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頭之上，在場眾人聽到‘戚少鳴’三個字的時候，各自心頭都是一凜。
然而循聲望去之后，哪怕是蘇陌都有些愕然。
那戚少鳴并非是在某一艘船上對著在場眾人喊話。
聲音來自于水上，人也在水上。
雙腳踏在水面，隨波起伏，仿若是神仙中人。
這一幕著實是有些駭人。
當今天下，輕功高絕之輩，可以輕易做到踏雪無痕，踏浪而行，一躍之間十余丈，乃至于凌波踏虛也未必不行。
畢竟江湖上各門各派，各種手段層出不窮。
然而站在水面之上，未曾有絲毫依憑，便只是這樣站在那里。
此等輕功，卻是聞所未聞。
雖然乍聽上來，凌波踏虛仿佛更勝一重。
然而須得知道，內力流轉，輕功作勢，都得有所憑借。
縱然是凌波踏虛，也是力從地起，提起一口丹田氣，拔地而起，如此才能夠凌波踏虛。
卻沒聽說過身不動膀不搖，就這么憑空起飛的……
那不是輕功，那是升仙了。
而水中無所憑借，只能依靠那起伏的波浪，微弱之力，著實是不值一提。
又怎么可能讓一個人站在其上，不會掉下？
此人的輕功……簡直通了神！
在場眾人相顧之下，不禁駭然。
沉吟之間，卻見到那戚少鳴忽然從水面之上一躍而起，飛身之間就已經到了這艘船的船艙之上。
居高臨下看向了在場眾人。
“哦？蛟龍會，玄龍水寨，紅葉幫……人倒是挺全。
“既然都在這里，那擇日不如撞日，便是今日了。
“諸位，我有一良言相勸。
“水路之上分崩離析著實不像話，如今以我之名，成沿河水盟。
“你們加入其中，共襄盛舉！
“自此之后，東不懼東城諸派，西不怕落鳳盟大舉來襲，何樂不為？
“何必如同現如今一般，仗著東城對你們不聞不問，落鳳盟忌憚東城不愿東遷。
“這才讓你們在這之間，吃上了一口安樂茶飯。
“然而這朝不保夕的日子，你們真的打算過一輩子嗎？”
戚少鳴居高臨下，侃侃而談，聲音沿著河道擴散，威風不可一世。
諸葛長天等人面面相覷，有心相拒，然而來者輕功著實是嚇到了他們。
而且，他們在這河面之上成就船陣，阻攔往來一切。
這戚少鳴是如何在這船陣之中穿梭如履平地？
竟然直接到了這河岸的另外一頭？
這兩者相交，心頭著實是難以安穩，一時之間卻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才好。
再者來說，諸葛長天拉攏起這一群人，內部本就還有爭執。
雖然說不愿意結盟的目標是一致的，然而這一點在強大戚少鳴這強大的威勢之下，隱隱已經呈現了不堪一擊的征兆。
蘇陌環顧左右，便已經發現，有人面色猶豫，有人眉頭緊鎖，顯然已經權衡其中利弊。
而對蘇陌個人而言，河道之上旳聯盟，本來是不會被他放在心上的。
可前有饕餮一門鬼祟行事，疑似圖謀西南一地。
再有永夜谷串聯河道，圖謀掌控。
如今卻又多了一個戚少鳴……
蘇陌不敢確定，這其中戚少鳴到底又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就目前而言，對他來說最好的結果便是河道之上的各大勢力保持不變。
可這個場合，卻又輪不到他這個外人說話。
說到底，這是河道上各大當家自己的事情。
蘇陌在此之間，卻是沒有立場的。
心中思量的功夫，就聽到玄龍水寨大寨主忽然還伸手一指戚少鳴：
“放你娘的狗臭屁！什么沿河水盟，根本就是你的一面之詞而已。
“這勞什子的聯盟究竟是怎么回事，從哪里來？又要做什么，你卻是一概不提。
“更何況，水路何其長短？
“說什么結成同盟，卻又不能將力量擰成一股，若是當真有人來犯，還不是就近幾位方才能夠攻守協作？
“真到了關鍵時刻，能指望上你們嗎？
“怕是指望你們給我們上墳還差不多！”
蘇陌忍不住挑了挑眉頭，看了一眼這玄龍水寨的大寨主。
先前匆匆一面，此人給蘇陌留下的印象多半也只是一個魯莽漢子。
而且說話不過腦子，時不時的就因此而得罪人。
卻沒想到，這會功夫說話卻是有條有理，思路極為清晰。
“嗯？”
戚少鳴看了他一眼：“玄龍水寨的大當家？你這是在反駁某家的話？”
“那又如何？”
玄龍水寨大寨主上前一步，厲聲喝道：
“你說結盟就結盟，真當咱們都是泥捏面和的不成？
“任你三言兩語，便得聽你擺布？
“今日，你若說出這結盟目的到底是什么，結成聯盟之后又該如何，那咱們尚且還有考慮的余地。
“否則的話，空口白牙就得讓咱們聽你號令？
“哼，老子又不是你的親爹，憑什么慣著你，讓你肆意而為？”
“好好好！”
戚少鳴哈哈大笑：“卻是沒想到，今時今日，于此地尚且還能看到一條英雄好漢，卻想看看，你的骨頭有沒有你的嘴這么硬！”
他話音至此，驟然之間已經到了玄龍水寨大寨主的跟前。
抬手之間，一掌已經到了大寨主的面門。
大寨主臉色一沉，猛然深吸了口氣，玄重掌應運而出。
這一門掌法本身并無特別之處，只能算是中規中矩。
然而到了玄龍水寨大寨主的手中，卻威力非凡。
此時此刻，兩掌一探之間，直接迎上了戚少鳴這一掌。
兩掌交接的剎那，諸葛長天等人頓時暗叫不妙。
戚少鳴武功高強，大寨主倉促應對，只能以內力相拼，這又如何能夠拼得過？
果然兩掌落下之間，就見到大寨主的身形頓時一觸即潰，眨眼之間便已經退到了眾人跟前。
一口鮮血噴出，轉身大聲喊道：“蘇總鏢頭救命！！！”
“……”
蘇陌一時無語，卻是看出了這其中的玄機。
玄龍水寨這大寨主，外表看上去粗獷，實則心中暗藏玲瓏七竅。
從他出去說這番話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今日戚少鳴是打算以勢欺人，想要憑借高明武功，馴服在場各位當家。
所以，這番話說出來之后，他極有可能會被戚少鳴拿來震殺立威。
故此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心中便已經做好了盤算，果然，話說完之后，戚少鳴立刻就下殺手。
剛才這兩掌送出，雖然看似勢大力沉，實則卻是實中藏虛。
一觸即潰，卻是因為這玄龍水寨的大寨主借了對方的掌力，從而脫身出去。
而在脫身的那一剎那，就已經開口呼救，便是早就算準了，關鍵時刻讓蘇陌出手救他性命。
若是換了別的時候，蘇陌還真不一定出手救這個奸猾之徒。
可這會，蘇陌卻也不希望這聯盟真就成了。
當即心頭念頭落定，腳下一變，已經讓到了大寨主的跟前。
戚少鳴一掌未曾打死玄龍水寨大寨主，當即飛身追殺，卻未曾想抬眼之間就看到了一個年輕人穿插其中。
不過他也沒有在意，只是冷笑一聲，抬手就朝著蘇陌打來了一掌。
更有甚者，因為玄龍水寨大寨主剛才喊的一聲，這一掌卻是比原先打大寨主的那一掌，更加剛猛三分。
卻見到蘇陌身形未曾有絲毫動彈，更不見任何阻攔。
竟然是任憑這戚少鳴長驅直入，一掌直接打在了胸前的膻中穴上。
“啊！！！”
剛剛呼救的玄龍水寨大寨主臉色大變：“蘇總鏢頭！！！”
他這心思是有點鬼，但卻是因為知道蘇陌武功高強，實則是今日在場之人中唯一能夠依靠的強援。
這才有了先前的念頭，想著憑借蘇陌的武功，抵擋這戚少鳴不成問題。
卻沒想到，蘇陌竟然躲都不躲，任憑這一掌打在了胸前要穴之上。
一時之間連拍大腿：“哎呀，我害了你啊！”
說話之間就要搶上前去。
可就在此時，洪鐘大呂一般的聲響驟然傳遞四方，戚少鳴一掌落在蘇陌胸前，下一刻就變了臉色。
只覺得手掌所觸及之處，哪里是什么活人？
根本就是金鐵之山，不可有絲毫動搖。
一愣之間，龐大的反震之力循著經脈倒侵而入，當即整個人直接飛了出去，跨越十余丈的距離，轟然一聲跌落在了水中。
“……”
蘇陌也未曾想到，這人竟然如此利索，說打就打，說把自己扔水里，就把自己扔水里。
全程之中，連個招呼都沒打，人就沒了。
一時之間也不知都該做什么表情才好，只好輕輕地拍了拍胸口。
在場眾人一個個全都看傻了眼。
尤其是其他水寨的當家的們，雖然一直聽諸葛長天他們說蘇陌武功高強，義薄云天之類的……
然而見面之后，多少還是有點失望。
畢竟蘇陌看上去太年輕了。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而武功這東西往往又是個水磨工夫。
如此年輕縱然是武功再高，又能夠高到哪里？
今日一見才知道諸葛長天等人所言不虛。
此人當真就是，武功蓋世！
玄龍水寨大寨主搶上前來，卻是搶了個寂寞，站在蘇陌旁邊，跟蘇陌兩個面面相覷。
正要上前查看一下，那跌落水中的戚少鳴。
卻忽然聽到水中驟然一聲炸響，戚少鳴飛身而起，重新落到了船艙之上。
低頭看著蘇陌，臉色陰晴不定：
“小輩，你是何人？”
蘇陌倒是有些驚訝，這人被自己的內力反震而傷，如今竟然渾若無事？
當即一抱拳，笑著說道：“在下落霞城紫陽鏢局總鏢頭，蘇陌。見過前輩！”
“……好一個見過。”
戚少鳴看著蘇陌，心頭陣陣駭然。
蘇陌驚訝，他卻是有些恐懼。
若非是剛才掌力到了跟前，他意識到不妙，當即撤去了大半內力。
在加上自己的武功另有玄機，跌落水中反而是如魚得水。
否則的話，這一掌自己就得身受重傷。
一時之間眉頭緊鎖，看著蘇陌冷冷開口：
“紫陽鏢局？這倒是有所耳聞，多年之前曾經踏遍大半東荒……
“不過聽說這鏢局的傳承，一代不如一代。
“倒是沒想到，這一代中，竟然還出了一條真龍！
“蘇陌？蘇總鏢頭今日強出頭，可是想要在咱們水路之上，橫插一手嗎？”
“不敢不敢。”
蘇陌輕輕擺了擺手：
“在下不過就是一介鏢頭，水路之上各位前輩英雄的事情，在下卻是萬萬不敢插手的。
“不過……雖然插手是不敢，但是水路之上在下也總有一些朋友。
“今日不為插手你們聯盟之事，可若是有人想要仗武欺人，以為自己武功高強，便可以肆意妄為。
“這一點，在下卻是不能坐視不理了。”
“你是說我仗勢欺人？”
戚少鳴臉色鐵青一片。
蘇陌輕輕一笑：“在下哪里敢說這種話？前輩可莫要對號入座。”
戚少鳴瞳孔微微一縮。
蘇陌雖然年輕，然而說話之間，卻是不落一點口實。
而且，今天這事到了現在，于道理上而言，他這邊已經落了下乘。
對玄龍水寨大寨主忽然痛下殺手，尚且還能說他玄龍水寨大寨主，口出狂言，有必要教訓一番。
然而蘇陌出來架梁子，他也不打招呼直接痛下殺手，這就有些以大欺小。
以大欺小若是打贏了，姑且也就罷了。
卻偏偏一掌之后，蘇陌屁事沒有，反而自己被崩飛到了水中。
他堂堂水中閻羅，沿河之地好大的名頭，今天這事卻是丟人丟到了姥姥家。
心中念頭反復思量之后，終究是深吸了口氣：
“罷了，今日算是給蘇總鏢頭一個面子，此事暫且作罷。
“不過……沿河之地的諸位當家，你們須得知道，蘇總鏢頭能夠護住各位一時，卻未必能夠護住各位一世。”
說完之后，腳尖一點，就要飛身而去。
“且住！”
卻聽到蘇陌一聲斷喝：“前輩話說清楚再走不遲。”
腳尖一點之間，人也到了半空之中，探手就抓。
“好膽！”
戚少鳴嘴角泛冷：“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哪個敢攔我？”
轉身之間，也是一掌送出。
然而兩掌相接之間，蘇陌掌法驟然由實化虛。
巧合的是，戚少鳴手中招式，也是由實化虛。
兩個人一個是存著念頭，不讓戚少鳴離開。
另外一個則是動了玄龍水寨大寨主的念頭，想要硬接蘇陌一掌，借勢離去。
卻沒想到，招式到了頭，各自都是虛招，一時之間只好在虛空之中再交手兩三招。
戚少鳴招式之上極有精妙之處，雖然他不管是內力，還是護體功夫方面，都遠遠不是蘇陌的對手。
可蘇陌這一趟并非是奔著殺人來的，只是想要將人留下。
一時之間卻也不好拿捏。
飛身之下，兩個人卻是從船上打到了船下。
戚少鳴雙腳踏足水面，卻如同地面一般，騰挪縱躍渾然無事。
蘇陌卻是腳下不停，以神行百變于水面之上游走，不敢有絲毫停留。
只因為一不小心，就會跌落水中。
身形游走，掌風大起，已經是存了下重手把人留下的念頭。
卻未曾想到，一掌落處，戚少鳴忽然之間沉入水中。
一愣之下，猛然間飛身而起，他剛剛躍起，一只手掌就已經伸出水面，顯然是想要將他拽入水中再斗。
戚少鳴號稱水中閻羅，水下功夫那自然更是非同尋常。
入了水，蘇陌雖然未必就會真的被他如何，然而那就真的沒法手下留情，只能下殺手將此人擊斃。
一招失利，戚少鳴也不氣餒，他身形于水中驟然沖天而起，指掌所向全都是蘇陌跟前要穴。
卻是一擊不中，于半空之中一轉，從另外一頭重新跌入水中。
前后翻騰眨眼之間就已經進行了十幾次，帶起的水花散布波瀾，讓整個河面都為之動蕩。
蘇陌此時此刻卻不得不重新跌落回到水面之上。
本心之中已經做好了準備，防備戚少鳴故技重施。
卻未曾想到，轟然一聲，那戚少鳴便已經躍出了水面。
憑借輕功一時三刻之間在半空之中勉強存身。
就見到他雙手一錯，漫天的水花竟然全都被他掌力牽引，圍繞在了他的周身環繞。
緊跟著左手一壓右手手背，掌心一翻，單掌似緩實急的推了出去。
所有的水流在這一瞬間，全部凝聚在了他的掌心之上，伴隨著他這一掌推出，一個正常手掌大小，純粹由水組成的掌印，立刻奔向蘇陌。
那水波掌印沒到跟前，龐大的壓力就已經席卷整個河面。
一時之間河面之上浪濤狂涌，蘇陌立足之處，不斷的有水流奔向四面八方。
蘇陌卻只是嘆了口氣，兩掌交叉于跟前，緊跟著雙手一翻，自下而上一提，順勢翻開掌心向上。
就見到一雙肉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純紫之色，純陽內力自此而發，炙烤虛空。
他以移玄神功為根基，糅合起來的三種內力施展這一門掌法。
沒有戚少鳴掌法之中的奇妙，然而威力之強，卻也決然不弱。
無形力道一路向上，乍然碰觸就已經擊碎了那倏然而至的水波掌印。
掌印一空，尚且在半空之中勉強維持的戚少鳴頓時周身一震，一口鮮血就已經噴了出來。
然而此時此刻戚少鳴卻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只是臉色大變：
“紫陽神掌！？”
當即強行提起一口內力，兩掌疊在一處，狠狠地迎了上去。
只覺得掌心一股純陽內力裹挾無邊大力瞬息而至！
下一刻，掌心灼灼，雙臂衣袖片片成灰，整個人正是打著旋的就飛了出去，撲通一聲跌落水中。
蘇陌此時足下一點，翻身之間就已經到了船舷之上，探首觀望，想看看這人……這會能不能再從水面飛出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