理學家，早年留學鷹國，在理論物理學界獲得巨大成就，并榮獲諾貝爾物理學獎，二十年前滿載榮譽歸來，定居在家鄉海市。
數年前，在一次體檢中查出胰腺癌早期癥狀，本來癌癥早期的話，進行手術治療就可以根治，但是齊院士八十高齡，身體狀態并不算好，所以在家屬的堅持下，一直在進行放療和藥物結合的保守治療。
一開始效果還可以，病情得到了抑制，身體也逐漸好轉。
只是半年前，忽然發現腫瘤變大，癌細胞有轉移跡象，于是馬上搬進了瑞基醫院的特需病房，由腫瘤科主任簡國華負責治療。
這個時候，病人身體已經變差了許多，手術危險性也急劇增大。
家屬就更不敢輕易動手術了。
眾所周知，胰腺癌屬于一種常見惡性腫瘤，號稱癌中之王。主要是胰腺癌惡性程度非常高，治療非常困難。如果不能手術治療，胰腺癌平均生存期在三個月到半年左右。即使能做手術治療，五年生存率也不高。
早期胰腺癌做手術根治，主要是胰腺十二指腸切除手術。這個手術也是普外科里面最大的一個手術，手術創傷很大，術后恢復很困難。很多胰腺癌發現的時候就是中晚期，失去手術治療的機會，普遍治療效果不好，惡化程度很高，生存時間不長。
所以簡國華自從接手齊院士的病例之后，一直都努力想要找到一種能夠針對胰腺癌的特效藥，只是很可惜，到目前為止，臨床上沒有發現對胰腺惡性腫瘤有特效的藥物。
如今，他終于有了收獲，于是趕緊前來報喜。
簡國華步伐輕快，一進去就微笑著打招呼：“齊院士好，今天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好一點？”
病房里整潔干凈，一張白色病床擺在正中間，四周比普通病房相比多了些沙發柜子等家具，整體看起來倒是跟酒店房間差不多。
一位白發老者懨懨地半躺在病床上，面色蠟黃，形容消瘦，愈發顯得臉上皺紋深刻，整個人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他眼睛半睜半閉，似乎正看著電視上播放的新聞在發呆。
旁邊沙發上坐著一對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女，顯然是照看的家人，臉上愁云密布，正在低聲交談著。
眼見簡國華走進來，齊燁庭和太太兩人同時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起身回應。
“簡主任好，今天又是您查房啊，哎，我爸這段時間感覺越來越差了，吃了藥也不見效。”
“跟昨天比有什么變化嗎？”
齊太太仔細想了想，搖頭說道：“昨晚老爺子腹部疼痛，一直痛到后半夜才睡著，大小便都很黃，早上起來還是惡心嘔吐，吃不下飯，今早到現在連半碗稀粥都沒喝完。”
齊燁庭十分擔心地問道：“這怎么吃了藥都沒用啊？簡主任，您看有什么辦法嗎？”
簡國華拿起病例和各項檢查報告，仔細查看半響，又走上前去對病人查體。
沉吟片刻后，面色嚴肅地道：“我們出去說話吧。”
兩人對視一眼，點點頭，一起走到外面走廊上，低聲交談。
“從病人現在的情況來看，病情發展得比較快，CAT掃描顯示腫瘤已經變大了許多，有擴散的可能。”
“之前我就考慮到病人年紀比較大，手術的創傷會比較大，預后難料，所以一直在化療加藥物輔助治療，但是現在看來效果并不明顯，如果不再進一步治療，病情可能會惡化。”
齊氏夫婦頓時一呆，焦急地問道：“那該怎么進行后續治療呢？”
簡國華正色道：“主要是手術切除，但是齊院士患的是胰腺癌，這個器官比較特殊，位置比較深，而且胰腺周圍血管和神經比較多，還存在著肝臟，腎臟等重要器官，手術難度較大。”
“而且不瞞你說，齊院士八十高齡了，身體狀況欠佳，真的，這個手術就算我來做，也沒有太大的把握，但是再不手術的話，腫瘤會越來越大，萬一后續開始轉移，那就真的很難辦了。”
兩人面面相覷，愁眉苦臉地問道：“必須要手術了嗎？老爺子這一把年紀了，萬一，萬一在手術臺上沒下來怎么辦？”
簡國華嘆了口氣道：“這正是我所擔心的。這一點誰也沒辦法保證，而且這也不是醫術高明不高明的事。就算齊院士安全從手術臺上下來了，我們對預后情況也不敢打包票。”
齊燁庭急得直跺腳道：“簡主任，你是瑞基醫院的腫瘤科主任啊，連你也沒有把握嗎？”
齊太太滿臉焦慮道：“是啊，手術要是出問題，我們誰也擔不起這責任啊。”
簡國華沉默片刻道：“齊院士的身份重大，我們醫生也只能提供可能的治療方案，總體來說，是不是做手術，還是得由家屬來做決定。”
齊太太一把抓住他的手，哀求道：“簡主任，難道就沒有對癥的進口藥嗎？我聽說現在有一種抗癌藥，一針才一百萬，打一針就好，這個能治老爺子的病嗎？”
簡國華搖搖頭：“那是新美的抗癌針吧，前段時間我們腫瘤科確實治愈了一例，但是那位患者是淋巴癌，并非胰腺癌，所以并不對癥。而胰腺癌目前國內外暫時也沒有特效藥。”
齊太太臉上悲痛難抑，捂著臉哽咽起來。
齊燁庭也是一臉絕望道：“簡主任，那怎么辦？我們難道就這樣看著他老人家走嗎？”
簡國華遲疑道：“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只是以齊院士的身份，我說出來恐怕……”
兩人聞言頓時焦急問道：“到底是什么辦法？您快說啊！”
簡國華一臉豁出去了的表情說道：“是這樣的，昆市有一家國內藥企研發出了廣譜抗癌新藥，對全種類的癌癥治療效果都很不錯，有許多癌癥晚期患者服用后都徹底治愈了。所以我覺得對齊院士這病情應該也是有效的。”
齊燁庭聞聲催促道：“那你還等著干嘛？還不給我爸開藥？”
簡國華欲言又止：“只是這款藥還在臨床試驗三期，還沒正式上市，所以我必須先征求你們的意見。”
齊燁庭臉上頓時浮現失望之色，連連揮手道：“還沒上市？那可不行，這種才出來的新藥鬼知道有沒有效果，而且萬一有啥副作用，吃出事了怎么辦。”
齊太太神色也是冷淡下來：“你剛才說是國內藥企？那不行，誰知道什么來路，不是我對國產藥有歧視啊，只是我爸身份重大，這特效抗癌藥還是進口的有保障些。”
簡國華心里嘆氣，還是想掙扎一下：“這款藥效果應該沒問題，已經跟輝瑞達成授權合作了，很快就要在國內和海外都上市了。”
齊太太立馬反問道：“哦，那在鷹國上市了嗎？通過FDA了嗎？”
簡國華頓時啞然，搖搖頭道：“暫時還沒有，可能還要幾個月吧。”
齊太太冷笑道：“簡主任，我們知道你也是想方設法給老爺子治病，但是也不能病急亂投醫啊，給我們推薦什么國內新出的亂七八糟的藥，你可不能把堂堂院士當試藥的小白鼠吧。”
齊燁庭連連點頭：“是啊，簡主任，我們肯定是要吃正規藥的，錢不是問題，但是也不能聽外頭騙子瞎忽悠。”
簡國華無話可說了，點點頭道：“是我想當然了，實在抱歉，那看來只有手術治療了，具體方案我之前也跟你們說過了，但是你們堅持保守治療，現在到這個地步，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這樣吧，你們家屬先仔細想想，等做出決定后再通知我，我們這邊也先提前做好準備。你看怎么樣？”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齊燁庭低聲道：“簡主任，其實是這樣的，老爺子前陣子得了共和國勛章，過兩周要去參加頒授儀式，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榮譽，我們不能讓他在參加儀式之前出事，你明白吧。”
簡國華心中一驚，頓時明白了對方為什么對手術治療如此難以抉擇。
緩緩點頭道：“我明白了，謝謝你們的坦誠相告。”
齊燁庭欲言又止：“其實我爸心里也明白這病情很難好轉了，但是他不想錯過頒授儀式。您看能不能開點止痛藥或者其他什么藥讓他先撐過去這兩周。回來之后再進行手術，這樣哪怕他下不來手術臺，也算心愿得償，走得安心了。”
簡國華鄭重答應道：“沒問題，齊院士的要求，我們一定滿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