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之中，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吳軍眾將如今面臨一個選擇。
一個理性和人性之間的艱難抉擇。
吳軍將士的思想其實并非完全都是來源于如今整個時代的思想，正所謂兵從將心，一個主將的思想是會時時刻刻的影響下面絕大部分將士的想法。
因為孫權這個皇帝獨特的思想，所以吳軍之中很多軍將心中有一種戰爭是軍人的事情與百姓無關的概念。
但是有時候，戰爭是殘酷的。
傷及無辜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
當年郭嘉和賈詡為了能在曹魏和東吳之間的關東戰役之上取得優勢，造就了一場慘烈的汝南戰役，讓整個大半個豫州都陷入了洪水的掩蓋之中，死傷的百姓無數。
而如今……
第三戰區所面對的里昂地形，同樣可以營造一場汝南戰爭出來了。
里昂城位于羅納河與索恩河的交匯中間，兩條河流的上游位置水源很充足，一旦在上游建堤壩而蓄水，不出三天時間，必然會會水淹整個里昂城。
但是如此一來，傷亡的就不是高盧行省征召的軍隊青壯，更多的是里昂城這一座高盧行省的政治中心城池里面的眾多百姓，這里的百姓很多，將近百萬，一旦爆發洪水，甚至會讓這里變成一片慘烈的無人區。
賀齊目光淡然的掃過，面容很平靜，但是他的拳頭也在不知不覺之中的握緊起來了，這個提議是他提出來的，但是這個決定，他也不敢擅下。
吳軍將士為了榮譽功勛而戰，并非一個個天生冷酷的屠夫。
在戰場上，他們可以舍生忘死殺伐果斷，但是面對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哪怕只是羅馬的百姓，終究是有些下不了手。
畢竟人終究是人，不是畜生。
“一將功成萬骨枯！”
黃蓋突然站起來，堅定的聲音在大營之中回蕩：“在戰場上，容不得仁慈，我們不想要把兵力耗費在這里，就必須要用霹靂手段，哪怕這里變成地獄，我也不愿意讓我麾下的將士用命來拼，我同意總司令的戰略！”
“他們死，好過我們死，再打下去，最少要耗費十萬兒郎的生命，才能攻克這里！”
臧霸也開口了，他咬著牙，拱手：“總司令，我愿意親自建堤壩而蓄水！”
有時候背黑鍋也是一種本事。
臧霸是降將，在吳軍之中能站穩腳步，更多的是因為賀齊的器重，如今賀齊準備把麾下的烈焰軍團交于他，這是一種知遇之恩。
在這個時代，很多武將的心中都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所以他愿意為了賀齊背負這一個千古罵名。
一旦他建堤壩而蓄水，水淹里昂，他的名字世世代代的雕刻在里昂城的恥辱簿之上，永生永世都背負冷酷屠夫無情殺神的名字。
“臧霸，你可想清楚了？”賀齊嘆了一口氣，輕聲的道。
這不是一個好主意。
但是如今這是唯一一個不費摧毀之力就能直接摧毀整個里昂城的辦法。
“末將已經考慮的很清楚了。”臧霸很堅定。
“那你去吧！”
賀齊眸光之中凝聚一抹閃亮的光芒：“此戰若成，不管上面看待，我賀齊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這事情要是上了軍機處，未必是好事。
功勞肯定是有的。
但是背黑鍋的人也是有的，畢竟大吳朝要的是一個被征服的西部，不是一個被完全的摧毀西部。
“諾！”
臧霸領命而去。
“糜芳！”
“末將在！”
“從現在開始，傳我命令，全軍立刻停止攻擊，圍而不攻！”
“諾！”
糜芳立刻親自去各部傳遞總司令賀齊的命令。
……
春雨綿綿，雖然雨勢不是很大，但是一天到晚整總是下個不停，連續三天時間的雨水滴答的落在地面上，整個里昂城都籠罩在濕潤之中。
而這時候，除非了雨水滴答的聲音之外，里昂城里里外外，整個里昂戰場之上都很是安靜，氣氛如同烏云密布陰沉無比的天色，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
在雨水之中，高盧總督謝爾蓋站在城墻的樓塔之上，目光死死地凝視著城外朦朧朧的雨水籠罩之下一望無際的吳軍營寨，面容異常沉重。
“自從第一天進攻結束之后，已經三天時間了！”
謝爾蓋突然開口：“城外的惡魔大軍在這整整三天的時間之中居然沒有對我里昂城發動任何的攻擊，這看起有些異常！”
“尊敬的總督大人，也許是因為下雨！”
一個高盧大將踏步上來，畢恭畢敬的道：“畢竟下雨并不利于攻城，雨水沖擊之下，城墻很滑，如果勉強攻城，恐怕只會是徒增傷亡而已！”
“下雨？”
謝爾蓋聞言，抬頭看看飄落的雨水，雨水時而大，時而小，把天空都變成一片朦朧朧的世界：“也許吧，但是惡魔狡猾無比，我還是擔心有什么意外！”
他想了想，低喝一聲：“奧爾圖！”
“尊敬的總督大人，你忠實的部將恭候你的命令！”
這是一個高高大大的高盧人。
也是謝爾蓋的親兵近衛。
“你率領五百探子，出城去打聽一下情況！”謝爾蓋道：“我還是擔心他們在策劃什么對我們不利的事情！”
在這事情他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城中糧食充足，水源充足，兵力充足，足以維持半年時間的防守。
只要能拖半年時間，也許陛下就能反攻出去了。
但是在這時前，他必須要堅守，決不能讓高盧行省出現任何的情況，一旦高盧這里沒有了抵抗力，整個西北都會淪落在惡魔的鐵蹄之下。
“遵命！”
奧爾圖領命而去，率領五百探子出城刺探消息。
但是吳軍早有準備，也派出了精銳的斥候兵，雙方在城墻內外而交戰，零落的斥候戰役維持了一天的時間，奧爾圖僅存不足三十探子無功而返。
謝爾蓋摸不準城外吳軍的意圖，也不敢率兵出城迎戰，唯有拖著。
而吳軍更是需要拖著時間。
這一戰很快就進入里昂攻防戰的第五天時間。
這一天，下了好幾天的雨水終于消停下來了，萬里無云的天空之上一改陰雨靡靡的天氣，太陽高照。
“出太陽了！”
賀齊走出營帳，微微抬頭，目光看著遠處的里昂城的輪廓，嘴角揚起了一抹陰冷蕭冷的笑容：“也是時候結束這一戰了！”
“報！”
“說！”
“臧霸代司令稟報，蓄水位已經打到預期的標準，隨時可以打開堤壩放水！”
“告訴他，三個時辰之后，放水！”
“諾！”
當傳令兵離開之后，賀齊召集眾將。
“諸位將領，現在立刻準備，在三個時辰之內，我們必須撤出這里，退到高地去！”賀齊指著里昂城周圍的幾座山峰，說道：“動作一定要快，不能讓城中的敵軍反應過來！”
“諾！”
眾將領命，各自返回眾將的部落，整頓隊列，然后迅速開拔。
當圍在城外的吳軍如同潮水一般退去，迅速的消失只剩下一個個背影，城中的無數羅馬軍將領都有些變得朦了起來了。
“這是怎么一回事？”
“惡魔大軍居然撤兵了！”
“難道他們不打里昂城了！”
“向南方撤退，這是為什么啊，是準備攻克西南嗎？”
“不管如何，這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好事！”
“不可這么快輕松下來，這也行是惡魔的狡詐的計謀，等待我們放松警惕之后，再殺回頭，一天沒有確定惡魔撤兵的原因，必須小心警惕！”
城墻之上，那些羅馬大將默默的對視，議論紛紛的說起來，但是很明顯都有一個共同特征，他們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
“難道他們真的就是怎么退兵了？”
謝爾蓋的眉頭依舊繃緊，無法松懈下來，他一雙冷冽的眸光凝視前方，心中的糾結卻始終沒有一點點的放松，反而顯得更加的疑惑起來了：“不可能！”
他不相信攻勢如虹的惡魔兵馬會如此容易的放棄里昂城，但是他如今也找不出原因。
“將領們，加強警惕，不可松懈半分！”
謝爾蓋只好吩咐將士們加強目前的防御，不給敵軍任何趁虛而入的機會，嚴防死守。
“是！”
眾將聽命，城墻上依舊兵力如山，防守嚴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
突然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在響起。
轟轟轟！！！！
這是一種地動山搖的聲音，有仿佛是什么在敲響大地的聲音，更像是一種海浪沖擊礁石的聲音。
“那是什么東西，快看！”
其中一個將領眺望右邊的平原上，整個人恍惚起來，下意識的大喝一聲。
“洪水！”
“怎么會有洪水？”
“現在怎么辦？”
城墻上的將士們都慌亂起來，因為這一股巨大的洪浪已經撲面而來，距離最近的城墻已經不足百米，所有人仿佛看到一個巨獸張開巨口，一口就要把整個里昂城吞下去。
“完了！”
謝爾蓋的身軀不由自主的顫栗，瞳孔凝住了眼前的一幕，有一股從背脊升起來的寒意直透他的心底。
洪水浪頭一下子覆滅而來……
轟轟轟！！！！
面對堅固的里昂城，匯聚了羅納河和索恩河兩大河流的洪水爆發了一股天威之力，瞬間沖破了城墻，沖入了城中，淹沒一個個房舍，吞噬一個個生命。
“上帝這是在懲罰我們嗎？”
“為什么會這樣的！”
“救命啊！”
“救救我的孩子，誰來救救我的孩子！”
“……”
凄慘的叫聲在里昂城的天空之上不斷回蕩。
大水沖擊里昂城，足足淹沒了一天一夜的時間，然后這洪水才漸漸的褪去，留下了一片廢墟般的里昂城。
第二天的中午。
吳軍重新返回里昂城之前，然后無可阻擋，大搖大擺的列隊入城了。
這一座堅固不可攻的城池，終究擋不住吳軍第三戰區兇殘的腳步。
賀齊踏著泥濘的道路，走進了這個號稱高盧行省最堅固，最熱鬧，最繁華的城池，他看著到處一片狼藉，看著淹沒在水中已經發白的尸體，雙手忍不住在抖動。
“我做錯了嗎？”賀齊自問。
答案卻是：“我沒做錯，戰場只能是這樣，我不想讓我大吳的將士把尸體埋在這里，只能讓他們去受罪！”
作為第三戰區的總司令，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但是在他心底深處，他卻始終留下來了一個不可磨滅的烙印，就好像當年的郭嘉，如今都不敢看一眼汝南，有時候不是主將冷漠無情，是戰爭讓他們必須做出抉擇。
“陶商！”
“末將在！”
“救人！”
賀齊指著在狼藉的城池之中很多彷徨的看著他的眼睛，直接下令：“里昂城的戰役已經結束了，城中的百姓說到底是無辜的，用我們的糧食，用我們的軍醫營，全力救人，有一個救一個。”
“諾！”
陶商率領麾下一個軍的將士領命而去，在城中救援那些被洪水沖擊之后還能活下來的百姓。
“稟報總司令！”
臧霸匆匆而來。
“說！”賀齊看了他一眼，道。
“城中兵力十不存三，其中的大部分已經被被我軍俘虜，只有小部分的將士很頑強，在洪水爆發的的時候拿著木板隨著洪水飄浮出了下游的位置！”
臧霸稟報的道。
“抓到高盧總督沒有？”
“沒有！”臧霸搖搖頭。
“尸體之中有沒有他？”賀齊目光微微一冷，問。
“目前我們的將士還在城中清理尸體，但是尸體太多了，需要時間，暫時并沒有發現高盧總督謝爾蓋的尸體！”臧霸道：“我懷疑謝爾蓋逃出去了！”
“不管是死還是活，必須找到！”
賀齊堅決的下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明白！”
臧霸點頭，然后迅速離去。
“城中可有發現高盧軍團的蹤跡？”
“沒有！”糜芳站出來回答：“進城之后，我立刻率兵掃蕩了一番，并沒有發現任何高盧軍團主力的蹤跡，連尸體都沒有，我們和高盧軍團作戰多年，這點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那就奇怪的！”
賀齊冷笑：“這高盧軍團是羅馬帝國西北的主力，可是從渡海戰役開始，我們卻一直沒有看到他們的蹤跡，我不相信他們在這個關頭還會無動于衷，更大的可能，他們有更深的籌謀！”
“更深的籌謀？”
賀齊身邊的整個戰區參謀部參謀對視一眼，卻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管了！”
賀齊道：“公覆將軍！”
“總司令！”黃蓋站出來。
“休整一天之后，明日清晨，立刻率領江東軍團南下！”賀齊沉聲的道：“我們也好和南部戰線的第四戰區完成會師，形成西邊一線的戰略部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