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光線很足，陽光傾斜的灑落在高穎姿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她原本就蒼白的臉因為陽光的發射顯得越發憔悴。

嘴唇發白，還有細碎的干皮。

曾經在美容院精心雕刻的眉毛已經凋落，眉毛長出來，濃密又紛繁，再也沒有精緻的輪廓。

她雙眸闔上，眼瞼下方有清晰的烏青，淡顯然是睡眠質量太差導致的，而且，她眼睛下方的臉頰長了不少淺黑色的斑點，沒有護膚品保養，沒有化妝品修飾，這張臉好像成了荒原，冒出了雜草和荊棘。

高景安站在那裡，看清楚了自己的姐姐如今的樣子，心情沉悶不已。

一旁看守的警察低聲道，「高先生，醫生一會兒過來。」

高景安的臉色冰冷，眼睛好像兩塊寒冰，沒有半點溫暖，他紋絲不動的站著，頭也不回的道，「能不能先出去？讓我們單純相處一會兒。」

警察並沒拒絕，「好，不過我們的人已經分佈在醫院，高先生不要有別的想法。」

比如逃跑什麼的。

高景安的眼神比冰還要冷，「出去。」

警察離開，關上了門，在門外等候。

高景安去洗了一條幹凈的毛巾，坐在椅子上，一點一點的蘸高穎姿乾澀的唇，濡濕她乾澀的快要裂開的唇線。

擦完了嘴唇，高景安又幫她擦乾淨了臉頰，一寸寸的用溫熱的毛巾把她的臉洗乾淨。

擦著擦著，高景安的手簡直要抽搐，他不忍心再細看眼前的人，明明當初她是人人仰慕的天之驕女，明明她是家族培養出來的優秀女強人。

當年那個拿著哈佛大學錄取通知書眉開眼笑的女孩，哪裡去了？

當年那個抱著醫學院的獎章和獎盃在facetime里和他分享喜悅的醫學女神，哪裡去了？

當年那個總是清清高高的在人群中成為獨特風景線的美人，哪裡去了？

高景安發現自己的視線模糊了，他蹭了蹭眼睛，把視線擦亮，拉過去高穎姿的手，幫她擦洗。

她手腕上還有上次自殺留下來的疤痕，醜陋的疤痕橫亘在她白皙纖瘦的手腕上，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景安。」

床上的女人虛弱的聲音喊了他的名字。

高景安點頭，「我來了，姐。」

高穎姿勉強笑了笑，她笑的好像很吃力，一個笑容保持很久沒有力氣收回去，「景安，你怎麼來了？我沒事的。」

高景安沒有發脾氣，這一次和上次的態度截然不同，「我接到監獄的電話，說你暈倒了。現在怎麼樣？」

高穎姿搖搖頭，「我沒事，這不是好好的嗎？」

「在我面前不用逞強，哪裡不舒服你告訴我，這家醫院不行的話，咱們換一個，國內不行，我申請你出國治療。」高景安綳著臉，因為難過所以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才好。

高穎姿拉住高景安的手，輕輕的放好，「景安，我是犯人，出什麼國？我能出來就很不錯了，等我好了還要再回去。」

還要再回去……多麼刺骨的幾個字。

高景安心裡一陣酸澀，「餓了嗎？想吃什麼？」

高穎姿笑笑，「還記得小時候咱們喜歡吃的酒釀小圓子嗎？」

「嗯，記得。」高景安點頭，「你喜歡吃沒有餡兒的小圓子，我喜歡吃有餡兒的小湯圓。」

高穎姿好像想到了什麼特別開心的事，呵呵笑了幾聲，「是啊，你最喜歡吃黑芝麻餡兒的，而且一定要去夏河街的老店，每次都要吃一大碗，明知道那東西不好消化，偏偏不聽，胃脹了就來找我，賴皮的讓我幫你揉。」

是，他記得。

大概八歲左右，他貪吃，消化卻不好，每次吃撐了都要姐姐幫他揉肚子，他至今都記得，只是很少去回憶。

「現在想吃嗎？我去買。」高景安道。

高穎姿幸福的揚起嘴角，「不急，等我餓了再去了，你陪我一會兒。」

「好。」說著好，高景安給助理髮了消息，讓他買來。

「我去給你倒水，你等我。」高景安借口走開，倒水的時候以最快的速度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盡量不讓自己在姐姐面前露出悲傷。

但是有些情緒卻好像故意做對，越是隱藏就愈發的瘋狂，從每一個毛細血管滲透，貫徹了整個身體和心臟，令人最後瀕於崩潰。

把病床搖起來，喂高穎姿喝了水。

「景安，上次的女孩呢？你們現在怎麼樣了？」高穎姿突然問。

「挺好的，我們。」

「哦……打算跟她結婚嗎？」

「嗯，有這個想法，但是還不到時間。」高景安把杯子放好，想到褲袋裡的項鏈，眉頭皺了一下。

高穎姿笑了笑，「如果覺得合適，就在一起吧，一輩子那麼短，遇到自己真心喜歡的女人不容易，一旦遇到了就不要輕易放手。」

她像個看透了一切的世外高人般，用自己的人生閱歷和高景安做著關於幸福的論證。

高景安點頭，「嗯。」

過了一會兒，醫生過來替高穎姿做檢查，看到家屬來了，便邀請家屬去辦公室詳談。

所謂的詳談，就是交代病人的詳細病情了。

……

「高先生，這是你姐的化驗結果，我們很抱歉。」

醫生客客氣氣的把檢驗結果拿給高景安，一張紙薄如蟬翼又重如泰山。

壓的高景安一時心沉到了谷底！

「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可能！」高景安看完報告，憤怒之下將化驗單一把摔在桌子上?，力道之大震的辦公桌上的東西跟著彈了一下。

醫生扶正鼻樑上的眼鏡，神色沉重的道，「高先生，病人長時間心情壓抑，情緒反常，所以導致了乳腺病變，這在醫學上，也是乳腺病激增的主要原因，女性如果長時間抑鬱、暴躁、悲傷就會誘發這種病，而且病人時間長，鬱結成疾……目前已經惡化成了乳x癌。」

癌……

這個和死亡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字眼，深深的刺痛了高景安！

長期的心情壓抑……

抑鬱、暴躁、悲傷。

是……在那種地方怎麼可能不抑鬱，怎麼可能不悲傷！

高景安悲痛的低頭，「有沒有治療的辦法？」

醫生道，「目前癌細胞還沒有擴散，最好的辦法是切除，r房。」

「切除？！」

一個女人若是沒有了女人的標誌，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醫生看出他的憤怒，安撫道，「好在發現的早，如果癌細胞擴散，就算切除也沒用了，我們希望你跟病人好好的商量。」

高景安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醫生的辦公室出來的，他感覺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在漩渦里掙扎。

高景安站在過道里，左手死死抵著太陽穴，額頭上青筋暴起。

「哐！」他重重一拳砸在牆壁上！

都是他的錯！如果他早點解氣，早點原諒她，早點告訴龍梟給她個機會，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悲劇了！

該死的！該死的高景安！

高景安用了好幾分鐘時間調整狀態，進病房之前，他的手機響了。

電話是龍庭打來的。

呵呵！！

真是諷刺！他的電話！

「龍董事長，上次咱們吃飯不歡而散，還想再吃一頓？」

上次他和龍庭吃飯，一開始他抱著刺探軍情的目的和他接觸，但後來龍庭的氣壓和強勢讓他沒能把飯吃飯就撂下筷子走了。

龍庭坐在自家別墅的書房，「高先生，你在澳門的一夜，過得還愉快嗎？」

瑪德！

「呵呵，龍董事長果然消息靈通，連我泡妞兒賭牌都知道，我真懷疑龍董事長是不是給我按了追蹤器。」高景安現在的心情顯然不樂意跟龍庭廢話。

龍庭卻一副萬事好商量的樣子，他笑笑，低沉的聲音有著深諳世故的圓滑，「高先生在澳門做了什麼，我可是很佩服啊！高先生單槍匹馬打了個勝仗，實在厲害！」

哦？龍庭居然知道梁玉坤的貨被搶了，那麼……梁玉坤和龍庭私底下有交情？還是梁玉坤找到龍庭試圖拿回那批貨？

不管哪一種猜測，高景安都沒興趣！

「龍董事長神通廣大，我可沒你那麼大的本事，你太抬舉我了！」高景安給他打了個太極。

龍庭沒有耐心繼續扯淡，直接道，「開個價吧，我只要東西。」

真是特么的愚蠢！

「龍董事長看我像缺錢的人嗎！」

說完，高景安直接把電話給掛了，去你媽的愛誰誰！

高景安進門，食物已經被助理送來了，兩個大大的保溫杯，一個是小圓子，一個小湯圓兒。

高景安盛了一碗小圓子，用湯匙舀了一點，吹了吹遞到高穎姿嘴邊，「還是夏河老街的店，味道應該沒變。」

高穎姿點頭，含笑吃了一口，軟糯又彈性的小圓子入口滑膩甘甜，湯水微微有酒香，還是記憶中的味道。

「嗯，真好吃。」

高景安看她笑了，自己也透亮起來，「好吃就多吃點，不要減肥了。」

也不需要了。

高穎姿抿著唇咀嚼，「不減肥了，以後每天都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

酸澀……自高景安的心底往上翻滾，痛的刺骨。

「以後我每天都給你帶。」高景安手有些抖，醫生的話就像悶雷擊打他的心臟，一下一下都無比絕情！

高穎姿突然不張嘴了，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水霧瀰漫的眼睛定定的凝望高景安，她酸酸的笑了笑。

「景安，我都不記得我有多長時間沒這麼吃過飯了，這碗熱粥，都不記得念了多少次了……我在監獄這些日子……每天都在想一句話。」

高景安用勺子在碗里攪拌，藉此讓自己不那麼緊張，「什麼話？」

「無人與我立黃昏，無人問我粥可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