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斜的光線從頭頂打下來，飄飄洒洒落在兩人的身上。

龍澤張開眼睛，看著她的發頂，落地窗外的光芒在她的頭髮上環繞，一層一層的光芒環繞，一點一點的光圈瀰漫，驀地，他的心跟著暖起來。

踏實，他突然想到了那個蟄伏在心裡的詞語，原來是踏實。

「土包子。」他沙啞著嗓子喊了三個字，聲音依然有點疲憊，但是這麼一喊，他覺得心裡一道溫柔的琴弦被觸動著，不是被動的，而是主動地。

曾經他迷戀一身光芒的洛寒，他總能輕易的被她的光芒吸引，甚至移不開眼睛，但是那份太過於明亮的光華，看久了會刺眼，而且他沒有相稱的餘暉與之輝映。

懷中女人不一樣，抱著她的時候，龍澤渾身都是放鬆的，很坦然舒適，很輕鬆自在。

林熙雯被他喊的耳朵都痒痒的，悶悶的「嗯？」了一聲，這會兒腦袋裡都是他的聲音，一聲一聲的纏綿著，一個字一個字的滲透著，早就忘了自己的來意。

「你看到新聞，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龍澤無力的自嘲，手指順著她的頭大，柚子味混合著醫院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刺鼻，反而覺得很舒服，很享受。

林熙雯抓緊他的西裝，幾乎整個人都要丟進他的懷裡，「你自己都說了，還問我？我不喜歡撒謊。」

「呵呵。」

龍澤笑了，被林熙雯的大膽和直爽逗笑了，「我這麼沒用，正好和你匹配，我這輩子也不能超過我大哥，不，我連我大哥的腳步都跟不上。」

林熙雯說不出難聽的狠話，他這麼坦誠的直白，她反而更加心疼，更加難受，手掌拍了拍他的後背，一下一下的替他緩解情緒，「哎，我們倆的命挺苦的，我這輩子也超不過你大嫂，她是心外科的女超人，華夏醫院的台柱子，我在她面前就是個小嘍啰，龍二少，大樹底下好乘涼，但是站在大樹底下，自己卻不是大樹，這種感覺真的不太好哦。」

「哈哈哈！」

龍澤突然笑了，沉甸甸的壓在心裡的好多好多苦惱和煩悶，突然被他的爽朗笑聲緩解了七八分，他享受的摸著她的腦袋，她的臉頰，不太正經的親了親她的額頭，「土包子，你們村兒里，有很多大樹吧？」

「是，很多大樹，很多農田，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龍二少爺這種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孩子，不會懂得。」

龍澤一身輕鬆的吐了口氣，「土包子，如果我什麼都沒有了，咱們也承包幾畝地種田吧？我不介意做上門女婿。」

噗嗤！！

林熙雯心裡嘔了一灘血，龍二少你腦迴路是不是被雷歪了？

種田？上門女婿？

乖乖，二少爺你腦洞未免太大！

「咳咳咳，好啊！如果龍二少爺真的一無所有了，就來投奔我，我們家有幾畝薄田，正好可以種點棉花玉米水稻大豆什麼的，春天播種，洒水施肥捉蟲，秋天收穫，秸稈堆成稻草剁，我們可以爬上去坐上面看星星看月亮，順便吹吹牛，老子當年而是在京都最高的辦公樓當過大領導的。」

「那樣的話，挺好的。」

龍澤想著林熙雯描繪的畫面，被負面新聞和巨大的輿論壓力摧殘的快要碎裂的心臟，終於不再陣痛。「土包子，我有點累。」他抱著她，把自己的重量往下壓了一點點，不捨得壓疼她。

林熙雯點點頭，「我知道，新聞我都看到了，不過……龍澤，你在我面前怎麼說都可以，但是你必須清醒，現在MBK的總裁是你，出了任何問題，他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你。他們不會在乎你是不是新手，也不會照顧你的情緒，商場就是這麼現實，這麼殘酷，你得面對。」

林熙雯稍稍把龍澤自己身上分開一點，清澈明朗的眼睛看著他，鏡片下的深眸如一片可以承載他所有疲憊的帆船。

龍澤跌進那艘帆船內，暫時讓自己停泊了一會兒，「土包子，你懂的東西不少。」

「沒吃過豬肉，我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嗎？」

「真是個土包子！看你的樣子好像有話要說。」

林熙雯點點頭，「嗯。」

她旁敲側擊問過父親，以MBK現在的狀況該怎麼做，但是答案不樂觀，綜合她自己的經驗，林熙雯覺得，是時候幫幫他了。

「首先，我覺得你不要總把自己藏在你大哥的光芒背後，他是他，你是你。你要做的不是第二個龍梟，而是唯一的龍澤。」

龍澤驚愕的捏捏林熙雯的下巴，「這還是我認識的土包子嗎？」

林熙雯掰開他的手，嫌棄的白他一眼繼續道，「其次，龍梟有他的獨特才能，任何都都無法取代，甚至無法超越，可是龍二少你難道就沒有嗎？你也有他永遠學不會的東西，不要滅自己威風，長別人士氣。」

龍澤有點呆了，探究的在林熙雯突然高大並且閃閃發光的臉上審視，「土包子……」

「聽我說完，我想過了，你大哥之所以能夠在MBK立於不敗之地，一來他是個管理天才，人們都喜歡崇拜天才，二來他用十年的時間，早就穩固了自己的事業圈，這個圈子很堅固，任何人都進不去，三，他很清楚的自己的位置，MBK危難時他挺身而出，MBK輝煌時他全身而退。試問，這樣的領導，誰不喜歡？」

靠……

龍澤在心裡感嘆的罵了一個粗話，土包子開掛了嗎？

「所以龍澤，你取代不了他，你大哥註定是領導者。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從現在開始，不要再以MBK的總裁自居，學著把自己放到輔助者的位置。就像我給楚醫生做助理，我也不甘心，但沒辦法，楚醫生的手術做的就是好，病人恢復的就是快。難道我把她擠下台自己來嗎？搞笑呢！我非把人弄死不可。」

「呵呵！」龍澤又震撼又舒心，最後還被她的自嘲給逗笑了。

他撿到寶了！土包子是個大寶藏啊！

林熙雯鼓勵的拍拍他的肩膀，「我廢話這麼多，你懂了嗎？」

她都說的這麼直白了，不懂就是白痴。

「懂了，我要和你一樣，做一個從屬者，幫助者，做我大哥的助手。」

「聰明！看來你還不夠笨，不過你也別灰心，助手做久了，經驗會積累起來，以後我也會成主刀醫生的。」

「對！土包子有一天也能挑大樑。」

龍澤眼中的黯然被她的一陣暖風驅散，心眼開了一道縫，光芒投進來，渾身都鬆快了。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土包子。」龍突然大喜過望，抱著靠林熙雯的頭用力親了下她的唇。

「你打算怎麼做？」

「按照你的建議做。現在爸不同意大哥回來，我想辦法逼把他逼到無路可退，到時候他再不情願也得把大哥請回來。」

「你們父子三個，呵呵，真有意思。沒見過這樣的。」林熙雯無力吐槽，呵呵兩聲作罷。

「我也不懂，但是不管怎麼樣，我不會跟我大哥爭搶繼承權。」

「喲，不思進取，這麼大的MBK，你不稀罕？」

「沒有這個金剛鑽，不攬這個瓷器活兒。我不喜歡經商，不瞞你說，我是個胸無大志的人。」

林熙雯笑了，突然有種天涯遇知音的幸福，「採菊東籬下，悠然現南山。龍澤，遇見你，挺好的。」

——

一陣大風突然在漫天黃沙的戈壁灘吹起，細碎的黃沙鋪蓋天地的遮擋了前面的視野，隔著厚厚的墨鏡，依稀可見前面層層疊疊的沙丘。

不規則的輪廓，沒有盡頭的延展……

「龍梟，你怎麼想到最有一站來這裡啊？」洛寒頭上包著一塊沙烏地阿拉伯女性每天纏在頭上的厚厚紗巾，紗巾包住了她的大半張臉，鏡片擋住了瞳孔，一身當地的服裝嚴嚴實實的將俏麗的身影包裹的看不出輪廓了。

龍梟挽著她的手一刻也不敢鬆開，來之前察看過這裡的天氣，今天是大風，明天這裡將會迎來一場小雨。

在沙漠見到下雨，不知道他的老婆是什麼反應。

「還記得三年前嗎？」龍梟眺望無邊無盡的沙漠，一張嘴好像沙子就飛了進來，滋味……不太好。

「你該不會是因為三年前我躲到沙漠來，就……故地重遊吧？」

蒼天，他要不要這麼大的怨念？要不要這麼斤斤計較？

龍梟撩起洛寒的寬大絲巾擋住自己的口鼻，「聽說上次你和唐靳言在這裡，發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我慕名而來，也想感受感受。」

洛寒：「……你竟然還在吃醋？你……竟然還在吃靳言的醋？！GOD!」

「有何不可？我是個斤斤計較的人。」

「你……贏了！」

遠遠的，沙漠走來一個駱駝大隊，高大的駱駝從天地交接的地方走來，他們的身後是被黃沙瀰漫的燦爛千陽，陽光把駱駝變成了一道黑色的剪影。

「龍梟！看，駱駝！」

她興奮地指著由遠及近的駱駝，像個孩子似的興奮大叫。

「是，駱駝，沙漠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

「好美！他們好美！龍梟，你看看！」

駱駝寬厚的腳掌踩著軟軟的沙堆，龐大強壯的身軀昂然挺立，伸展的脖子好像優雅的天鵝。

很美，是震撼心靈的美！

是驚嘆於生命力的美！

龍梟頓時無言以對了，「洛洛，在你眼裡，是不是什麼東西都很美？荷蘭美，沙漠也美？」

「對，都美！你帶我去的每一個地方，都很美。」她溫順的抱住他，「不管你的出發點是什麼，這場旅行，我很幸福。」

龍梟仰望黃沙瀰漫的沙漠，被她的笑容帶回了細雨微醺的江南，「這是我們旅行的最後一站了，三年前我在這裡失去你，今天，我來這裡重新找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