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森愣住了。

  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克拉克臉上的神色，沒找出任何開玩笑的因素，也沒有他曾經見過的某些披著嚴肅外衣的戲謔和貶低，這個叫做克拉克·肯特的記者是認真的。

  「為什麼這麼問？」傑森有些不解的反問道。

  克拉克微微低下頭並說：「或許你了解新聞行業，但又不夠了解，那張照片在業內傳播開之後，我們在十分鐘之內就弄清楚了傑森·托德和迪克·格雷森的生平。」

  「老實說，不算一帆風順，對嗎？」克拉克明顯是在斟酌著自己的措辭，他在這方面格外地謹慎，並且也充分讓傑森感受到了他的謹慎，而傑森知道這是記者取信於人的方法。

  「你們兩個都是孤兒，請原諒我這樣概括，雖然情況略有不同，但你們確實都是在失去父母之後被布魯斯·韋恩收養的。」

  「截止到這一步，他沒什麼可被指摘的……」克拉克顯然是在說自己的見解，而不是他的主編或是他那些同事所持的看法。

  傑森知道那會是什麼看法，他自認刀槍不入，但是只要一想到可能會出現在八卦小報頭版的污言穢語，尤其是寫在布魯斯·韋恩名字後面的那一長串，還是感覺到有些煩躁。

  「不論如何，他在你們最無依無靠的時候收養了你們，讓你們能在這座危險的城市當中活下來，這是一種英雄行為，我也不是來苛責這一點的。」

  「但是在你們的生平資料中顯示，後來你們都從他身邊消失了，迪克·格雷森先離開，然後你也消失了，換成了另一個。」

  「孩子們長大之後總會離開家。」克拉克的手指不停地互相摩挲，態度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與他剛才展現出來的力量截然不同。

  以往傑森不是很喜歡這種別人小心翼翼對待他的感覺，但是這種悲天憫人的氣質放在克拉克身上實在是太合適不過了，甚至讓傑森感覺到一種彆扭。

  「所以我不是說你們這麼做就錯了，如果你們是自願離開的話，誰也不能把你們綁在家裡，我相信蝙蝠俠不是這種古板的父母。」

  「但是我只是說一種猜測，絕對沒有要引導你的意思，所以你不必順著我的話說。」

  「我只是想說，蝙蝠俠訓練你們作為他的助手，他從你們這裡得到了幫助。」

  「不管他實際上是否需要這種幫助，在一個超級英雄家庭當中充當父親的角色都賦予了他支配他人的權力，那麼他就應該承擔對應的責任。」

  「你認為他盡到他的責任了嗎？」

  九曲十八彎的措辭把傑森繞得頭疼，但他那顆善於理解文字的大腦還是很快地弄明白了克拉克的意思。

  「你覺得蝙蝠俠虐待了我們？」

  「我沒這麼覺得，托德先生，我的目的始終是來確認這一點的。」克拉克停頓了一下之後說：「現在差不多全美的報社都知道了，我得趕在他們之前弄清楚真相。」

  「你認識蝙蝠俠，對吧？」

  克拉克抿著嘴不願意回答他，只是非常委婉的說：「如果他真的是這種人，我會保證有人有能力在他身上執行正義，你應該知道，這並不容易，甚至可以說非常困難。」

  傑森沉默了，因為他知道克拉克說的是對的。

  假設蝙蝠俠真是個有特殊癖好的虐待狂，那麼以他的社會地位、科學技術、武力水平，這群被他收養的孤兒沒有半點可能站出來說話，他們會沉默至死。

  傑森早早的明白了，這個社會就是這樣，說話很容易，發聲很困難，要被足夠多的人聽到並引起重視難上加難，而如果有世界首富從中作梗，那麼就難於登天。

  然後傑森開始疑惑，這個叫做克拉克·肯特的記者的意思是他來這裡就能確保如果蝙蝠俠真的做了違法的事，正義能夠被執行。

  他哪來的自信？

  傑森敢說克拉克第一時間就看出了他在疑惑什麼，下一秒天旋地轉。

  傑森被拎起來了，然後發現自己的視野距離地板越來越遠。

  他被這位記者單手拋上了天，然後又接住放回了沙發上。

  而他媽的他現在最少200磅。

  「我確實擁有常人難以想像的強大力量，而我希望將這種力量用於確保每一個人的正義。」克拉克重新坐回了沙發上並說：「就我個人而言，我並不相信蝙蝠俠會虐待養子，他不是這種人。」

  「雖然沉默寡言，不擅長溝通，但他追求正義的心與我一樣，或許他會和他的孩子產生很多誤會，但最終都能解決。」

  「那你為什麼要來？」

  「因為程序正義是必要的。」克拉克專注的看著傑森說：「我必須給你們兩方同等的發聲機會，甚至在這種情況下，要給你們更多，要給得更早，因為相比於蝙蝠俠，你們是弱勢群體。」

  「蝙蝠俠發聲的渠道有很多，哪怕他的身份被曝光了，他依舊是世界首富，韋恩集團的資產不可能憑空消失。」

  「如果他宣布召開記者會，全世界的記者都會蜂擁而至，哪怕其中有一半因為韋恩集團的地位而選擇為他美言，他就能讓世界相信他是無辜的。」

  「但你們說話的機會太少了，你們是孤兒，被他養育長大，所有的社會關係都在布魯斯·韋恩的掌控之內，甚至精神和理智也會受他影響。」

  「你們沒有途徑說出真實的想法，或是你們自以為說出了真實的，但其實受到了引導，這並不公平。」

  「以及，哪怕韋恩深陷輿論漩渦，韋恩集團有關工業製造和科技方面的產業也不會受到太大影響，他依舊會是個大富豪，就算影響力不如從前，至少衣食無憂。」

  「但如果你們在此次事件中受到了影響，我指的甚至不只是敗訴，而僅僅是站出來指控，可能都會對你們的人生產生翻天覆地的影響。」

  「我很抱歉，傑森，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這種悲劇，並且現在還在持續發生，我沒辦法挽救他們所有，他們或許是贏了，但他們美好人生的路就到此為止了。」

  克拉克垂下眼帘，語調低沉下去，嘆了口氣說：「在我的記者生涯當中，我挽救了不止一出這樣的悲劇，但更多的是未能完全挽救的，有再大的力量也不行。」

  「這類事件給受害者造成了太大的心理創傷，有的自殺，有的酗酒，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沒辦法干涉，也沒有能力干涉。」

  「從第一次的悲劇之後，我就明白，我必須來的越快越好，然後不論這其中有多麼複雜的利益糾葛，我只保護你們——不論敵人是誰。」

  傑森感覺自己受到了震撼。

  他有些失神，最後還是聽到了克拉克拍手的聲音，才勉強回神。

  「不瞞你說，我有辨別謊言的能力，所以你只需要回答我這個問題——蝙蝠俠是否有虐待過你？」

  「他沒有。」傑森回答道。

  克拉克的臉卻猛然地沉了下來，他不可置信地盯著傑森說：「你在說謊。」

  傑森瞬間感覺到了慌亂，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克拉克說：「我沒有，我說的是真的。」

  「共生體，共生體！」傑森在內心當中叫道：「怎麼回事？我……他怎麼……」

  「那一瞬間你的心率出現了波動，宿主。」共生體的回答相當冷靜，他說：「我感受到了你的情緒，如果要我直白地向你描述的話，你對蝙蝠俠仍存怨氣。」

  「所以你在否認這個問題的時候，心率和腦波都有波動，如果對方有細微的探查這兩項數據的能力，那麼確實容易被判定成說謊。」

  克拉克已經站了起來，傑森從他的表情看出，他恐怕已經鎖定了布魯斯的位置。

  但是傑森絕對不能讓克拉克現在去找布魯斯，因為布魯斯很有可能在干一些不是很好言說的事，一些衝動的產物。

  這要是讓克拉克看見了就更解釋不清楚了，而從對方的強大和對於蝙蝠俠的了解來看，傑森也能隱隱約約的猜出對方的身份。

  真的不需要更多的對抗了，傑森第一次這樣想到，這事還不夠亂嗎？

  「停！」傑森提高了聲調，喊住了克拉克，然後說：「這件事非常複雜，你必須得聽我解釋。」

  傑森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克拉克的猶豫，但更多的是憤怒，簡直稱得上是怒火中燒。

  真是個大都會來的精神病，傑森想到，他幹嘛要為不相干的人的事兒這麼憤怒？

  當然也不是說他不該這麼做，畢竟蝙蝠俠確實很氣人，他們之間也有太多亟待解決的問題，但絕不是用大都會人的解決方式。

  克拉克最後還是留了下來，他又坐到了傑森的對面，並且以一種讓傑森都感覺到有些承受不住的壓迫力，對傑森說。

  「我希望你能原原本本的把你所說的誤會告訴我，不要有主觀判斷或者是修飾成分，我只想聽事情的經過和當時的對話的原話，如果不記得了你就說不記得了，不要瞎編。」

  傑森眼睜睜的看著克拉克已經把筆記本掏出來了，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唇部的肌肉以一種難以描述的姿態活動了一下。

  難以描述指的依舊是，在做完此類活動之後，他應該說話，但是他沒有。

  事實上，傑森知道自己不能說。

  蝙蝠俠確實沒有對他進行身體上的虐待，心理上的虐待也見仁見智。

  但如果對方是個連如此輕微的情緒都能察覺的人形測謊儀，那傑森到底要怎麼敘述自己被小丑綁架了這件事，才能讓這個大都會來的超級天平精不因憤怒而把蝙蝠俠拍進牆裡扣都扣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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