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四年的同學。
他們對孟磊的為人，非常清楚。
在收到傳票後。
孟磊曾在群聊裡公開指責馬明不顧同學情誼這回事。
說明……
他真的是欠了錢。
可現在法庭對峙，他卻直接矢口否認。
將借錢的事，推的一乾二淨。
“好家夥，我一直覺得孟磊人品不怎樣，沒想到他居然能這麽無恥。”
“十八塊錢啊，在法庭上他也要抵賴。”
“不行了，我高血壓快要上來了。”
“做人怎麽能這麽無恥，才十八塊錢啊，告到了法庭，他居然還不肯承認！”
“……”
眾人死死盯著被告席的孟磊。
忍不住竊竊私語。
只見孟磊面色如常，沒有絲毫愧疚之意。
說的無比坦然。
仿佛……
他真的沒有欠這十八塊錢一樣。
法庭上。
審判長同樣掃了眼被告席，接著說道:“這些證據，的確不足以證明被告存在借貸行為。”
“原告方還有其他證據嗎?”
在法律上來說。
這些證據全是輔佐性的，孟磊不承認完全是可以的。
這個環節……
本來就是民事訴訟中，雙方舉證和質證環節。
原告席上。
馬明同樣被孟磊的無恥給氣到了。
聽到審判長的詢問，連忙看向了身側的律師。
律師見狀。
不急不忙的站了出來，認真說道:“尊敬的審判長、審判員，以及各位陪審員，我方的證據已經羅列完畢。”
“實不相瞞，此次的借貸行為，我方屬於現金借貸，並未立下任何借據、欠條，沒有直接證據。”
“但我方可以列舉出借貸方以往為人處事，以及在同學之間的評價。”
“孟磊此人，平時素愛貪小便宜，在大學期間，曾多次向其他同學以各種借口借錢，事後卻假裝遺忘，從未還過。”
他緩緩講述著。
將他所了解到的孟磊的為人，以及他的那些代表性事跡，都說了出來。
而被告席上。
本來非常淡定的孟磊聞言，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了起來。
這些事情，他的確都做過。
但沒幾個人知道。
就連他現在的妻子，也不知道他以前借過這麽多錢。
可現在……
卻在大廳觀眾之下被抖落了出來。
等於是讓他身敗名裂了。
要知道。
一般來說，民事糾紛案件都是面向全社會公示的。
他們這次的十八元借貸糾紛……
就屬於公開審理案件。
這對他的名譽，將造成極大的損害。
“胡說八道！”
“我什麽時候借過這麽多錢?”
“你是律師，說話要講究證據，不能信口開河！”
他鐵青著臉。
看向了律師席。
仿佛他被汙蔑了一般。
“證據?”
對方律師冷笑了一聲，淡淡說道:“今天旁聽席來的人，你應該不會陌生，這些人全都是你的同學！”
“不妨讓他們出庭作證，講講你以前的所作所為?”
話音一落。
孟磊面色大變，突然被懟的說不出話來。
這些同學會來到現場……
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如果對峙的話，他還真不一定能說得清。
“這一起案子，我方當事人因為缺乏證據，因此想向法庭申請，使用高度蓋然性原則，進行法定推理。”
而緊接著。
馬明身旁的律師又開口說道:“從孟磊在同學間的評價，以及其平時所作所為可以得知，他向我方當事人馬明借錢的行為，是有很大可能存在的。”
“並且，他所借的這些錢，都未曾還過……”
法庭上方。
審判長見到案情的轉變，微微蹙眉。
這一起十八塊錢的官司……
看似微不足道，卻代表著法律的尊嚴。
而且。
借貸糾紛上，並未懟金額有限制。
別說是十八塊錢，即便是一分錢的官司，他們也需要慎重對待。
避免在程序上和邏輯上出現問題。
“你既然要使用高度蓋然性，要求原告被告雙方的證據存在明顯差距。”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孟磊。
詢問道:“你主張雙方未曾有過借貸關系，可有證據證明你的觀點?”
在舉證階段。
馬明一方已經列舉出了諸多輔佐性證據。
聊天記錄、同學群聊天記錄等等，都具有佐證效力。
“證據?”
孟磊聞言，突然有些傻眼。
這一起十八塊錢的官司……
他從頭到尾都沒怎麽重視。
就連律師都沒谘詢。
谘詢費都要好幾百。
若是谘詢的話，還不如直接把十八塊錢給還了，免去打這場官司。
“你提出主張，聲稱你們雙方之間沒有借貸關系，就要提出相應證據，佐證你的主張。”
審判長再次重複了一遍:“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們之間未存在借貸關系?”
民事訴訟案件，和刑事案件有諸多不同。
其中之一……
就是對峙雙方，需要各自出示證據來證明各自主張。
誰給出的證據更充分，更確鑿，便更有可能勝訴。
“我……我我……我來的匆忙，沒有證據……”
孟磊看著合議庭眾人審視的目光，只能如實說道。
開庭之前，他完全沒想到這茬。
他是真的……
什麽證據都沒有準備。
“沒有證據?一個證據都沒有嗎?”
審判長露出了驚訝之色，再次詢問。
孟磊咽了咽口水。
硬著頭皮回道:“沒有證據。”
他連偽造的證據都沒準備。
事到如今。
他也不可能無中生有，變出證據來。
審判長見狀，深深看了眼孟磊。
從當庭的原告被告雙方身上……
他能明顯感受到，一方的重視，以及另一方的敷衍。
不過一想到這是十八塊錢的官司……
他很快就釋然了。
一般人還真不會把這個官司放在心上。
孟磊更是連律師都沒有請。
“既然被告方沒有證據證明他的主張，那接下來，同意高度蓋然性的試用。”
隨後。
審判長深吸了一口氣，將發言權交給了馬明一方。
律師席。
律師立即站起身，看向了旁聽席。
詢問道:“現場來的人裡面，有誰願意出庭作證，證明對方平日裡的借錢行為?”
話音剛落。
整個旁聽席，都沸騰了起來。
“我來，我來，我早就看這孫子不順眼了，他欠了我288現在還沒還！”
“你才288，老王聽說借了他八千，之前和老婆鬧離婚，缺錢找他要，他愣是一分錢沒給！”
“當時他回家說卡上沒錢買火車票，還是我幫他買的，買的是臥鋪，我就說這小子怎麽這麽舍得，敢坐臥鋪，敢情是我買的單！”
“他每次借錢，都說過兩天還，然後就用各種借口躲著我們……”
“……”
旁聽席的眾人，仿佛打開了話匣子。
將這些年積蓄的不滿……
全部發泄了出來。
以前。
大家礙著是同學，抬頭不見低頭見。
不好意思鬧別扭。
畢業後……
因為見不到面，漸漸忘記了借錢的事。
可這次……
受到馬明的啟發，所有人的矛盾都爆發了出來。
原來受害者……
遠不止是他們一個！
……
同一時間。
晉城。
養老院。
聽著旁聽席眾人的控訴，此時的張清源等人都有些震驚。
“原來這些同學……都是來討債的?”
“這個孟磊，這已經不是不要臉了，完全是無恥。”
“借錢狂魔，居然把班上同學都借遍了。”
“如果借一個人的錢忘記說了，還情有可原，可他借了這麽多人，居然都沒還！”
“……”
張清源、李衛國、宋天成等人交頭接耳。
對孟磊的為人……
再次鄙夷了起來。
他們原本以為缺乏證據，馬明這邊可能會敗訴。
沒想到事情突然出現了個轉機。
孟磊沒有證據佐證他的主張，將主動權……
完全交給了馬明。
“對了，小秦，高度蓋然性是什麽意思?”
人群中。
萬中元同樣看的津津有味，忍不住看向了身旁的秦牧。
這個名詞……
他以前從未聽過。
張清源等人聞言，也向秦牧投來了求知的目光。
“高度蓋然性，指的就是在證據不足，且原告被告雙方證據存在大幅度差距的情況下，可以試用的一個原則。”
秦牧笑了笑，解釋道:“它主要是幫助缺乏直接證據的一方，利用法定程序和邏輯，推定出唯一結論，作為事實真相。”
高度蓋然性，知道的人不多。
不是律師這行的人……
很難接觸到它。
“也就是說……可以通過別人的評價，推導出孟磊的為人，然後認定他存在借貸行為?”
萬中元眨了眨眼睛，又問道。
秦牧點了點頭，補充道:“不止如此，除了為人之外，還需要存在其他的佐證證據，比如說，他對其他人確實存在借錢行為……”
比如說。
馬明這些大學同學們作證所說的事件，都需要有相應的證據。
不能是憑空捏造。
若是證據有虛假，他們的證言將不被采信。
還需要對方無法自證清白，提不出關鍵性的反駁證據。
“不過現在看來，官司勝訴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秦牧抬頭看了眼直播屏幕，微笑著說道。
本來他擔心的是對方也列舉出了一系列的“證據”。
證據若是較多，雙方不存在優勢證據差……
將無法獲得高度蓋然性的準許使用。
案子打起來將比較麻煩。
怪隻怪……
孟磊對此一點也不重視，直接將發言權讓了出來。
……
陽城。
某區法院。
第一民事審判庭。
在審判長的主持下，旁聽席眾人一一作證。
講述了一件孟磊的“光輝事件”。
每當一個經典故事說出來，孟磊的臉色就沉了一分。
仿佛是大型鞭屍現場。
同時。
有許多同學，居然還找出了當初幫忙購買車票記錄、轉帳記錄等等。
除了馬明之外。
他借過的許多錢，都是線上轉帳的。
收款人帳戶，明確是他。
這讓他有些百口莫辯，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足足一個小時後。
旁聽席眾人的作證環節，才逐漸結束。
“現在，進入自由辯論環節，雙方可以自由展開辯論，證明你們的主張。”
法庭上。
審判長繼續主持庭審，沉聲開口。
話音一落。
馬明便站了出來:“在剛才的舉證環節裡，我方列舉了諸多證據，以及同學們的證詞，其中不乏轉帳記錄，足以證明孟磊屬於慣犯。”
“他的性格，就是那種喜歡貪小便宜，損人利己，十分自私的類型。”
“這一點，和他相處過的同學都可以證明。”
“他欠我的十八塊錢，一年了都沒還……”
馬明手中拿著稿子，當庭控訴。
這些稿子是律師幫他寫的，讓他發言指證對方，這樣更具有衝擊力。
而被告席上。
剛經歷完旁聽席同學狂轟濫炸的孟磊，再次聽到馬明的指責。
氣得渾身顫抖。
有些惱羞成怒。
這一次的庭審……
早知道，他就不該來的。
官司打成這樣不說，還要在公開場合被一群人揭老底痛罵。
簡直是社死現場。
“我自私?你居然好意思說我自私?”
他死死盯著馬明，憤怒開口:“我找你借了多少次錢?你從頭到尾，就借了我十八塊錢！”
“到底誰更自私?”
“別的同學，都是幾百幾千的借，你這種吝嗇自私的人，我這輩子都沒見到過！”
“想從你身上借點錢出來，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不就是十八塊錢嗎?你非要鬧到人盡皆知才肯罷休是吧?”
“我以前真的是瞎了眼，和你這種見利忘義，自私自利的人當朋友！”
他越說嗓門越大。
打斷了馬明的發言。
不斷在法庭上回蕩。
把整個法庭上的人都嚇了一跳。
“肅靜！”
審判長皺了皺眉頭，沉聲呵斥道:“自由辯論階段，請勿打斷他人的發言。”
自由辯論環節。
雖然可以自由發言，但不能在他人說話的時候打斷。
不然難免會演變成罵戰。
“審判長，我覺得……辯論環節已經不需要了。”
馬明旁邊。
代理律師也從驚訝中緩過神，連忙說道:“對方已經承認了借錢事實，即存在借貸關系，案情已經沒有爭議了。”
他的臉上。
滿是喜色。
審判長聞言，和其余審判員對視了一眼。
敲響了法槌。
沉聲宣布道:“現在休庭，半小時後宣布審理結果。”
說罷。
便帶著合議庭眾人，離開了法庭。
留下了法庭上面面相覷的眾人。
原告席上。
馬明一臉懵逼的看著代理律師，臉上全是疑惑和不解。
他剛才被孟磊一番話懟的血壓直接上來了。
剛想要反駁。
突然告訴他不需要辯論了。
而旁聽席的眾人，也是眾臉懵逼。
“什麽情況?怎麽突然間結束了辯論環節?他承認了就行了?”
“之前他在聊天截圖裡也承認了啊，那個怎麽不行?”
“真要說起來，馬明還真是牛啊，居然擋住了孟磊的借錢攻勢，這麽久才借他十八塊錢。”
“半個小時後，是不是就出結果了?”
“……”
在休庭階段。
眾人湊在了一起，大聲討論了起來。
說話的聲音回蕩在法庭上。
把孟磊氣得臉色時青時紅。
……
晉城。
養老院裡。
張清源等人的反應，和馬明等人如出一轍。
所有人的目光……
都凝聚在了秦牧身上。
連萬中元也不例外。
“我看了這麽多官司，還是頭一次遇到提前結束辯論的，剛才孟磊的發言有什麽問題嗎?”
“他承認了借錢事實，這樣就有用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之前他的聊天記錄，為什麽沒用?”
“小秦，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
眾人盯著秦牧。
都沒看懂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是這樣的，按照民事訴訟法，一旦當事人在法庭上承認了不利於自己的事實，另一方將無需再舉證證明，法院對該事實持認可態度。”
秦牧看著眾人，笑著解釋道。
所以。
在孟磊承認借錢事實之後，馬明便無需再努力了。
而這個案子的爭議點……
也在於是否存在借貸關系。
借貸關系既然已經確認了，辯論自然也沒有必要再進行了。
因此。
可以提前結束辯論環節。
這和平時的聊天記錄，有著明顯的不同。
“那……那孟磊不能反悔嗎?”
李衛國想了想，又追問道。
“一旦承認了不利於自己的事實，後面即便反悔，也是無效的，法院隻認之前的行為。”
秦牧接著說道:“再者，在法庭上前後言行不一，將失去法院的采信，那他官司就更難打了。”
民事訴訟。
主要是提出主張、證據，以爭取合議庭的認可。
如果合議庭不采信孟磊的話……
那勝訴幾乎是必定的。
“還有這麽一說?這個孟磊也是心大，居然連律師都不請，這下又把自己給坑了。”
“才十八塊錢，找律師的話不是虧大了?”
“沒律師打官司，真的處處是坑啊。”
“十八塊錢總算能拿回來了，我怎麽感覺像是拿回了十八萬一樣?”
“……”
聽完解釋。
張清源等人露出了恍然之色。
有秦牧這個專業的人士在旁介紹，他們已經完全理解了這個案子。
如果讓他們自己看的話……
他們還真不一定能看懂。
半個小時後。
庭審直播畫面裡。
審判長帶著合議庭眾人，重新回到了法庭。
全體起立。
開始宣布道:“經過第一民事審判庭一個小時的審理，現在對馬明訴孟磊欠十八元不還一案進行宣判:在庭審過程中，被告孟磊主動承認了借貸關系，案情明朗。”
“本院認為，雙方存在借貸關系，系孟磊曾向馬明借取現金十八元，至今未還。”
“判決如下:勒令孟磊於判決下發生效之日起，三日內向原告馬明支付18元，並承擔訴訟費用250元。”
莊嚴的聲音，不斷回蕩。
判決結果……
和秦牧預料的一樣。
甚至連高度蓋然性原則都沒用到。
而沒過多久。
庭審直播畫面，也隨之變黑。
代表著庭審結束。
養老院裡。
張清源等人意猶未盡的收回了目光，明顯還沒看夠。
萬中元也收回了目光，搬起了小板凳。
背負著手。
悄然離開了現場。
仿佛他這個副院長，從沒來過一樣。
……
陽城。
某區法院。
第一民事審判庭。
判決結果宣布之後。
馬明不由露出了喜色，神情頗為激動。
花了這麽久的努力……
他終於，要回了他的十八塊錢！
錢雖然不多，但判決結果卻大快人心。
而旁聽席上。
其他同學們同樣很激動。
判決結果要求孟磊三日內支付十八元，外加訴訟費250元。
馬明的十八元都能拿回來，那他們的錢……
也能拿回來！
“走走走，難得同學見面，咱們找個地方去慶祝一下。”
“是啊，今天可是個大喜的日子，我過年都沒這麽高興。”
“這麽多年沒見，老王，等會兒多喝兩瓶，借酒消愁，別一直想著那事，老婆和孩子都是身外之物。”
“今天得讓馬明請客，他贏了官司……”
“……”
眾人湊在一起。
開始慶祝了起來。
互相拉扯著，走出了法院。
隻留下被告席上面色發青的孟磊，以及旁聽席一角的田舒蘭。
“我就說吧，讓你別來打這個官司，擺明了必輸的。”
田舒蘭看著丈夫，忍不住埋怨了起來。
孟磊卻緊咬著牙。
看著馬明等人離去的背影，冷聲道:“敗訴了又怎麽樣?他們高興的太早了。”
“以為官司贏了，就能拿到錢?”
“我孟磊憑本事借到的錢，憑什麽要還給他們?”
他對這個判決結果，其實並沒有放在心上。
這個官司……
贏不贏，他都沒打算還錢。
“這可是法院的判決！”
田舒蘭瞪大了眼睛， 忍不住提醒道:“如果你不還的話，會強製執行的！”
法院的判決……
對於那些老賴，都會強製執行，不管你願不願意還。
然而……
孟磊卻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如果沒有錢的話，法院怎麽強製我還?”
田舒蘭愣了一下。
一時間沒想明白孟磊沒有錢的意思。
沒有幾十萬還算比較正常。
但這次判決……
要求償還的是18元，外加250元。
任何一個上班族都能拿出來。
“走，去一趟房產局。”
孟磊深吸了一口氣。
握著手中的判決書，帶著田舒蘭走出了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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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只有一章，這兩天老婆孕期有點抑鬱，周六周末要陪一下，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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