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季青渾身一顫，半秒鐘都不敢再猶豫，拔腿奪門而出——

阿傑沒有猜錯，穆司爵已經到餐廳了。

已經過了就餐高峰期，餐廳里空蕩蕩的，整個東邊只有穆司爵一桌客人。

也因此，宋季青跑進來之後，喘氣聲聽起來格外的明顯。

宋季青扶住椅子，一邊喘著氣，一邊問穆司爵：「你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穆司爵淡淡的看了眼宋季青，「誰在追你？」

「……」宋季青懵了一下，「沒有啊。」

穆司爵挑了挑眉：「沒有你為什麼跑這麼急？」

「哎……」宋季青整理了一下髮型，拉開椅子坐下來，看著穆司爵說，「我這不是趕著來見你嘛！」

穆司爵聞言無動於衷，把菜單遞給宋季青，示意他點菜。

宋季青哪裡還有心思點菜啊。

他「咳」了聲，一臉嚴肅的說：「司爵，我覺得我有必要跟你解釋一下！」

穆司爵蹙了蹙眉，深邃的眸底隱隱透出不解：「你有什麼好跟我解釋的？」

宋季青遲疑了片刻才說：「……是關於佑寧病情的事情。」

提起這個，穆司爵沒有再說話了，等著宋季青的下文。

宋季青組織了一下措辭，有條有理的說：「佑寧前幾次治療，情況都很好。這次她突然陷入昏迷，是意料之外的狀況，我們沒想到，也不想這樣的情況發生的。」

「……」

穆司爵的眉頭蹙得更深了——好端端的，宋季青為什麼跑來跟他重複這些？

宋季青見穆司爵不說話，以為事情很嚴重，硬著頭皮接著說：「不過，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和Henry一定會想其他辦法，盡全力保住佑寧。你只需要陪著佑寧，其他事情放心交給我們。」

「……」穆司爵面無表情，「然後呢？」

宋季青最害怕看見穆司爵這個樣子了。

這往往代表著，穆司爵已經很生氣了。

「司爵——」宋季青只能儘力安撫穆司爵，緩緩說，「你要保持冷靜，不要一時衝動做出什麼錯誤的決定，更不能把怒火轉移到醫生身上！你要知道，除了你和簡安這些家屬朋友，我們這些醫生是最希望佑寧恢復健康的人了！」

穆司爵總算明白宋季青的重點了——宋季青是來勸他不要對他動手的。

可是，好端端的，他為什麼要對宋季青動手？

宋季青怎麼會突然擔心這種事情？

穆司爵蹙著眉問：「季青，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哎？」

宋季青真的迷茫了。

在辦公室的時候，阿傑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

他該不會……真的誤會了什麼吧？

宋季青看著穆司爵，慎重地「咳」了聲，試探性地問：「你找我來，不是因為佑寧治療后突然陷入昏迷，你要找我算賬嗎？」

穆司爵才知道，原來宋季青在私底下給自己加了這麼多戲。

他一副對宋季青沒興趣的樣子，淡淡的說：「你想多了。」

想多了……想多了……

這三個字就像魔音，無限地在宋季青的腦海迴響。

靠！

早說啊！

他還以為他今天在劫難逃了呢！

一下子沒有了生命威脅，宋季青整個人輕鬆了不少，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這才問：「那你找我過來，究竟是要和我說什麼？」

穆司爵示意宋季青看菜單：「吃完飯再說。」

宋季青從早忙到晚，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早就飢腸轆轆了。

既然這不是鴻門宴，那他就放心吃了！

宋季青對餐廳的菜單很熟悉，三下兩下點好菜，末了，和穆司爵聊起了其他的。

他其實很好奇穆司爵到底要和他說什麼。

但是，穆司爵這個人，做任何事情都要自己的打算。

既然穆司爵決定飯後再說，那他就等到飯後，沒必要去追問。

至於穆司爵要等到飯後再說……當然有他的原因。

或許是因為穆司爵還沒考慮好，又或許是因為他現在還不想說。

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都可以等。

反正他要先填飽肚子！

穆司爵的胃口不是很好，大部分飯菜是被急需補充體力的宋季青消滅掉的。

宋季青很有良心，時不時會提醒穆司爵一句：「照顧一個昏迷的人同樣需要體力，你最好多吃一點。」

顯然，穆司爵並不是一個聽勸的人。

兩個人吃完飯，醫院花園的燈已經全部亮起來，柔和而又溫馨，更像一個被精心打理的私家花園。

宋季青讓人收了碗碟，看向穆司爵：「現在可以說了嗎？」

穆司爵收回視線，緩緩說：「我做出決定了。」

「……」宋季青想到什麼，隱隱約約又覺得有些不可置信，確認道，「你決定什麼了？」

陸薄言對上宋季青的目光，一字一句，吐字清晰的說：「如果孩子足月之後，佑寧還沒有醒過來，我替佑寧選擇手術。」

「……」宋季青還是有些不可置信，盯著穆司爵問，「你確定嗎？」

穆司爵半秒鐘的猶豫都沒有，眼神甚至沒有任何波動，說：「確定。」

宋季青恍恍惚惚……

但是，不管他多麼意外，穆司爵都真的作出決定了。

至於穆司爵為什麼這麼快就做出決定，大概只有穆司爵自己知道原因。

宋季青點點頭：「既然你做出決定了，我就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沒其他事的話，我去找一下Henry，和他說一下情況。」

穆司爵點點頭，過了好一會才起身走出餐廳。

他很快就走到醫院的小患者很喜歡的兒童樂園，和往日一樣，這個角落聚集著醫院大部分小患者。

有一些熟悉的面孔，也有新入院的孩子。

但是，這些孩子天真的面容，鈴鐺般清脆歡快的笑聲，足夠讓人忘記他們是個病患的事實。

許佑寧曾經說過，病魔襲來的時候，她希望自己可以像這些孩子一樣勇敢，正面和病魔對抗。

她或許可以和小沫沫一樣，順利地康復出院，完全避免小莉莉的悲劇。

這就是穆司爵替許佑寧選擇手術的原因。

他知道，許佑寧一定有這個勇氣。

許佑寧嚮往無拘無束的自由，嚮往白天的陽光和空氣，嚮往夜晚的星空，她一定不願意緊閉著雙眸，長久地沉睡。

只要還有一絲機會，她就不會放棄脫離病床。

穆司爵自然也沒有理由讓她一輩子躺在那張冷冰冰的床上。

「穆叔叔！」有孩子眼尖地發現穆司爵，遠遠地沖著穆司爵喊，「佑寧阿姨呢？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呀？」

穆司爵封鎖了許佑寧昏迷的消息，哪怕是醫院的工作人員，也只有醫療團隊的人知道實情。

負責照顧孩子們的護士也跟著問：「是啊，穆先生，今天怎麼沒有見到許小姐？」

穆司爵的語氣還算溫和：「佑寧今天有些累，在樓上休息。」

一個小女孩跑過來，好奇的看著穆司爵：「穆叔叔，那你是一個人下來的嗎？」

穆司爵點點頭：「是。」

「啊~」小女孩並沒有停止這場對話的打算，繼續和穆司爵尬聊，「穆叔叔，那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裡啊？可以告訴我嗎？」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小姑娘分明是在拖著穆司爵，不放過任何可以和穆司爵說話的機會。

護士知道穆司爵並不喜歡和外人打交道，正要替穆司爵解圍，就聽見穆司爵說：

「我要回去陪佑寧阿姨。抱歉，不能帶著你。」

「這樣啊……」小女孩失望地眨巴眨巴眼睛，隨即聳聳肩，做出妥協，「那好吧，穆叔叔再見。」

穆司爵微微揚了揚唇角：「再見。」

他不再逗留，朝著住院樓的方向走去。

小女孩還站在原地，目不轉睛的看著穆司爵。

護士故意逗小女孩：「Nina，你是不是很喜歡穆叔叔啊？」

小姑娘一臉天真，點點頭說：「穆叔叔那麼好看，女孩子都會喜歡他的！」頓了頓，神色變得有些失落，「可是，穆叔叔已經和佑寧阿姨結婚了，而且……佑寧阿姨也很漂亮，穆叔叔不會喜歡我們這些小朋友的……」

護士們被小女孩天真的話逗笑，心裡卻又替穆司爵和許佑寧感到惋惜。

連他們兒科的人都知道，許佑寧的病情很嚴重。

穆司爵能不能和許佑寧白頭偕老，還是一個未知數。

另一邊，穆司爵很快回到病房，洗了個澡，開了個視頻會議，轉眼已經十點多。

他回到房間，在許佑寧身邊躺下。

許佑寧什麼都不知道，也而不會像以往一樣，不自覺地鑽進他懷裡了。

但是，沒關係，他可以主動。

穆司爵輕輕擁住許佑寧，看著她，低聲問：「佑寧，你打算什麼時候醒過來？」

「……」許佑寧沒有回應。

穆司爵又接著說：「告訴你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沫沫出院了，但是你又多了一個小情敵——我不知道她叫什麼，不過小姑娘長得很可愛，看我的眼神和你看我的時候一樣。」

「……」

穆司爵的聲音低下去：「佑寧，你該睜開眼睛看看我了。你再不醒過來，會有越來越多的小女孩搭訕我，你一點都不擔心？」

「……」

「佑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