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楠，你先抱著大寶出去。既然大寶已經醒了，替大寶換好衣服吧。差不多，其他幾個孩子也得醒了。”翟耀輝放開翟老爺子此時已經毫無溫度的僵手：“事情就是這么巧，兩位老爺子都趕在了一起，我們現在趕緊商量一下，怎么替兩位老爺子把喪禮給辦了。其實、其實一塊兒走了也挺好的。這兩位老爺子平時在一起的時候就愛抬杠、斗嘴，但他們的感情卻好著呢。”

一塊兒去了，黃泉路上有個伴兒，不會太寂寞，他們也不用替兩位老爺子擔心他們“下面”的路，不好走。

“……”大寶不想走，但他不敢反駁爺爺的話，他特別想跑過去，拉著太爺爺的手，把太爺爺從床上拉起來。他想讓太爺爺跟以前一樣，每天早早的起床，然后帶著他去打拳兒。現在已經五點了，是打拳的時間了！

喬楠抹了一把眼淚：“好的，爸。”

喬楠的嗓子眼今天刺拉拉得疼，疼得她差點說不出話來。她早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只是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一個師父不夠，老爺子還非要跟著湊熱鬧。這兩個曾在自己國家里呼風喚雨的老頭子，臨走了，還非要鬧騰這么一大把……

喬楠替大寶穿衣服的時候，大寶特別乖，沒有跟平時似的，非要堅持自己穿衣服。大寶衣服穿好后，看看有要醒過來的二寶和三寶，大寶抽了抽鼻子：“媽媽，師爺爺和太爺爺都沒有了嗎？”

“你都聽到了？”

“嗯，爸爸說的。”就因為這話是爸爸說的，所以大寶知道，一定是真的，爸爸不會說這樣的謊：“媽媽，為什么師爺爺和太爺爺會沒了。他們沒了，以后我要是想他們了，怎么辦？等一下，二寶和三寶醒了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會哭的，我哄不住。”

說著，偏早熟的大寶忍不住哭了起來：“師爺爺最會哄三寶，三寶可聽師爺爺的話了。太爺爺最厲害，能讓二寶聽他的話。媽媽怎么辦，我沒有師爺爺和太爺爺的本事，我管不好二寶和三寶。你說師爺爺和太爺爺會不會對我失望？我不想讓他們走，我想他們一直留在我們的身邊陪著我們，哇……”

大寶再聰明，他始終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不懂得生老病死的必然性。

他知道的是，大家在一起的時候，多高興啊，為什么師爺爺和太爺爺會“沒了”，太爺爺不是在自己的家里睡著嗎？師爺爺不是住在他們的隔壁嗎，明明在啊，哪里“沒了”。

“大寶乖，不哭，你一哭，媽媽也想哭了。師爺爺跟太爺爺……他、他們倆不是頭發都白了嗎？他們活了好久好久，太爺爺生了你爺爺，你爺爺又生了你爸，然后我和你爸有了你們三個小的。這么久走過來，太爺爺太累，太辛苦了，所以他想好好休息一下。你們的太奶奶走得早，你們三個沒見過太奶奶，媽媽也沒見過。”

喬楠聲音哽得厲害：“可是太爺爺和太奶奶是一對，就像是爺爺和奶奶，爸爸和媽媽。太奶奶一個人在下面，太爺爺擔心太奶奶太寂寞。他說啊，他陪著我們幾十年了，所以他想去陪太奶奶了。師爺爺也是這樣，師爺爺辛苦了一輩子，他們只是想好好休息了。”而這一次“放假”，是放了一個永遠都不會結束的長假。

“不能讓太奶奶再等等嗎，等以后，我們一塊兒都陪著太奶奶不是更好嗎？師爺爺累著了，就休息，好好睡覺啊。每次我累了，我休息一下，睡一覺，第二天睜開眼睛，精神很好的。那師爺爺和太爺爺什么時候醒，什么時候才休息好，覺得不累了？”大寶固執地問道。

喬楠忍不住把臉埋在了大寶的肩膀上，無聲地哭道，聲音悶悶地傳來：“媽媽也不知道大寶的這個辦法可不可以，他們會不會答應。這樣好不好，先讓太爺爺陪一陪太奶奶，讓師爺爺見見他的家人。等他們團圓夠了，我們再想辦法跟太爺爺和師爺爺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讓他們再回來？”

九月穿在身上的衣服并不厚，大寶可以感覺到，自己肩膀上的衣服已經濕了。

大寶伸出自己稚嫩的小手，半抱住了喬楠的肩頭：“媽媽，你別傷心，別難過。我不問了，師爺爺和太爺爺想休息，我跟二寶他們絕對不會打擾太爺爺和師爺爺的。等一下，他們醒了，我幫你照顧他們，我幫你跟他們解釋。”

喬楠將眼角和臉上的淚擦干，才抬起頭來看大寶：“大寶真是乖孩子，是媽媽最好的幫手。你不知道吧，太爺爺和師爺爺一直都覺得大寶是一位好哥哥。他們知道，如果他們睡著了，沒醒過來之前，大寶一定會代替他們幫媽媽看著、照顧二寶、三寶和小寶。所以師爺爺和太爺爺這一次休息得特別放心。”

大寶又哭了，其實他已經懂了，師爺爺和太爺爺這一次休息，以后再也醒不過來了。以后的以后，明年的生日，明年的明年的生日，他再也見不到這兩位疼他、愛他的老人家了：“媽媽，我是大哥哥，我要給弟弟、妹妹做榜樣，我不可以隨便哭。不過今天，我可不可以哭？”因為他實在是忍不住了。

“可以。”喬楠吸了一下鼻子：“今天，大寶可以哭，但大寶哭得小聲一點，控制一下。太爺爺、師爺爺那么喜歡你們三個，要是你們把自己哭壞了，師爺爺和太爺爺會心疼的。不要讓他們走得不安好嗎？”

“太爺爺、師爺爺喜歡我們，為什么還是走了？如果太爺爺他們走得不安心，會不會因為我哭而回來？”孩子大多時候會選擇用哭作為解決問題的辦法。大寶從來沒有用過，但他見其他小朋友用過，有時候，效果還挺好的。

以前，大寶不屑用這樣的手段，覺得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