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班諾一臉緊張，他挺直了脊背，注視著眼前的地面，一言不發。

「班諾先生，你也太緊張了吧。」

看著班諾這幅樣子，梅茵不由好奇的開口說道。

「放心吧，方正先生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哦，很和氣的人。」

「這是很好說話的問題嗎？你這個笨丫頭！」

聽到梅茵的說話，班諾就氣不打一處來，作為梅茵名義上的老闆，他對於梅茵的情況多少也有一些了解。也知道她前往方正的古堡里居住和生活的事情。只不過那個時候，班諾只是以為梅茵是被貴族看中的緣故———畢竟原本擁有強大魔力的平民孩子就很容易被貴族看中並收養，而梅茵想要治好自己的病，也只有這麼一條出路，因此班諾並不覺得奇怪。

只不過那個時候，他只以為對方是普通的貴族。

然而現在，在來到了這座古堡之後，班諾就明白，自己面對的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的貴族！

這種豪華裝飾和房間………說實話，讓他認為這是王宮都有可能！

不，王宮恐怕都沒有這麼豪華！

「趁現在告訴我，那位叫方正的大人究竟是什麼身份？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看了一眼周邊沒人，班諾也是急忙開口詢問起來，作為商人來說，在這種不知道對方底細的條件下和對方談判簡直太要命了，一個不好，說不定自己會反過來被吃掉。

「嗯………我和方正先生？算是朋友吧，方正先生是個很厲害的人，不過他的身份………我還不是很清楚啦。」

你個小糊塗蛋！

要不是顧忌方正隨時有可能過來，班諾恨不得立刻衝過去給梅茵頭上一錘，這個小丫頭永遠都是這樣看不清楚周圍的情況，難道她還不明白眼下的狀況嗎？！

另外，什麼叫朋友啊！你一個平民的女兒，還想要和大貴族做朋友嗎？！

就在這時，會客室的門慢慢打開，接著方正走了進來。

看著方正進來，班諾也是急忙站起了身。

「承蒙您百忙之中邀見，真是不勝榮幸，我是奇爾博塔商會的會長班諾。」

「你好，我叫方正。」

方正對著班諾點了點頭，坐了下來，很快，拉姆和蕾姆也迅速上前，為三人準備好了茶點，然後退開。

「我不擅長坦白，就直接開門見山吧，接下來就由我來代替梅茵談關於造紙機的條件。我想，關於造紙機的情況，梅茵應該都和你講過了吧。」

「是的。」

班諾急忙點了點頭。

「如果梅茵小姐說的沒錯的話，那麼這種便宜的造紙工藝和機器，的確可以成為撼動市場的商品。但是畢竟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見到成品，所以我還沒有做出決定。」

「可以理解。」

方正點了點頭，原本班諾還以為他會接下來加大力度說明關於新型造紙工藝的優劣，但是讓班諾沒有想到的是，方正在聽完自己這番話之後，直接話鋒一轉。

「那麼，我們接下來談談合作的方式吧。」

「哎？」

聽到這裡，班諾不由一愣。

「但是我們現在還沒有見到成品…………」

「沒錯。」

方正點了點頭。

「目前成品還沒有出來，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們談論合作方式不是嗎？如果你們需要，那麼它就成立，如果你們覺得不划算，那麼就不成立，很簡單不是嗎？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要浪費多餘的時間，等到成品出現后再談論這些呢？」

「……………方正大人很有自信。」

班諾很快就明白了方正的意思，說白了，如果梅茵失敗了，那麼就沒有合作，自然也就不需要再談什麼。而如果梅茵成功了，到那個時候再談的話………等等，一般來說，不應該是拿出成品再談嗎？還是說，他們對自己的工藝這麼有自信？

嗯，不對，這也可能是某種虛張聲勢………不，怎麼會有這種談判方式啊………

班諾瞬間腦子就大了，作為商人，他比較習慣的是對方拿出商品，然後雙方以此為標準來談判和商議，但是眼下對面還沒有拿出成品，這頓時讓班諾陷入了一個左右為難的困境。對方是貴族，而班諾則只是商人，就社會地位來說，商人幾乎是無法拒絕貴族的要求的。那麼要做的就是爭取利益了。

然而，方正現在卻等於是要他「看著給」。

這是最麻煩的。

「就目前來說，我們並不打算討論具體的數額，只要討論合作的方式。」

幸運的是，方正還是放了班諾一馬，這也讓這個商人不由的鬆了口氣。

「請問什麼方式呢？」

「我聽說你打算是出資一筆錢，直接買下造紙機器的所有權？」

「是的。」

聽到這裡，班諾內心一沉，不過還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這是之前他和梅茵商量時給出的提議，但是現在看起來，方正明顯有不同的看法。

果不其然，方正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我認為這種方法並不怎麼樣，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如果真的有這種廉價的造紙工藝和機器的話，會對這個世界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吧。那麼，你認為多少錢可以買來這一切呢？」

「這…………」

班諾本能的想說「目前還沒有看見成品，無法判斷」，但是很快他就轉念明白了方正的意思，要知道在這之前，對方就和自己明說了這次談判是建立在成品成功的基礎上，現在自己再拿這個做理由的話，根本就不成立了！

「抱歉，我沒辦法判斷。」

「我也是。」

方正點了點頭。

「坦白來說，我也不知道考慮要賣多少錢才好，所以，為了保障我們雙方的利益，我有一個提議。」

說道這裡，方正伸出一根手指。

「我們可以簽訂魔法契約———梅茵工坊可以和你們商會簽約，給你們三年的獨家專賣授權，你覺得如何？」

「三，三年？」

聽到方正的提議，班諾大吃一驚。

合著我們談的還不是一次付清的賬？

「那麼三年之後呢？」

「三年之後看情況咯，如果說這種紙賣的好的話，那麼你們可以續約。而如果這種工藝沒有達到你們的要求，就不用續約了。」

「不續約的話會怎麼樣？」

「我們把所有權賣給別的商會也是一樣啊。」

「這怎麼行！」

聽到這裡，班諾差點兒就跳起來了！

「為什麼不行？」

方正則是呵呵一笑，接著向後靠在沙發上。

「我需要提醒你一下，班諾先生，說實話，我原本有更方便的想法，那就是直接買下一個商會，專門用來製造和出售梅茵工坊的商品。你也應該明白，以我的財力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問題。而且，這裡的商會也並不是只有你們一家，只要我出的錢足夠多，完全可以買一間店鋪更多，影響力更大的商會，而不是奇爾博塔這種才剛剛嶄露頭角的新人。我之所以願意和你談，是因為你和梅茵的關係很好，雙方有合作的基礎………現在你明白了嗎？」

「……………」

聽到這裡，班諾不說話了，正如方正所說，他完全可以專門買一家商會給梅茵玩，反正他有的是錢。而這個古堡也證明了方正不是信口開河，他完全有錢買下城裡的任何一間商會，甚至是最大的………

而奇爾博塔商會只是最近才嶄露頭角的，論渠道，銷售能力等各方面，都沒辦法和那些老牌商會抗衡。

也正因為如此，班諾才會希望和梅茵合作，通過這種新型造紙工藝來讓商會更進一步。

「但是，即便如此，三年也實在是太………」

「我們也有我們的考慮，班諾先生，說實話，我很懷疑你們如果真的獲得了造紙工藝的所有權之後會怎麼做。」

「這………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聽到方正的說話，班諾皺起眉頭。

「如果新的造紙工藝真的很棒的話，我們當然會推廣它啊。這也會給我們商會帶來相當的利潤。」

「真的嗎？」

方正眯起眼睛，盯視著班諾。

「萬一你們把它雪藏起來呢？」

「這………怎麼可能。」

聽到這裡，班諾頓時失聲苦笑。

「方正大人，您這可就是開玩笑了，我們如果真的能夠擁有這樣的工藝，那可是千金不換啊！」

「千金不換？那麼萬金換不換？十萬金呢？如果有人給你十萬金，讓你不要繼續推廣這種造紙工藝呢？」

「這……………」

「或許一開始不會出現這種事情，但是等到被侵蝕的傳統產業發現問題之後，他們也有可能會這麼做的，甚至會通過高層施壓，到那個時候，你們還能堅持下去嗎？」

「這…………」

面對方正的詢問，這一次，班諾終於不說話了。反倒是梅茵瞪大眼睛，驚訝的望著方正。

「還會發生這種事嗎？方正先生。」

「當然，資本家的底線，你是猜不到的。」

說道這裡，方正哼了一聲，他這麼說可不是空穴來風，而是有實際案例的。要知道在地球上，曾經合成維生素C成本需要好幾塊錢，賣的價格就更貴了。然後中國發明了兩步法生產維生素C，直接把成本降到了幾毛錢。這把歐美製藥廠商嚇瘋了，他們幾乎是卑躬屈膝的來到中國，想盡一切辦法買下了兩步法合成維生素C的專利，然後……………直接就鎖起來了。

或許有人會問，為什麼他們不用兩步法生產，然後再以原價賣呢？

原因很簡單啊，成本下去了，產量上來了，價格就降低了。更不要說新方法還要更換設備，培訓人員，這些都要花錢啊。沒有競爭，誰願意改變現狀多花錢？

然後歐美製藥廠商一直到榨乾了傳統生產法的最後一滴價值，確定實在是無利可圖了，才轉向了兩步法。

還有專利也是一樣，現代人把專利當做寶貝，事實上也就是一張廢紙。的確，專利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保護了發明人的權利，但也不是完全的保護。

打個比方來說，某個小公司，發明了一種相當於足以顛覆市場的專利，這種時候，這個小公司肯定是希望藉此統治市場吧。

那麼那些跨國公司的壟斷大佬們會眼睜睜的看著嗎？

當然不會。

他們會直接出錢收購。

一億美元夠不夠？十億美元夠不夠？一百億呢？

當然，小公司也可以理直氣壯的表示我們不賣！這是我們的技術，我們要靠它打開市場！

然後那些跨國公司會怎麼辦呢？

很簡單，侵權唄。

等等，侵權可是犯法的啊？

沒錯，侵權是犯法的，但是你要起訴啊，而且人家要是同時在幾十個國家開買，你就要在幾十個國家起訴。

起訴就要請律師，請律師就要花錢。

你一小破公司，能和跨國公司比財力嗎？

人家什麼都不說，養的律師團就能把你拖垮掉。

哪怕勝訴了又能怎麼樣？人家的律師團可以轉過彎，直接申請說這個法庭沒有管轄權，要求重新審核。

這要花多少年？

而就在小公司浪費的這些時間裡，人家跨國公司的侵權產品就已經橫掃五大洋，鞏固了自己的市場。說不定連你小公司原本的市場都擠壓掉了。

小公司連局面都打不開，自然只有死路一條。

等到破產了，你拿什麼請律師，拿什麼起訴？

這種事情，方正在業界見的多了，當初的遊戲主機之爭也是一樣。造紙工藝改良革新這種足以改變世界的發明創造，要是沒人反對，那才是見了鬼了。

現代能源產業也是一樣，為什麼清潔能源在歐美普遍發展不起來，原因很簡單啊，石油公司不允許啊。像太陽能，風能，水力發電這類的，還有電動力車，是歐美沒有技術儲備嗎？怎麼可能？

但是為什麼不市場化呢？

原因很簡單，傳統能源公司盯著呢，你敢放，它就敢弄死你。

石油公司才不在乎全球變暖，更不在乎尾氣排放，也不關心人類命運。

它只知道，你要搞了這些，就等於侵蝕了他們的利益，那麼他們就要弄死你，維持自己的壟斷地位。

和資本家談道德談未來談文明發展？你是還沒睡醒吧。

最終，班諾以需要考慮一下為由結束了這次談判，方正的說話也是給他提了個醒，的確，這對於奇爾博塔商會來說是一次機遇，也是極大的風險和挑戰………

「好了，目前情況就是這樣，接下來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在班諾離開之後，方正望向梅茵。

「如果他依舊願意的話，那麼合作繼續，不過在簽訂魔法契約的時候，梅茵，你要換種方式。」

「什麼方式？方正先生？」

這會兒的梅茵對方正已經是心服口服了。

「我記得你說過，用不同的樹木，可以造出不同的紙？」

「是的，這個世界有很多神奇的樹哦，還有些樹木基本不會被火燃燒呢，如果能夠造成紙的話就太棒了！」

「很好。」

方正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在簽訂合約的時候，你要限定造紙機的型號。」

「……………型號？」

「沒錯，就拿你現在造的這台造紙機來說，假設它是初號機吧，那麼在簽訂合約的時候，你就表明只限定出售關於初號機的製紙工藝和產品。」

「哈啊………這是為什麼呢？」

梅茵眨了眨眼睛，望向方正。

「很簡單，因為造紙機你日後還會改進吧，改進的工藝也同樣是值錢的好不？如果你改進了工藝，製造了二號機的話，那麼就不能免費更新技術，而是要求他們重新簽訂關於二號機的製造合同，然後以此類推………你明白了？」

「…………………」

聽到這裡，梅茵呆住了，在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開口說道。

「方正先生………」

「嗯？」

「你真是太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