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先生，我不確定這對你來說是好消息，還是遺憾，我只能告訴你——許小姐的孩子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

這句話，穆司爵在醫生耳邊叮囑過一萬遍，哪怕要他倒背如流，他也毫無壓力。

穆司爵不會這麼快就相信醫生的話，目光陰沉得像可以噬人，面目上一片殺氣騰騰的狠厲：「醫生，你確定。」

「康先生，請你相信你的眼睛。」醫生把檢查結果遞給康瑞城，「我可以說謊，但是它沒辦法。」

「……」

康瑞城盯著白紙黑字的檢查結果，沒有說話。

三次檢查，結果都是許佑寧的孩子確實沒有生命跡象了。

難道說，他真的誤會了許佑寧？

許佑寧真的沒有隱瞞任何事情，她出現在書房的目的，真的沒有他想象中那麼複雜？

醫生見康瑞城的表情有所鬆動，恰逢其時的提醒道：「康先生，相比許小姐肚子里那個沒有生命跡象的胎兒，我覺得，你更應該關心一下她腦內的血塊。」

康瑞城必須承認，醫生提到了重點。

他陰陰沉沉的推開休息室的門：「進去說。」他想起沐沐一直以為許佑寧的孩子還活著，叮囑道，「不要在沐沐面前提起阿寧的孩子。」

醫生不知道康瑞城為什麼要顧及一個小孩，但是，他必須聽康瑞城的話，點頭道：「我明白了。」

許佑寧和沐沐聽見開門的動靜，許佑寧沒什麼反應，倒是沐沐已經跑過來了。

沐沐小小的臉上一半是忐忑，一半是期待，小心的開口問：「醫生叔叔，佑寧阿姨什麼時候可以好起來？」

他唯一關心的，只有這個問題。

醫生終於明白康瑞城為什麼不讓這個小傢伙知道真相了。

就像穆司爵說的，康瑞城的兒子是這裡唯一真正關心許佑寧的人。

如果讓小傢伙知道許佑寧的孩子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他一定無法接受吧。

醫生沖著沐沐笑了笑：「這個，我們一會再說，好嗎？」

沐沐雖然失望，但還是很聽話的點點頭：「好。」

他目光里那抹殷切的期待，讓人不由自主的心軟。

許佑寧站起來，完美的掩飾著內心的緊張和不安，用平靜的眼神迎上醫生和康瑞城的視線。

康瑞城的神色雖然還緊繃著，但是並沒有變得更糟糕。

也就是說，情況也沒有變得更糟糕。

她的孩子還活著這個秘密，也許並沒有泄露。

許佑寧再看向醫生，他的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如果醫生告訴康瑞城，她的孩子還活著，康瑞城必然會大發雷霆，一般的醫生根本承受不住康瑞城的火氣，一定會大驚失色。

可是這個醫生沒有一點受到驚嚇的跡象。

許佑寧幾乎可以確定了，情況並沒有像毒瘤那樣持續惡化。

她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走到沐沐跟前蹲下，柔柔的看著小傢伙：「我有點口渴，你去幫我買瓶水，可以嗎？」

孩子的事情沒有泄露，接下來，醫生就該和康瑞城討論她的病情了。

她不想讓沐沐知道她活下去的希望不大。

沐沐一直以為，只要她來看醫生，她就可以好起來。

然而，事實上，哪怕是最權威的腦科醫生，也不敢給她做手術。

如果沐沐聽到這樣的事實，他一定會很難過，讓他迴避一下是最好的選擇。

沐沐雖然小，但是他知道，許佑寧並不是真的要他去買水，這是大人支開小孩常用的方法。

有一些事情，佑寧阿姨不想讓他知道。

沐沐拉著許佑寧的手，泫然欲泣的看著許佑寧：「我不可以陪著你嗎？」

許佑寧親了親小傢伙的額頭，柔和卻不容拒絕：「沐沐，聽我的話。」

沐沐眨了眨眼睛，咸澀的眼淚隨即奪眶而出。

他不願意離開這裡，可是，他同樣不願意讓許佑寧失望。

他點點頭，跟著東子離開休息室。

休息室內，許佑寧面對沐沐時的柔|軟緩緩變得堅硬，像要變成她的鎧甲，幫她阻擋外界的一切傷害。

康瑞城和醫生遲遲不做聲，許佑寧笑了笑，緩緩開口：「說吧，我早就聽過結果了，不介意再聽一遍。」

醫生看了許佑寧一眼，冷不防蹦出一句：「許小姐，康先生讓我看過你上次的檢查報告，你的情況……更加糟糕了。」

許佑寧陡然感覺到一陣寒意，不可置信的看著醫生：「你是認真的嗎？」

「醫生永遠不會拿病人的病情開玩笑。」醫生一臉遺憾，動作卻是自然而然的，他把檢查結果遞給許佑寧，接著說，「血塊正在吞噬你的生命，不信的話，你可以看報告。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不能再拖了。」

許佑寧像被抽走全身的力量，倏地後退了一步，攤開手上的檢查報告。

她做了很多項檢查，報告足足有小小的一疊。

放在最上面的，是孕檢報告。

許佑寧似乎根本不關心孕檢報告，直接扯下來扔到地上，看腦科的檢查報告。

哪怕這樣，剛才那一瞬間的時間裡，她還是看清了孕檢報告。

上面那一行醫學術語，她再熟悉不過了，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

不出她所料，她的秘密並沒有泄露，康瑞城和醫生才會那麼平靜。

許佑寧心頭上的一顆大石不動聲色地落下來，她臉上的表情卻沒有放鬆，瘋狂的翻動腦科檢查報告。

翻到最後，許佑寧的動作倏地頓住，就像一個陷入絕望的人突然清醒過來，無助的看著醫生：「我該怎麼辦？」

康瑞城看到這裡，神色中那抹緊繃的殺氣終於有所緩解。

許佑寧未經允許進|入書房，重新喚醒了他對許佑寧的懷疑。

他甚至懷疑，許佑寧對孩子的事情應該有所隱瞞。

如果真的是這樣，許佑寧應該很在意孕檢報告。

剛才，孕檢報告就在最上面，如果許佑寧真的緊張，她應該會很仔細的看孕檢報告。

可是，她就像知道結果那樣，直接忽略了孕檢報告，一心只盯著腦科檢查報告。

他猜錯了，他對許佑寧的信任，也許從來都不是一個錯誤。

康瑞城走過來，握住許佑寧的手：「阿寧，你冷靜一點聽醫生說！」

「我怎麼冷靜？」許佑寧一把推開康瑞城，情緒有些激動，「我以為你真的會幫我，可是你一直在懷疑我！」

康瑞城訓練出來的那個許佑寧，從來都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這一刻，她應該發脾氣。

「阿寧！！」康瑞城吼了一聲，用氣勢震懾許佑寧冷靜下來，「我懷疑你是理所當然，如果你很介意這件事，回家后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是現在，你必須冷靜下來，好好聽醫生的話。」

許佑寧似乎是真的被康瑞城震懾住了，看向醫生，冷靜中帶著一抹自嘲問：「你不如直接告訴我，我還剩多少時間。」

「許小姐，不要這麼悲觀。」醫生篤定的看著許佑寧，「你的情況的確惡化了，但是，或許，我可以幫你。」

許佑寧一愣，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她之前看的醫生都判她死刑，這個醫生真的不是在吹牛？

康瑞城的反應比許佑寧激烈得多，一把拉過醫生，目光如炬的緊盯著醫生：「你有什麼辦法？」

醫生頓了頓，腦海中浮出穆司爵的話，翻譯一下用他的話來說就是——

他儘管忽悠康瑞城，只要給康瑞城和許佑寧希望，讓他們相信許佑寧的病可以治好。

剩下的事情，交給穆司爵。

有了穆司爵這麼句話，醫生並不打算客氣。

醫生笑了笑，風輕雲淡自信爆棚的迎上康瑞城的視線，說：「我可以嘗試著替許小姐治療，就算不能消除許小姐腦內的血塊，也一定可以緩解她的病情。」

「好！」康瑞城比聽到任何消息都要激動，攥緊醫生的肩膀，「只要阿寧好起來，你要什麼，我給什麼！」

醫生擺擺手，表情一瞬間變得高尚：「救治病人是醫生的天職，我的病人好起來，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他不想從康瑞城這兒得到什麼，穆司爵和陸薄言倒是想要康瑞城這條命，康瑞城一定捨不得給。

不過，這由不得康瑞城拒絕。

許佑寧突然掐住醫生的脖子，凌厲的目光像刀鋒一樣抵上醫生的咽喉：「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說謊？」

醫生做出投降的手勢，示意許佑寧冷靜：「相信我，我可以幫你。」

許佑寧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加大手上的力道。

她不想知道這個醫生是不是真的可以救她。

她更想知道，他是不是穆司爵的人。

許佑寧沒有留情，醫生很快就呼吸困難，臉色緩緩變白，但是他始終沒有求饒，只是看著許佑寧，一字一句的說：「我可以救你，你還可以活下去。」

許佑寧心中掠過一抹異樣，鬆開手，緊盯著醫生不停地打量。

在康瑞城看來，許佑寧是在懷疑醫生的實力。

實際上，許佑寧是想知道，醫生剛才那句話是不是另有所指——

醫生的意思是可以治好她，還是可以幫她逃脫，給她一個活下去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