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牢的人…… 在社會上,一直是被有色眼鏡看待的。 尤其是知道她幾個兒子是因為遺棄罪而坐牢,那別人更會看不起她的幾個兒子。 “翠花,你的心太軟了,因為你的養老錢,他們都這麽對你了,你還替他們想著。” 張清源深情凝望著馮翠花,氣憤的說道:“要我說,你就算想放過他們,他們也不一定會領情。” 按照他了解的情況。 馮翠花的四個兒子,都沒有悔改之心。 或者說,行動上從未對馮翠花表現出一絲尊敬和關心。 就拿上次的大病來說…… 幸好翠花身體還行,挺了過去。 多少老人在七八十歲的時候,突如其來的一個小病小災就釀成大禍的。 可那四個兒子,一直沒來探望。 俗話說的好。 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孝順長輩這個事,看的更多的是行動。 任何時候,難免會和父母有摩擦和埋怨,生出矛盾。 但…… 蔣大平四個人的做法,卻是徹底斷絕了往來,將馮翠花掃地出門。 就連馮翠花幾次上門找他們,都被趕出了房子。 “他……他們應該不會的。” 馮翠花緊咬著下唇,底氣不足的說道。 說這話的時候…… 她的目光躲閃了幾下,不敢看張清源。 作為四個兒子的母親。 她實在是太清楚這幾個兒子了。 在贍養的事情上,凡事要爭個所謂的“公平”。 都不肯一人承擔責任。 可是…… 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牽頭,將責任分擔下去。 …… 當天。 晉城。 某小區。 蔣大平坐在沙發上,正氣得臉色發白。 渾身顫抖。 “豈有此理!” “豈有此理!” “她居然真的告了我?!” 他緊咬著牙,不斷低吼著。 滿臉的不敢置信。 茶幾上。 正擺放著一份來自法院的傳票。 還附帶了一份起訴狀副本。 傳票的內容…… 顯示他作為馮翠花的子女,在母親年邁後未曾盡到贍養責任,存在遺棄情況。 原告馮翠花以遺棄罪,將他,以及另外三個弟弟告到了法庭! 傳票上。 同時要求他在七日後,到庭參與本次訴訟。 而起訴狀副本上,則是詳細控訴了他未曾盡到贍養義務的行為。 “怎麽了?” 廚房裡。 正在忙碌做飯的妻子拿著鍋鏟走了出來,不解問道。 “我媽……把我們四個給告了。” 蔣大平板著臉,指了指茶幾上的傳票。 傳票上的內容,寫的一清二楚。 馮翠花狀告他們四個兒子,未曾盡到贍養責任,存在遺棄事實,要求判處他們遺棄罪! 沒錯。 就是遺棄罪! 在量刑建議上,更是要求判處他們每人三年的有期徒刑! 他眼中一向柔弱的老母親…… 這次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 居然這麽喪心病狂,要將他們四個兒子全部送進去! “什麽?!不是說就算是起訴,也只是付點贍養費嗎?怎麽還要坐牢?” 妻子聞言,臉色頓時大變。 手中的鍋鏟都握不住了。 “哐當”掉在了地上。 “我特麽哪裡知道!” 蔣大平漲紅著臉,臉色極為難看。 這個事情…… 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刑事案件和民事案子不一樣。 起訴狀副本上,寫的清清楚楚。 原告馮翠花要求法院判處他們四人遺棄罪,每人三年有期徒刑。 這一次…… 倒是沒有偏心。 無論是他這個老大,還是老四,都是三年有期徒刑。 不多不少。 “可……可可是……” 妻子滿臉焦急,不知所措。 瞬間失了分寸。 一邊哭泣,一邊埋怨道:“我就說吧,好歹是你媽,你高低給點錢嘛,何必把事情做的這麽絕?” “我覺得,媽對我們也挺好的,爸走的時候,也是覺得媽一個人無依無靠,才把錢給了媽。” “現在好了,你媽把你告上法庭,要是搞不好……” 遭遇了這種突發情況。 她不斷翻起舊帳,數落起了蔣大平。 喋喋不休。 把蔣大平說的一陣頭大,隻得拍桌子怒吼道:“夠了!” “當初我媽來家裡,嫌棄她身上髒,不讓她進門的是你!” “記掛我媽養老錢的是你!” “天天叮囑我,讓我別給我媽錢的也是你!” “你現在知道數落起我來了?” 旁邊啜泣的妻子被這麽一罵,臉色漲紅。 想要反駁,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蔣大平冷哼了一聲,沒好氣的說道:“別哭了,就是打官司而已,又不是必輸,先找個專業的律師問問吧。” 相較之下。 他還是很快冷靜了下來。 案子目前已經牽扯到了刑事訴訟。 他又不懂這一塊,只能找個專業的律師來詢問一下。 再決定該怎麽辦。 “那……那那要不找張瑋吧,我聽人說在晉城他打官司最厲害了。” 妻子擦了擦眼淚,小心翼翼的建議道。 蔣大平皺了皺眉頭。 張瑋律師的名聲,他以前好像也從哪裡聽說過。 似乎近期晉城的很多官司…… 都是他幫忙辯護的。 據說專業能力非常扎實。 也是晉城所有律師裡…… 唯一一個出圈了的。 除了這個律師,他們還真沒聽過其他有名的律師。 正在此時。 臥室裡,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走了出來。 看茶幾上的東西,兩眼放光。 好奇的問道:“爺爺,這是什麽東西呀?是不是祖奶奶送來的?” 年幼的她。 雖然知道的不多。 但在房間裡也聽到了蔣大平兩人隻言片語的討論。 祖奶奶,也是幼兒園老師教的稱呼。 是爺爺的媽媽。 “不是,就是一個沒用的垃圾。” 蔣大平聞言,鐵青著臉。 當著五歲孫女的面。 將傳票和起訴狀副本扔進了垃圾桶。 …… 晉城。 另一個小區。 蔣二平同樣收到了法院派送而來的一份快遞。 郵政快遞員再三叮囑,指名道姓,要求本人親自簽收。 而在拆開快遞後…… 他整個人都嚇傻眼了。 快遞裡的內容,十分勁爆刺激。 一份傳票,一份起訴狀副本。 上面將案情經過、開庭時間、對方的訴訟請求都寫的一清二楚。 要求他準時出庭,參與本次訴訟。 而被告人一欄裡…… 除了他之外,還有老大,老三和老四。 “奶奶這也太過分了吧?” 他兒子在看完了傳票和起訴狀副本後,頓時怒不可遏:“都是一家人,有什麽事情解決不了的?” “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當年我結婚,求到了她,她一分錢也不肯出,我們也沒說什麽。” “現在就因為我們不給她交養老費,就把我們告上法庭?” “還是刑事官司!” “她的心腸也太狠毒了!” 說著說著。 他一時上頭,將傳票和起訴狀副本直接撕了個粉碎。 在他看來。 他們並沒有什麽錯。 過分的是他奶奶。 一家人的事情,不在家庭內部解決,居然還·告到了法院去。 事情鬧的這麽大,以後被鄰裡街坊知道了…… 指不定怎麽編排他們。 蔣二平坐在沙發上,陰沉著臉。 卻是一言不發。 當年。 他和馮翠花決裂,也是因為兒子結婚,沒錢給彩禮。 正巧馮翠花手頭上有一些錢。 他就動了心思,想要點錢。 沒想到…… 因此鬧得決裂了。 此後老死不相往來。 “爸,奶奶告的好像不止是我們,其他三家都告了。” 而他兒子在發泄之後,倒是冷靜了下來。 蔣二平點了點頭:“被告人一欄裡,我們四家都有份。” 傳票和起訴狀副本雖然被兒子撕了,但他還是記得很清楚。 這一次…… 馮翠花沒有偏心。 十分公平。 給了他們每個兒子相同的待遇。 要求判處他們每人三年有期徒刑。 “母愛”的偉大,讓他“感動”的渾身發顫。 “要不……我們給大伯他們打電話問問?” 兒子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提議道。 事到如今。 晉城法院已經受理了。 不再是家事。 他想要找其幾個叔伯問問情況,說不定可以聯合起來。 然而…… 蔣二平卻瞪了他一眼:“問他們?他們一看也沒有給贍養費,問他們有什麽用?” 他直接否定了這個建議。 這些年來。 他們四家人都是各過各的。 所謂的兄弟情分,早已蕩然無存。 誰也不會主動去招惹別人,那純粹是自討沒趣。 “咱們自己解決吧,明天去找個律師,看看是打官司還是怎麽著。” 半晌後。 蔣二平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 他兒子愣了一下。 隨後建議道:“那咱們找個牛逼點的律師,好像晉城最有名的就是那個叫張瑋的了。” 蔣二平皺了皺眉頭:“張瑋?” 這個名字,他沒怎麽聽說過。 “是啊,前段時間的起訴全網案,轟動了晉城乃至全國,張瑋替九百多個被告辯護……” 他兒子頓時將張瑋的傳奇事跡,詳細講述了一遍。 除了起訴全網案,還有諸多案子。 張瑋的表現都很專業。 當然。 最後的結果,卻有些差強人意。 “我聽你說的……這個律師怎麽感覺有點坑?” 蔣二平聽完,不禁有些忐忑。 業務水平強是強,但辯護結果…… 卻都是在往加刑的方向走。 不知道的,還以為張瑋是對面派來的。 “我詳細了解過,其實這怪不得張瑋,主要是那些被告太坑了……” 他兒子連忙說道:“咱們多少都懂法,到時候聽律師的就是了,絕對不會重蹈那些被告的覆轍。” 蔣二平點了點頭。 同意了下來。 他反正也不認識幾個律師,只要對方業務水平高就行。 …… 同一時間。 某個簡陋的平房中。 蔣三平正和妻子對立而坐。 兩人的面前,擺放著傳票和起訴狀副本。 房間裡。 才上高中的兒子正在做著作業。 因此。 兩人討論的聲音,壓的非常低。 但…… 傳票上的內容,卻要把兩人給氣炸了。 “你媽是不是事兒逼,怎麽還來勁了?一家人,有必要告到法院去嗎?她是生怕別人看不到熱鬧了嗎?” 蔣三平的妻子不斷咒罵著。 言語間。 沒有尊敬,只有埋怨和吐槽。 傳票上的內容…… 不僅沒有嚇到他們,反而讓他們對馮翠花的印象更差了。 在兩人看來。 馮翠花的這種行為,完全是愚蠢。 本來就是家事。 可是…… 非要鬧到法院去,還定於七日後公開庭審! 老話說,家醜不可外揚。 就是擔心別人看自家的熱鬧。 可馮翠花倒好,生怕天下人不知道,還主動將熱鬧給挑出來。 “你小點聲,兒子在做作業。” 蔣三平看了眼書房,冷聲道。 可妻子還是有些上頭,不依不饒:“我不管,你媽惹出來的麻煩,你自己解決,兒子正在高三,馬上是關鍵時刻,要是耽誤了他考大學,別怪我跟你離婚!” 說著。 她還有些不解氣。 乾脆拿著傳票和起訴狀副本,往廚房正在煲湯的爐灶裡扔了進去。 火焰燃燒。 瞬間將紙質的傳票和起訴狀副本全部燒沒了。 蔣三平全程看著這一幕,鐵青著臉。 實際上。 傳票上的內容,也深深刺痛了他。 字字句句,都在說他們沒有盡到贍養的責任。 可是…… 在四兄弟裡,他們家混的最差。 老大和老二也沒帶頭。 憑什麽讓他們贍養? 媽又不是他一個人的。 “我明天……去找個好點的律師,問問情況吧。” 良久。 蔣三平歎了口氣,沉悶的說道。 妻子聞言。 也跟著點頭道:“對,是得找個律師,找個好一點的律師,讓律師把咱們的贍養責任盡量給推卸掉!” “我聽人說,張瑋就還不錯……” 隨後。 她拿出了手機,給蔣三平翻出了張瑋的相關介紹以及律所地址。 …… 晉城。 某學校,教職工宿舍。 一封突如其來的快件,打破了這個家庭的寧靜。 蔣四平面無表情的盯著面前的兩份文件。 一言不發。 他剛批改完學生們考試的卷子,就收到了這封快件。 快件裡。 只有兩份文件,分別是傳票和起訴狀副本。 作為教師。 他十分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他被人起訴了! 不。 準確的說,他被他媽給告了! 起訴的案由,還不是什麽民事糾紛,而是刑事自訴! 遺棄罪! “我……我……我們怎就遺棄罪了?” 一旁。 蔣四平的妻子也慌了神,連忙拿出手機。 翻閱了一些法條。 總算找到了遺棄罪的相關解釋。 可看完解釋,反而更慌亂了。 遺棄罪,指的並非是嬰兒或者小孩,還有失去了生活能力的殘疾人,以及老人等。 量刑上。 更是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而傳票上,馮翠花要求判處蔣四平四兄弟三年有期徒刑。 不偏不倚,十分公正。 “四平,要不……咱們給媽打個電話吧。” 她看著蔣四平,忍不住說道:“咱們給媽認個錯,我覺得媽會原諒咱們的。” 一直以來。 她都覺得對馮翠花有些愧疚和虧欠。 甚至還想主動照顧,可是蔣四平卻堅決不願意。 她也是四家人裡…… 唯一一個,想到給馮翠花打電話的。 “原諒?” 蔣四平聽後,卻瞬間怒了:“她都把我告上法庭了,還原諒咱們?” “贍養的事,難道要我一個人承擔嗎?” “老大,老二,老三,全都撒手不管,難不成要我們當聖人,獨自贍養她?” “我反正不會給她打電話!” 蔣四平緊咬著牙。 情緒似乎在爆發的邊緣。 對馮翠花,就差惡語相向了。 盛怒之余。 抄起了眼前的傳票和起訴狀副本,扔進了馬桶。 至於打電話尋求原諒…… 完全沒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 他下意識的覺得,母親既然告了他們,就是想要拿到錢。 就算要原諒他們…… 也是有條件的。 “她就是想要養老費,我是不會妥協的!” 蔣四平深吸了一口氣,固執的說道:“除非老大、老二、老三都出錢,不然我絕對不會出!” “不就是打官司嗎?我請個律師就是了!” 他是個教師。 並不是沒有文化的那種。 這個案子既然牽扯到了刑事自訴,那就必須要慎重對待。 他還就不信了。 四家人贍養的責任,還能真判處他三年有期徒刑! “可……可是……我覺得媽……” 一旁。 他的妻子欲言又止,還想再勸。 “你別說了。” 蔣四平冷哼了一聲,擺手道:“我馬上就要評選優秀教師稱號了,這個時候不能出什麽么蛾子。” “我明天請個假,去找個靠譜點的律師,趕緊把這個官司打完。” 現在是在評選的關鍵時刻。 這些年裡。 他的教學水平一直名列前茅。 加上同事間的風評、學生們的評價等,很有希望拿下這個稱號。 這對他以後的發展,至關重要。 說不定可以從初中老師,獲得升入高中任職的名額。 “律師的話,我倒是聽說一個,就在咱們學校附近……” 他妻子歎了口氣,開口說道:“叫什麽律政先鋒律師事務所,每天谘詢的人非常多,都要排隊。” “那就他了。” 蔣四平目光閃爍了一下,當即拍板確定。 能有這麽大的名氣…… 業務水平絕對不會差。 再不濟。 也能把這個官司對他的影響,消弭於無。 …… 次日。 律政先鋒事務所。 上午九點。 張瑋如往常一樣,來到了事務所。 走進辦公室。 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自從律所生意越來越好之後,他現在許多案子已經不需要親歷親為了。 律所擴招了許多律師。 除了必要的案子…… 他都將辯護的任務交給了其他律師。 當然。 他現在每天上班的主要工作,就是法律谘詢。 隨著他名氣的增大…… 每天都有很多人慕名前來,谘詢一些法律問題。 “7號,進來。” 結束了上一個人的法律谘詢,他喊了下一個客戶。 結果…… 走進來了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 “我……我是因為有人告了我,我想找張律師問問,我現在應該怎麽辦。” 一坐下。 這個中年人便說明了來意。 張瑋想了想,安慰道:“你先別緊張,民事訴訟的話,先明確糾紛類型,再看看是否合法……” 一般來說。 被人告,都是民事訴訟。 他前面幾個谘詢者,也都是收到了民事訴訟的傳票。 若是刑事案件…… 就不是被人告了,而是被公訴機關起訴,被公安機關拘押。 “對了,你應該收到了傳票和起訴狀副本吧?給我看一下。” 緊接著。 張瑋又問道。 可這個中年人卻愣了一下,然後苦笑道:“這個東西被我一怒之下扔垃圾桶了,應該找不到了。” “撕了?” 張瑋瞪大了眼睛,有些無語。 按照訴訟法,故意損毀、毀壞法院具備法律效力的文件,需要承擔法律責任。 輕則罰款,重則拘留。 不過…… 如果不是在公開場合,比如說法院等重大場所撕毀,一般是沒什麽問題的。 畢竟…… 公訴機關也不知道這個事情。 “咳咳,下次……還是不要這麽幹了。” 他乾咳了一聲,忍不住叮囑道。 這種事,是違法的。 雖然違法後果沒那麽嚴重,但若是執意追究,還是可能會被拘留的。 再接著。 他看著眼前的中年人,又接著問道:“那你應該記得,傳票上寫的內容吧?” 這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點了點頭。 略帶幾分難色,猶豫著說道:“有人告我……說我遺棄罪,要求判處我三年有期徒刑。” 他,正是蔣大平。 說起此事。 還有些難以啟齒。 “遺棄罪?” 張瑋聽後,不由驚訝道:“這是刑事罪名,你這個案子……不會是刑事自訴吧?” 通常來說。 上百個案子裡,才有一個刑事自訴。 概率非常小。 反正他這段時間,就沒遇到過一個刑事自訴的。 而結合眼前這個中年人能自由活動的情況來看,這個案子必然是自訴。 如果是公訴的話…… 他現在已經被刑拘了,根本不可能主動找到自己。 “好像是吧。” 蔣大平半知半解,茫然的點了點頭。 “你老實說,你是被誰告的?原告是誰?因何而起訴你?” 張瑋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問道。 要回答蔣大平的谘詢,他必須要先了解相關情況。 才能做出相應指導。 而遺棄罪…… 並不是誰都能發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