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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天綱 - 21第 21 章字體大小: A+
     

    打完架的看潮生抱著一堆零食走了,何遇則帶著雄心萬丈的冬至出門。

    「像我這種普通人,如果進入特管局,可以擔任什麼工作?」一開始何遇跟老鄭都鼓勵他加入特管局,冬至也心動了,但剛才龍深的話一直在他耳邊盤旋,信心歸信心,自己送命還是小事,連累了別人才是大事。

    何遇聳肩:「能做的有很多,不一定個個都要衝在前線,後勤崗位也有一些像你這樣的普通人,平時做報表發工資,要術法做什麼?還有我們現在跟國外很多國家的相關部門也會有定期交流,你英文應該還不錯吧?」

    冬至點點頭:「還學過一點俄語。」

    何遇:「局裡像我這樣的,長年在山上修鍊,沒有受過正規學校教育的人很多,你別以為高人就真是無所不能的,我們組除了老大,其他人基本都不會外語。洋鬼子那麼多國家和語言,我聽著全都差不多,如果有你加入,那我們以後出國交流,就不用去別的部門借調人員了。」

    冬至道:「龍老大看著像是深山修鍊出來的高人,不太像是會外語的。」

    何遇嘿嘿一笑:「這你就看走眼了吧,據我所知,他起碼會五門以上的外語。」

    冬至心說厲害了,男神就是男神!

    何遇攬上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放心吧,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老大訓一個人,能把他訓得抬不起頭,對你還算客氣了,不用太在意,考進來之後,能做什麼崗位,上面都有分寸,用不著你擔心,而且我師叔就喜歡你這樣的乖寶寶,真要把你收入門,你不就也是有出身的人了?」

    冬至鄭重地點點頭:「多謝你。」

    何遇瞬間換上嬉皮笑臉:「既然想謝我……那你能不能幫我要到《大荒》開發組的珍藏版簽名周邊套裝?最近那款太熱門了,一上架就售罄,臣妾實在搶不到啊!」

    冬至嘴角抽搐,所有感動瞬間灰飛煙滅:「……可以。」

    沒等他反悔,何遇就催促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啊!昨天說帶你去個地方,前面就是了,走快點兒,免得太晚要關門了!」

    兩人過了馬路,何遇領著他,走向公安部……旁邊的國家博物館。

    冬至一臉懵逼:「這地方跟考試有什麼關係?」

    何遇拿著兩人的身份證去取票,工作日人不多,他很快把票取回來,塞一張給冬至。

    「根據我總結的經驗,歷年的面試和入職培訓考試,最喜歡從國博裡面出題了,要麼考各種文物的來歷作用,要麼考文物的製造者,總之五花八門,只有你想不到,沒有考不到的。」

    冬至:「……你們領導是文物愛好者嗎?」

    何遇聳肩:「也許是因為特管局出過幾位由此化形的大佬吧。」

    由此化形?

    冬至起初還沒反應過來,但他隨即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文物成精?」

    「很奇怪嗎?」何遇一副疏鬆平常的口氣,「你不是已經見過骨龍,也見過化貓的看潮生?我知道民間有很多狐狸精白蛇精的傳說,但一般來說,動物形態能成精的反而很少。」

    冬至想了想,道:「因為大部分動物的壽命比人類還要短?無法突破壽命的極限?」

    何遇為他的反應敏捷打了個響指。

    冬至想起他們在辦、證大廳見過的狐狸耳少年,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惑。

    何遇解釋道:「胡家有些特殊,據說他們祖上有白狐的血統,但年代久遠,血脈越發稀薄,像之前見過的那隻,看起來很弱,但實際上已經是他們這一代的佼佼者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種族進化也是如此。」

    午飯剛過的時間,被老師帶來參觀的小學生們都陸陸續續走了,隋唐館內遊客寥寥無幾,頓時清靜許多。

    國家博物館以朝代分類,文物薈萃,異彩紛呈,上次來的時候,冬至年紀還小,跟著一群中二小夥伴打打鬧鬧,根本體會不出這些古董文物蘊含的博大精深,如今再以一個學美術的人的角度去看,只覺這裡頭每一件文物的線條韻味,無不美妙絕倫,難以描繪。

    兩人從凝聚著大工巧匠心血的一件件器物面前走過,冬至除了欣賞它們的外貌,還很仔細地閱讀每一個文字說明,記不下的就拿手機拍下來,恨不得從中找出考點重點,不一會兒就覺得頭暈眼花,頭重腳輕。

    「你說的那幾位大佬,他們的原形是什麼?也是狐狸嗎?看潮生就是其中之一?」他饒有興趣地問道。

    何遇嗤之以鼻:「看潮生那小屁孩子,算什麼大佬!不過原形的事,除非他們自己願意告訴你,或者你自己找到答案,否則我不能說。」

    正經沒三秒,他又賤兮兮道:「其實我很想說的啦,可惜我們有保密條例,很多事情等你正式入職之後,不想知道也會知道,到時候我就可以和你盡情分享我的八卦了!你不知道我看到那誰和那誰誰搞地下戀情的時候,憋得多麼辛苦!」

    冬至:……

    兩人一邊竊竊私語一邊往前走,何遇來過許多回國博,幾乎閉著眼睛也能如數家珍,比這裡的講解員差不到哪裡去。

    他隨手指向中間一個獨立的展櫃:「那個就是唐代最負盛名的秘色瓷,現在全世界出土的也就十幾件,那是其中的一件。」

    冬至走到那件葵口秘色瓷面前,天青色的瓷器在柔和燈光下泛起柔膩瑩光,彷彿一汪水在裡面微微蕩漾,令人忍不住再三流連駐足,無法移開視線。

    它的線條顏色,無不蘊含了極致的美麗和脆弱。

    冬至忽然問:「瓷器即使歷史再久,也無法成精吧?」

    何遇咦了一聲:「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冬至道:「我也只是突然想到的,這些瓷器雖然很美,但它們同時很脆弱,一經打碎,幾乎就是無法恢復如初的毀滅。」

    何遇哎呀道:「我看中的人就是聰明!你說對了,想要成精成怪,必須有足夠的時間去吸收天地靈氣,同時也要有堅固的器形,一般民間製作的器物比較粗糙,沒有靈氣,難以成靈,而像官窯瓷器雖然精美又是藝術品,卻因為太過脆弱,同樣無法修鍊成精。」

    冬至眨眨眼:「這麼說,用金銀銅鐵製作的古董,更容易成精?」

    何遇搖頭道:「那也要看具體情況,有些古物太早被盜墓賊所竊,輾轉流落人手,沾染太多世俗姦邪之氣,也不可能成精的,但凡能夠修成人形,必得集合天時地利人和各種因素。」

    說罷他撓撓頭:「我不是給你說過,去年我一個師弟來考試沒通過嗎嗎?剛才你問瓷器能否成精,就是去年的面試題之一,唉!他堂堂閤皂派弟子,結果居然沒能通過考試,害我跟著丟人不說,還被師門抱怨了好久!」

    冬至奇怪道:「他是被這個問題刷下來的?」

    名門弟子家學淵源,術業有專精,怎麼也不至於連這種成精與否的問題都答不上吧?

    何遇搖頭沉痛道:「不,他在筆試就被淘汰了,選擇題補充核心價值觀,最後一個不是友善嗎,他居然腦殘選了乖巧!更可惡的是,閱卷人說他連這種基礎知識都記不住,只能回爐重造,下次再來!」

    冬至:……

    何遇氣道:「那會兒我正在出外勤,也沒法幫他說情,那幫王八蛋就真把他給淘汰了,去年卷子是讓龍虎山的人改的,早就聽說他們嫉妒我們閤皂派鍾靈毓秀,聰明可愛……」

    冬至抽了抽嘴角,趕緊打斷他的話:「那去年面試還問了什麼題目嗎?」

    何遇苦思冥想,撓撓頭道:「其他的不記得了,好像還有一道隨機應變題,問假如你跟女同事一起出外勤,正好遇險,而這時候你突然發現你忘了帶硃砂,沒法畫符,怎麼辦?」

    冬至茫然臉反問:「怎麼辦?就直接擼袖子上?」

    何遇:「錯,是問女同事要口紅來畫符!」

    冬至:???

    「你要仔細審題,首先題目里說了畫符,你就不能想到用別的辦法,還有,題目里提到女同事,所以你也要懂得隨機應變,」何遇痛心疾首,「小同志,你這樣很容易丟分的啊!」

    冬至無語:「那要是女同事不愛化妝,沒帶口紅呢?口紅里也不一定有硃砂成分啊!」

    何遇:「出題人只是假設了一種情況,想看你的臨場反應快不快,你不用考慮太多,只要把最適合的方案說出來就行了。」

    冬至哦了一聲,心說我大概懂得出題人的思路了,就是盡其所能設陷阱坑考生,難怪每年沒幾個人能考上。

    何遇道:「特管局現在管轄範圍很廣,一些別的部門解決不了的稀奇古怪事兒,全都歸我們管,前幾年福利和待遇都大幅提高,所以這年頭想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其中不少走後門靠關係的,局裡不得不出台一些措施來限制人數。考題雖然刁鑽奇怪了一點,但只要能通過,就說明的確是有能力的,別人也說不了閑話。」

    冬至點點頭,那的確是。

    看來不管什麼地方,都免不了這種事情,想想那些妖怪捧著禮物來走後門,那情景不由令人有點發笑。

    想到這裡,他就道:「其實我一直挺好奇,為什麼妖怪修鍊,心心念念就是修成人形?難道是因為人主宰了世間的傳說故事,就認為所有妖怪都想成為人嗎?」

    何遇攤開手掌,讓冬至看上面的指節掌紋。

    「你看,從食指到小指,一共十二個指節,正好代表十二個時辰,天干或地支,那些風水先生掐指一算,其實就是以指節為單位來計算。而手掌上的紋路,則濃縮了你的一輩子,窮極天數,變化莫測,除人以外,無一如此。」

    冬至也看向自己的手掌,除了虎口處因為常年握筆而生出一點薄繭之外,其它地方都是白白嫩嫩,典型的十指不沾陽春水。

    「三光日月星,三才天地人。」他喃喃道。

    何遇讚許一笑:「人類既然是能與天、地並列的三才,可見其靈秀智慧,所以那些器靈牲畜成精,只會選擇修鍊為人形,在他們看來,生而為人,是莫大的福分。可惜這份求而不得的福分,很多人類卻不珍惜。」

    冬至嘆了口氣,是啊,那個胡家修了多少年,這一代才出一個能化形的,反觀人類,卻常常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甚至不把別人的命當回事。

    他四處環顧:「被你這麼一說,我忽然覺得這博物館里到處長滿眼睛,全都在虎視眈眈看著我倆。」

    何遇哈哈一笑:「別怕,能成精的早就成精了,博物館內靈氣稀薄,現在外面污染嚴重,很難再有器物成靈了,不過你常來走走是有好處的,還記得你剛剛碰見的鐘餘一嗎?他就對文物很感興趣,說不定你投其所好,將來還能從他那裡學點東西。」

    每次對這個世界的另一面多了解一點,冬至就越是多了一份興趣,如果說當時提出加入特管局只是一時衝動,現在這份衝動已經完全轉化為探究與喜好,更有偶像在前面作榜樣,冬至覺得自己充滿動力。

    餘光一瞥,他看到一件展品。

    下面寫著:吳王闔閭青銅劍。

    冬至心念微動,隨即想起掛在龍深辦公室里的那兩把佩劍。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何遇接完電話,弔兒郎當的神色多出一絲凝重。

    他對冬至道:「我師門出了點事,看來我們得提前出發了。」

    冬至見他難得正經,也沒多問,兩人趕緊離開博物館,原定優哉游哉的行程就此泡湯,冬至被打發回宿舍睡覺,何遇則去忙自己的正事。

    何遇的宿舍還算乾淨,空調電視洗衣機一應俱全,條件很不錯,但很久沒人住,難免有些煙塵味。

    冬至忙著開窗散味,又去外面超市買了點日用品,回來打掃衛生,全部收拾妥當之後,天色也差不多暗下來,他累得手指都不想動,草草洗個澡換一身衣服,飯也懶得吃了,直接往床上一躺,立刻沉入夢鄉。

    一覺到天明,畢竟是年輕,體力恢復得快,他伸了個攔腰,神清氣爽。

    再看手機,何遇在清晨六點的時候打了個電話過來,當時他調了靜音沒聽見,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了。

    冬至趕緊回撥過去。

    響了兩下,何遇接起電話,神氣十足:「在哪兒呢,過來吃早飯!」

    他說了個地點,就在王府井附近,冬至放下電話出門,不一會兒就找到了。

    何遇跟看潮生正坐在早點鋪子里,桌上杯盤狼藉,見了他就道:「昨晚睡得還好嗎?」

    冬至笑道:「還不錯,謝謝你的宿舍,昨天龍老大讓我填表,獎金應該很快能發下來,這頓我來請吧,你們都吃飽了嗎,要不要再點一些?」

    「不行不行!」何遇道。

    冬至還以為他想客氣,誰知對方下一句道:「這頓也太不值錢了,起碼得吃一頓全聚德!」

    看潮生跟著起鬨:「全聚德太便宜了,我要譚家菜!」

    冬至啼笑皆非,雙手抱拳乖乖認宰,兩位大爺表示很滿意,都消停了。

    何遇道:「我準備去趟廣州,下午就出發。」

    冬至一愣:「不是去江西給你師叔祝壽嗎?」

    何遇嘆了口氣:「我師弟失蹤了。就是昨天給你說過,去年來考試沒考上的那個。」

    何遇的師弟叫程洄,閤皂派以符籙見長,但程洄最精通的卻不是符籙,而是卜卦。前兩年,何遇的師伯,也就是程洄的師父逝世之後,他就接過師父的衣缽,成為閤皂派中最善起卦的人。

    去年在特管局的考試落榜,程洄沒有回師門,而是繼續在外遊歷。卦象對應命運,並非閉門造車就能知天下事,所以程洄走萬里路增長見識,甚至與同行高人切磋討教,就很有必要。

    長白山事件發生后,何遇就聯繫上在外頭的程洄,讓他順便幫忙起個卦,查查事情有什麼進展。

    程洄起卦之後告訴他,這件事的突破口很有可能應在南方,他自己正好要南下,會順便幫何遇留意。

    結果昨天,何遇就接到師弟失蹤的消息。

    「所有通訊工具都聯繫不上嗎?」冬至問道。

    何遇搖搖頭:「別說通訊工具了,他出來之後就愛玩遊戲,我有他的賬號,全上去看過了,他的隊友說他已經幾天沒上遊戲。程洄這人吧,雖然有點散漫,但不會無緣無故就一聲不吭玩失蹤,昨天我找人查他手機和遊戲的IP,最後確認他失蹤前人在廣州。」

    看潮生忽然問:「他的本命燈呢?」

    「師父說還亮著,但比之前昏暗很多,可能遇見什麼事,暫時被困住了,所以讓我去看看。」正因如此,何遇看起來還不算特別擔心。

    他轉頭問冬至:「要不你先留在這裡,等我的事情處理完再和你說,我們直接在江西會合?」

    冬至忙道:「我和你一起過去吧,廣州我熟,還可以幫你帶帶路。」

    看潮生涼涼道:「對啊,你把人帶走吧,不然老大成天看見他在眼前晃來晃去,回頭一煩,考試的時候給個低分,就哭都沒處哭了。」

    冬至:……

    何遇道:「那也是。」

    冬至頓時感覺自己膝蓋中了無數箭。

    他問何遇:「就我倆去嗎?」

    看潮生一臉惋惜地砸吧嘴:「我倒是想去,廣州可多好吃的了,可惜身上有別的任務。」

    冬至道:「要不你把想吃的寫下來,有些能帶的我就買回來。」

    看潮生小手一揮:「帶回來就不是那個味兒了,等這次忙完,我要請年假去廣州吃十天!」

    何遇黑線道:「你又不是饕餮,怎麼這麼貪吃!」

    看潮生齜牙咧嘴:「你管我!」

    兩人鬥嘴的間隙,冬至已經把早餐解決了,一碗豆花加兩個油餅,美中不足的是這邊的豆花不是甜的。

    他招手叫來老闆結賬。

    老闆道:「承惠,三百零七塊,給你們打個折,去掉零頭,三百塊整好了!」

    冬至以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多少?」

    老闆拿來長長一列賬單給他,下巴點點看潮生:「他叫了這麼多。」

    冬至看著賬單上的餐點,難以置信:「全吃完了?」

    「吃完了啊!」老闆顯然經常招待看潮生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他指著旁邊一張桌子上高高疊起的盤子,「你來之前,這全是他吃的。」

    何遇幸災樂禍對冬至道:「你現在知道他有多能吃了吧,還譚家菜呢,請肯德基都能讓你破產!」

    看潮生怒道:「我又不是每天都吃這麼多!」

    冬至習慣性給他順毛:「好了好了,沒事,吃得下就行,又不浪費,彆氣了,等會出去給你買糖葫蘆吃!」

    看潮生氣哼哼,朝何遇拋去得意一眼,也不計較冬至這種哄小孩的態度,反倒還很受用的樣子。

    反是輪到何遇酸溜溜道:「你幹嘛對他這麼好!」

    冬至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他可愛啊!」

    何遇:「那我和他誰更可愛?」

    冬至:……

    這種問題,好像,不用思考也有答案了。

    何遇看見他的樣子,捂住心口受傷道:「還猶豫!你居然露出猶豫的表情!我要跟你絕交!」

    看潮生得意洋洋,沖何遇扮了個鬼臉。

    飛機是下午兩點起飛,以首都的路況,其實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三人從早點鋪子出來,看潮生自有去處,何遇跟冬至則分別回去收拾東西,約好在樓下集合。

    這棟大廈,上面幾層是辦公區域,下面則是員工宿舍,冬至把筆記本電腦留在宿舍,簡單塞了兩件衣服在背包里,再帶上向來不離身的畫板,就可以出門了。

    好巧不巧,他剛開門,就看見龍深正好從對門出來。

    一照面,冬至愣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龍、龍老大!」剛說完,他又覺得這個稱呼有點不妥,忙改口:「龍局好!」

    龍深點點頭,壓根沒計較他的稱呼,甚至沒往他這裡多看一眼,匆匆忙忙就走了。

    冬至想喊住人家,也找不到好理由。

    下了樓,何遇已經等在那裡,難免抱怨他磨磨蹭蹭。

    冬至就說自己剛遇見龍深了。

    何遇哦了一聲:「老大的宿舍就在對門,不過他在市區有房子,平時也和我一樣常宿在辦公室,那間宿舍他很少回去。」

    又自以為善解人意地安慰他:「放心吧,他那張晚、娘臉,是沒幾個人受得了,不過以後你們也不會經常碰見的!」

    冬至眨眨眼,想說自己並沒有不希望碰見對方,但話到嘴邊,又換成另外一句:「龍老大最近是不是特別忙啊?」

    何遇道:「上次長白山那一趟牽出不少事情,石碑的消息還沒下落,上頭肯定一直追問,這段時間他估計挺焦頭爛額的。」

    冬至好奇道:「他這麼年輕就當局長,是不是有挺多人不服氣的?」

    何遇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年輕嗎?沒我年輕吧?」

    又笑嘻嘻道:「誰敢不服氣啊,那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

    冬至:……

    好吧,論自戀,沒人比得上何遇。

    從北京到廣州,飛行時間不到三個小時,不過首都機場航班延誤是家常便飯,今天冬至他們還算好運,只延遲一小時,到廣州的時候,正好是夜幕降臨的晚餐時間。

    兩人在機上用了餐,肚子並不餓,匆匆找到下榻的酒店,辦理入住之後,把行李往房間一扔,就前往程洄失蹤前的地點,天河區一處城中村。

    六七點的時間,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這座與北上齊名的南方城市,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兩位,去邊度啊?」被冬至攔下的計程車司機操著粵語問。

    這是典型的老廣州司機,他們不會一開始就說普通話,如果客人聽不懂,或用普通話回答時,他們才會改口說普通話,這是他們這一行獨有的一點點優越感,外地人初來乍到,則會覺得很有地方特色。對遊人而言,嶺南風情並非驟然從飲食或景物上得到,而是先從這些司機的口音里體會。

    冬至對這種套路已經很熟悉,聞言就用粵語說了個地點。

    司機本以為他們是外地遊客,一聽冬至的口音,頓時來了精神,一路上談興大發,滔滔不絕跟冬至聊起來,完全無視後座的何遇。

    可憐何遇被迫灌了一耳朵「鳥語」,下車的時候耳邊還在嗡嗡作響。

    「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怎麼那麼能說?」

    冬至道:「他只是在抱怨,說最近流行的那款打車軟體搶走了他很多生意而已。」

    何遇吐槽道:「剛才你應該假裝睡覺,他就會閉嘴了。」

    冬至聳肩:「那樣他會轉頭跟你用普通話聊的。」

    何遇翻了個白眼。

    「這裡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從牌坊下走進,沒有圍牆的阻隔,但牌坊似乎自成一道無形的界限,外面長龍擁堵,車流熙攘,這裡卻是人潮湧動,彷彿夜間趕集,食肆遍地都是,烤生蚝的爐子擺到路邊來,熏得過客禁不住快走幾步。

    里裡外外坐滿了人,談笑聲四起,夾雜杯盤交錯,充滿煙火人間的氣息。

    何遇東張西望:「這裡樓房這麼密集,能找到他住的具體位置嗎?」

    冬至:「可以,不過我們沒有鑰匙。」

    何遇道:「我已經跟他的房東聯繫上了,房東就住在他那棟樓的一樓。」

    冬至點點頭,也不意外。

    現在城中村裡的住客,大多是從外地過來工作的人,也有不少應屆畢業生,看中這裡低廉的房租,可以作為過渡期的居所。

    不過冬至有點好奇:「特管局有東北分局,難道就沒有南方的分局嗎?」

    「以前只分南北兩個分局,後來事情實在太多,咱們地方又太大,不得不擴充,就有了東北、華南、西北、西南四個分局,總局統籌全局,順便也管中原腹地那一塊。」

    何遇侃侃而談:「南方分局的總部原來在廣州,後來華南分局遷往上海,領導也升去總局了,這裡就剩下辦事處,都是幾個新人,能力很一般。而且我這是私事,也沒必要勞師動眾。」

    說話間,兩人循著地址找到一棟八層高的樓房,樓房在小巷裡,跟外頭的熱鬧隔開,沒有路燈,狹窄且陰暗。

    何遇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腳步聲傳來,防盜門打開,從裡面探出一個中年大媽的腦袋。

    「你就是電話里那個程洄的表哥?」

    對方的表情有點警惕,顯然何遇的外表並不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何遇點點頭,拿出手機,出示與程洄的合照,還有程洄的身份證資料。

    不過這還不能打消大媽的疑慮:「你還是明天去派出所開個證明再過來吧,不然等他回來,要是說不認識你,我也沒法交代。」

    這時候冬至的作用就顯露出來了。

    他上前一步,溫溫和和道:「大姐你好,我是程洄的同學,是我把程洄失蹤的消息告訴他表哥的,程洄是跟家裡鬧了彆扭離家出走的,我們都怕他被什麼傳銷組織拐走,所以想過來看看,要是真沒線索,我們就得報警了,他爸爸媽媽現在都急得不得了。」

    房東果然對冬至更有好感一些,她看了何遇一眼,問冬至:「他真是那人的表哥?」

    何遇:……喂喂,都是剛剛見面,你對冬至就像對自家侄子,對我就像防賊,太不公平了吧?

    冬至忍笑點頭:「真的,我們就進去看一眼,半小時就走,您可以在門口守著,這是我的身份證,您看看。」

    房東接過冬至的身份證看了一眼,哎喲道:「證件照也這麼靚仔,有女朋友了沒?」

    何遇:……

    冬至囧道:「還沒有。」

    房東熱情道:「你哪個學校畢業的?現在在廣州工作嗎,做什麼的?」

    何遇聽不下去了,用力咳嗽一聲,提醒自己的存在感。

    房東瞪他一眼,終於讓他們進防盜門。

    「程洄交了半年的租金,水電費一周前才剛交過,六樓現在就住他一個,平時我沒怎麼見到他,也不知道他竟然幾天沒回來了,現在養大個孩子不容易,可別真讓什麼營銷組織給騙走了……」

    大媽半是白話半是普通話地絮絮叨叨,一面幫他們開門。

    一居室的屋子不大,卧室和客廳沒有隔開,都連在一起,也沒有電視,唯一值錢點的就是台式電腦了。

    簡單到簡陋的布置,放眼望去,一目了然。

    何遇卻皺起眉頭。

    冬至:「怎麼樣,有發現嗎?」

    何遇道:「他是四天前失蹤的,屋裡沒有背包和財物,也就是說,他從這裡出門之後,就沒再回來過。」

    冬至:「手機能定位到在哪裡嗎?」

    何遇搖頭:「信號徹底消失。只能用土辦法了。」

    他從床上隨手拿了一件程洄的衣服,拿到鼻子下聞了聞,一臉嫌棄地將其鋪在地板上,然後又從陽台搬了個廢棄的花盆過來。

    花盆裡的植物早就枯萎了,泥土倒是還在,何遇抓起一把土,分別撒在屋子四角。

    「你去看看有沒有筷子。」他對冬至道。

    程洄沒做飯,廚房裡也空蕩蕩的,除了熱水壺什麼也沒有,冬至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才在陽台雜物堆里翻出幾雙筷子,估計是前任租客留下的。

    房東大媽看著何遇古怪的一舉一動,驚疑不定:「你們在做什麼?」

    何遇沒理她,讓冬至將筷子立在衣服上,自己則雙手持咒,念念有詞:「閤皂弟子程洄,一九九二年四月十五日亥時生人,今在此地失蹤,請走過路過四方生靈予我方便,助我尋人!立!」

    過了片刻,他眼睛未睜,對冬至快速地說了一聲:「鬆手!」

    冬至趕緊鬆開手。

    筷子卻並未隨著他鬆手而倒下,反倒還穩穩立在原地。

    不僅是冬至大開眼界,連房東大媽都看呆了。

    「太帝陽元,四羅幽關,請從我願,尋予人回,去!」

    話音方起,筷子開始微微搖晃,伴隨著何遇飛快的語速,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劇烈。

    啪的一聲,筷子終於倒下,一動不動。

    「西。」何遇長長吁了口氣,「程洄往西走了。」

    將鑰匙交還給房東大媽,冬至何遇兩人離開那間房子。

    何遇從他鐘愛的輕鬆熊背包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羅盤,測定方位。

    「往這邊走。」

    他們離開城中村,循著羅盤指示一直向西走,但羅盤一直沒有動靜,走了二十來分鐘,何遇不免也有點心浮氣躁。

    冬至提議:「要不我們坐公車吧,羅盤一有動靜就下車,這樣也方便。」

    何遇自然沒意見。

    兩人前面不遠就有個公交車站,他們在出租屋裡那一通折騰,浪費了不少時間,時近晚上十一點,又不是雙休日,等車的人很少,他們進站之後,冬至就在站牌上尋找往西走的車輛。

    正好一輛公交車緩緩駛入站台,他餘光一瞥,依稀瞅見公車路線是往西走的,就匆匆拽著何遇上車。

    乘客不多,剛才沒人下車,空位依舊很多,他們直接往最後面的位置一坐,何遇咳嗽兩聲,扶腰捶背。

    「你沒事吧?」冬至注意到他臉色不太好看。

    何遇哀怨道:「在長白山那會兒受的傷太重,現在還沒完全恢復過來,嚶嚶嚶。」

    冬至黑線:「好好說話,不要學女生!」

    何遇:「程洄那小子不知道在幹嘛,要是真被什麼傳銷組織拐走,我找到他之後一定要先暴揍一頓,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冬至:「程洄沒有自保能力嗎?」

    何遇搖頭:「別以為所有修行者就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像我這樣又會符籙又會打架的寥寥無幾好不好?很多人窮極一生,能精通一門學問,已經是很了不起了,我是集天地靈秀而生的精華,旁人學不來的!」

    冬至忍不住吐槽:「你是精華,那龍老大是什麼?」

    何遇翹著二郎腿,嘆了口氣:「壞就壞在我爸媽沒給我起個好名字,讓我輸在起跑線上了。」

    冬至抓著何遇的小熊背包蹂、躪,手感很好,忍不住就在熊腦袋上多捏了幾下,隨口漫應:「那跟起跑線又有什麼關係?」

    何遇開始滿嘴跑火車:「他名字叫龍深啊!你想想,龍根又粗又深,對男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厲害的?所以我不該叫何遇,要是叫何其大,現在肯定格局更大!」

    冬至雖然沒喝水,也差點被口水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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