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視力有所下降，看不清康瑞城臉上的不悅和怒氣，只是隱約覺得他有些嚴肅。

但是，這並不影響老人的熱情。

老人們經歷了大半輩子的風風雨雨，見過太多兇狠的角色，康瑞城對他們而言，不過是一個不苟言笑的男人。

他們絕對不會因此而對康瑞城產生什麼偏見！

老人們依舊笑眯眯的，有些好奇的打量著康瑞城。

按照康瑞城的脾氣，如果是以往，他早就讓人來小公園清場了。

他是康瑞城，不是公園裡的猴子！

就在康瑞城要爆發的時候，許佑寧按住了他的手，力道有些大。

康瑞城知道許佑寧的意思——

許佑寧是想告訴他，這裡是公共場合，他應該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

再說，事情如果鬧大了，引起穆司爵的注意，對他並不好。

康瑞城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最後決定聽許佑寧的。

許佑寧一直在默默觀察，見康瑞城的表情有所改善，鬆了口氣。

她又碰了碰康瑞城的手臂，說：「這麼多人跟你打招呼，你至少應該說一聲『阿姨好』吧？沐沐那麼有禮貌，你這樣臭著一張臉，大家會覺得沐沐是你拐帶來的。」

禮貌？

康瑞城從來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他活在這個世界上，靠的是實力說話，也不需要這種東西。

許佑寧見康瑞城沒有反應，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用動作催促他。

「咳！」康瑞城最終是受不了許佑寧，彆扭的醞釀了半天，終於擠出一句，「阿姨，早。」

「哎，早啊。」老阿姨很熱情，笑眯眯的指了指不遠處一個聚著一群老爺爺的樹下，「老頭子們在下棋呢，年輕人，你要不要去玩一把？」

年輕人，你要不要去和老頭子們玩一把？

康瑞城突然有些疑惑——他看起來很適合和老人家一起玩？

想著，康瑞城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臉臭下去。

許佑寧知道康瑞城不喜歡這種話，在旁邊「咳」了一聲，提醒他不管怎麼樣都好，控制好自己。

康瑞城雖然一百個不情願，但最終還是接收了許佑寧的信號，盡量用一種還算和善的語氣說：「阿姨，我不會下棋。」

「你不會啊，那太可惜了！」阿姨一臉惋惜的搖頭，「我還想叫你過去，讓那幫老頭子見識一下什麼叫年輕人的雄風呢！」

「……」

康瑞城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了一聲，暗想——

他的雄風，這幫老頭子老太太還是不要見識比較好。

一旦見識到，他們絕對會後悔今天和他打招呼！

許佑寧估摸著穆司爵已經到爆發的邊緣，拉了拉沐沐的手：「小傢伙，快去救你爹地。」

沐沐眨了一下眼睛，眼角眉梢儘是古靈精怪的笑意：「爹地好慘啊，我還想再看一會兒。」

「……」

許佑寧無語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什麼叫真正的「實力坑爹」。

她想了想，還是拉了一下小傢伙，循循善誘的說：「你現在去解救爹地，以後，不管什麼你提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你的。」

沐沐瞪了一下烏溜溜的大眼睛：「真的嗎？那好吧，我去救一下爹地。」

他跑過去，拉住康瑞城的手：「爹地，我想去看鴨子，你陪我去好不好？」

康瑞城看了眼小傢伙，第一次主動牽住他的手，點點頭「好。」他五官僵硬的沖著老人家歉然一笑，「阿姨，失陪了。」

老人家很喜歡沐沐，小傢伙要爸爸陪著去看鴨子，她哪裡還有挽留康瑞城的理由？

「去吧去吧。」阿姨擺了擺手，「玩得開心啊。」

「好。」沐沐笑得像一個單純無害的小天使，「奶奶再見。」

康瑞城和沐沐一走，許佑寧也跟著兩人走到湖邊。

湖裡飼養著幾隻白毛鴨子，是老城區孩子們共同的寵物。

鴨子白色的羽毛浮在水面上，身體不斷移動，在綠色的水面上帶出一道又一道波紋，看起來格外的賞心悅目。

沐沐不是來看什麼鴨子的，鬆開康瑞城的手，一下子蹦到康瑞城面前，肅然道：「爹地，我幫了你，你以後要答應我一個很過分的條件！」

康瑞城蹙了一下眉——小傢伙居然敢跟他談條件了？

他伸出手，突然掐住小傢伙的耳朵：「你要向我提多過分的條件？」

「哇，哇哇哇！」沐沐疼得亂叫，好看的小臉皺成一團，「佑寧阿姨，救命啊，嗚嗚嗚……」

如果不是真的很疼，小傢伙不會叫成這樣。

許佑寧走過去，拍了拍康瑞城的手：「你幹什麼，放開沐沐。」

康瑞城不是不心疼小傢伙，很快就慢慢鬆開他。

沐沐卻依然維持著仰頭的姿勢，沒有再哭叫，卻也沒有低下頭來，不知道在看什麼。

許佑寧抬起手在小傢伙眼前晃了晃：「沐沐，你怎麼了？」

沐沐的聲音已經恢復正常了，指著老榕樹上一個貼著「春」字的大紅燈籠問：「佑寧阿姨，那是什麼？上面畫了一個什麼啊？」

他沒有見過燈籠，自然不知道那是什麼。

同樣的，小傢伙也不認識國語，直接把上面的「春」字當成了圖畫。

「這個啊？」許佑寧笑了笑，「這是燈籠。」

沐沐還是無法理解，眨巴眨巴眼睛：「小燈籠是幹什麼用的，為什麼要把它掛起來，它會不會難受？」

小傢伙的最後一個問題，許佑寧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告訴他：「燈籠本來是用來照明的。但是現在，人們把它掛起來，更多的是為了喜慶。你看到它亮起來，就說明有一個節日快到了。」

「它現在亮著！」沐沐好奇的蹦跳了一下，「佑寧阿姨，最近有什麼節日啊。」

「春節啊，我們過的新年，就像你在美國過的聖誕節。」許佑寧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你想不想知道什麼是春節？」

沐沐點點頭：「很想很想。」

許佑寧仔細的和沐沐解釋國內的春節，告訴他這個節日對國內的人有多重要，告訴他那些在從零點時分就開始綻放的煙花和炮火。

沐沐不喜歡熱鬧，但是他喜歡一切喜慶的節日。因為一年之中，只有節日的時候，許佑寧和康瑞城才會去美國看他。

許佑寧說完，小傢伙的眼睛已經亮起來，滿心期待的問：「佑寧阿姨，我們可以過春節嗎？」

「當然可以啊。」許佑寧笑著說，「我們可以回去布置一下屋子，也掛上燈籠，哦，還可以貼對聯！」

「好啊！」沐沐興高采烈躍躍欲試的樣子，「我們現在就回去好不好？」

許佑寧示意沐沐看康瑞城：「這個要問爹地，如果他同意，我們就回去準備。」

沐沐的目標一下子對準康瑞城，撲過去：「爹地，我們一起過春節好不好？」

康瑞城不悅的看向許佑寧，似乎是在責怪她——為什麼要跟沐沐說春節的事情她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沐沐承受不了任何節日的誘惑。

許佑寧走過來，平靜的解釋道：「沐沐以後也許會在國內生活，讓他體驗一下國內的傳統節日，沒什麼不好的。再說了，你今年才剛回來，也很多年沒有過春節了吧？」

「……」

康瑞城沒有說話。

父親去世后，世界上所有的節日對他來說，都失去了意義，春節這種大團圓的節日更是。

許佑寧知道康瑞城在想什麼，權衡了一下，還是接著說：「你沒有爸爸了，但是沐沐還有，難道你不想給沐沐一個溫馨美滿的童年嗎？」

溫馨美滿？

康瑞城心底的某個地方似乎被觸動了一下。

是啊。

他失去了父親，可是他兒子的父親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沒有辦法再過一個完美的節日了，但是，他可以讓他的兒子過一個完美的節日。

康瑞城眉梢的弧度最終還是變得柔軟：「現在回去吧，你們想怎麼布置家裡，都可以。」

言下之意，他答應讓許佑寧和沐沐過春節了。

沐沐不可置信的瞪了一下眼睛，反應過來后，撲過去抱住許佑歡呼起來：「耶！佑寧阿姨，這太棒了，對不對？」

許佑寧摸了摸小傢伙的頭，笑了笑：「是啊，太棒了。好了，我們現在回去準備吧。」

「嗯！」

沐沐乖乖扣住許佑寧的手，往老宅的方向走去。

康瑞城把許佑寧和沐沐送到家門口，卻沒有進門，只是在外面看著他們。

沐沐回過頭，好奇的問：「爹地，你不回家嗎？」

「我沒有時間和你們一起布置了，你們決定就好。」康瑞城說，「我晚上回來和你們一起吃飯。」

「好吧。」沐沐雖然有些失望，但是並沒有糾纏康瑞城，只是沖著他擺擺手，「爹地再見。」

說完，沐沐拉著許佑寧的手，一蹦一跳的進屋了。

康瑞城站在門口，直到看不見許佑寧和沐沐的身影才上車。

東子發動車子，一邊操控著方向盤，一邊說：「城哥，阿金跟我說，他在加拿大的事情差不多辦完了，想回來。」

康瑞城點了根煙，「嗯」了聲，「告訴她，忙完了就回來，正好最近事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