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來了，咱們走吧。」李桐在五皇子手心裡捏了下，笑盈盈先沖寧遠曲膝，再和夥計解釋，「我和弟弟這會兒沒功夫看了，這些線，每種顏色送一把到我家貨棧吧。」李桐吩咐夥計，夥計忙答應了，垂手目送李桐等人出去。

剛踏出鋪門，寧遠沉下臉，「趕緊回去！」

五皇子臉色變了，下意識的拉緊李桐的手，往她身後躲了半步。

「今天是弟弟生辰，這津河碼頭又清凈，我這才帶弟弟出來逛逛，一年就這一回生辰。」李桐聲音柔婉謙恭，卻話裡有話，「弟弟長這麼大，還沒逛過津河碼頭這樣的地方，再逛一會兒就回去，就一會兒。」

寧遠聽的喉嚨發緊，他明明白白聽懂了李桐每一個字里的意思，五皇子生下來這七八年，坐了七八年的牢，一年裡只有生辰這一天，能到長公主的莊子里走一趟，今天，是他頭一回離開離宮和長公主的莊子，走出牢籠，踏入人間。

換了他，困上三天，就能瘋了。

那個『不』字，寧遠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我陪你們吧。」沉默片刻，寧遠垂頭道。

「不用了，您還有要緊的事。」頓了頓，李桐掃了眼四周，放低了聲音，「七爺這樣的人品氣勢，要是讓人看到不好，我們姐弟安安靜靜的逛一逛就好。」

寧遠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李桐這話說的極是，這一陣子他在京城出盡風頭，這津河碼頭說不定就有認識他的人，要是讓人看到他帶著個七八歲的少年，不管是誰，只怕頭一個念頭，就能聯想到這是五哥兒，倒真不如讓李桐和五哥兒兩個人閑逛，誰能想到李桐一個小娘子手裡牽的，會是深鎖離宮的五皇子呢？

寧遠也是看到五哥兒，情急之下才失了分寸，瞬間明白過來，一聲沒吭，轉身就走。

看著他走遠了，五皇子輕輕吁了口氣，李桐牽著他的手笑道：「走，我們繼續逛。」

走了幾步，五皇子拉了拉李桐的手，李桐停步低頭看他，五皇子一臉嚴肅，又拉了下，李桐彎下腰，五皇子俯到她耳邊問道：「那個，就是我七舅舅嗎？」

「嗯！」李桐極其肯定的應了一聲。

「噢……」五皇子長長噢了一聲，牽著李桐的手走了幾步，突然道：「我不喜歡他！」

「我也不喜歡他。」李桐輕描淡寫的接了一句，五皇子眉毛飛起，咯咯笑起來。

兩個人又逛了幾間鋪子，進了津河碼頭最大最好的一間酒樓。

一進酒樓，五皇子一雙眼睛簡直不夠用，從歡門看到迎門小廝，再看到廊下賣唱的、賣果品蜜餞的、以及束著藍花布汗巾，上前招呼兩人的幫閑婦人。

「姐姐，怎麼那麼多女子？不是說女子不能拋頭露面？」五皇子先好奇這個，李桐失笑，「不拋頭露面我怎麼帶你逛街？」

招呼兩人往樓上去的婦人也笑起來，「這位哥兒，一看就是富貴極了的人家出來的，不拋頭露面，俺們一家子吃什麼？姑娘小心樓梯。」

五皇子笑起來，「姐姐，這裡真有意思。」

「嗯，一會兒咱們叫個小唱來聽聽。」

「就是……那個小唱嗎？」五皇子興奮的瞪大眼睛，差點衝口而出的沈大家衝到嘴邊，卻被他硬生生改了。

「跟沈大家不能比，不過，別有一番野味兒，聽個新鮮足夠了。」李桐看了眼五皇子，這是天生的皇家血脈，興奮成這樣，還能如此謹慎。

「姐姐，門口那些賣東西的，也一樣買一點嘗嘗，就嘗一點點，好不好？」五皇子很會趁杆子往上爬。

「好啊！」李桐答應的極其爽利。說話間，已經進了雅間，婦人不等李桐多吩咐，往樓下叫了各樣小食，又叫了賣唱的女子上來。

不大會兒，酒樓夥計就擺了七八樣拿手菜品上來，五皇子眼巴巴看著李桐，「這些，看著都挺好吃！」

「那你嘗嘗。」李桐失笑。

五皇子一聲歡呼，掂起筷子，挨樣嘗了一遍，「姐姐，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魚！最好吃的蝦！最好吃的茄子！最好吃的……」

「行了，姐姐知道了，全是最好吃的。綠梅，你去看看，有沒有好一點的米飯，給弟弟盛一碗來，就讓他多吃幾口這些最好吃的菜。」李桐從善如流，吩咐綠梅，綠梅出去片刻，盛了兩碗米飯進來。

「就是這個了，還過得去，跟咱們家常吃的差不多。」

五皇子接過，吃一口趕緊點頭，「好吃好吃！這米也好吃極了！」

「這菜都有點兒咸，別吃多了。」李桐也接過米飯，一邊慢慢吃，一邊看著五皇子，綠梅站在五皇子旁邊，幫他先過一遍魚刺。

酒樓對面的巷子里，寧遠坐在車裡，透過帘子縫，緊盯著酒樓，進去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出來？難道真在這種不入流的地方吃飯？

五皇子吃了一碗飯，又喝了半碗湯，還想再添，卻被李桐止住，「吃撐了難受，一會兒要餓了，讓綠梅拿點心給你吃。好了，歇一歇，咱們該回去了。」

「嗯。」雖說聽說回去，五皇子有點小不情願，不過這一天到現在，他心滿意足極了，回去，就回去吧。

出了雅間，萬嬤嬤在前，帶著李桐和五皇子七轉八彎，卻不下樓。

轉了幾個彎，明顯不對了，五皇子腳下就有點遲疑，李桐頓住步，又是憐惜又是想笑的看著他，蹲下來，低低解釋道：「咱們坐車回去，一來來時坐船，回去再坐船就沒意思了，二來，坐車回去也安穩些，那船，回去就是逆風了。」

「好！」五皇子頓時腳步輕快了，一邊走一邊仰頭問李桐，「遠嗎？能不能騎馬？我會騎馬。」

「不遠，不能騎馬。」

「為什麼？」

「因為姐姐不會騎馬啊，所以你也不能騎。」

「姐姐你不能這樣！那路上有好玩的東西嗎？有沒有村莊？有沒有驛站？鎮子呢？」

「沒有驛站，別的都有。」

……

兩人一路低低說著話，前面萬嬤嬤推開一扇小門，陽光照進來，前面是個小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