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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漢之莊稼漢 - 第1109章 第一場雪前後字體大小: A+
     

    建興十五年關中的第一場雪下來之前,裴潛終於得到馮君侯的允許,可以帶着自己的兒子和小妾回河東過年。

    對於馮君侯現在就挑明要仿孝武皇帝實施世家推恩令,關將軍不太懂政治上的算計。

    但她站在軍事角度上,似乎有點不同的看法:

    “會不會太早了一些?中原與河北,皆世家林立之地,若是他們不願意,日後大漢派兵東進,只怕會平空增添不少困難。”

    馮君侯搖頭:

    “不願意那是肯定的,但又不是說要絕了他們的路子,這不是還留有其他生路嗎?就看他們願不願意走了。”

    “河東的事情鬧得這麼大,趁着現在他們膽寒的時候施壓,總比等他們緩過氣來再提要好。”

    涼州的事情,來一次就夠了。

    總不能每次都要派鐵騎去滅門。

    漢武皇帝的推恩令爲什麼是無解的陽謀?

    就是因爲經過七國之亂,朝廷的勢力已經大大超過了諸侯國。

    聽從朝廷之命,雖說只會越來越弱,但終歸是可以苟延殘喘好幾代。

    不聽從朝廷之命,說不得連這一代都挺不過去。

    大漢這些年來,屢戰屢勝,已經佔據了天下形勝之勢。

    等哪一天大漢拿下了洛陽或者河北,那就是學會運營以後,直接A過去的事。

    在此之前,世家若是不甘心,可以繼續賭魏國仍能翻盤。

    反正中原與河北,是魏國的根基,同時也是屯田最多的地方。

    只要這些世家不怕走一遍河東的老路,馮君侯自然就更不用怕,他有的是辦法。

    說白了,以興漢會爲代表的新興利益集團,必然是要與守舊世家產生根本性衝突。

    “這個時候,就是看各家主事人的眼光和膽略的時候,看他們相信下注大漢贏,還是下注魏賊會贏。”

    馮君侯笑了一下。

    這不就是世家的拿手好戲麼?

    只是隨着大漢與魏國之間的局勢越發明朗,可選擇的餘地和時間就會越來越小。

    “漢雖舊邦,其命維新。”馮君侯目光幽遠,“欲三興漢室,非維新無他法。”

    “唯有維新變法,方能除後漢之弊。然自有華夏以來,維新變法,莫不歷流血。”

    後漢之最大弊者,弊在世家豪右。

    換句話說,就是強枝弱幹。

    因爲世家豪右兼併了太多的土地,他們又不交或者交很少的的賦稅。

    朝廷收不上來足夠的賦稅,財政入不敷出,只能是不斷地對自耕農加賦稅。

    再加上世家豪右隱匿了太多的人口,國家找不到足夠的人來服徭役,然後又是繼續選擇加重自耕農的負擔。

    這麼一來,只會逼着讓更多的百姓賣田賣地,託庇於世家豪右。

    如此惡性循環,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只會越來越乏力。

    一旦有事,早已腐朽不堪的國家體系就會呼嘯而崩。

    故欲興漢室,必須要對世家豪右開刀——要麼精神改造,要麼肉體改造。

    若不然,即便統一天下,也不過是另一個司馬晉罷了。

    關姬不懂這些治世大道理,只見她嘆息一聲:

    “以前有丞相擋在前面,阿郎自是不用擔心。但現在丞相已去,朝中權柄之重,莫如阿郎。”

    “妾觀史書,鮮有見變法而能善終者,故妾深爲阿郎憂之。”

    馮君侯看到一向剛毅的關將軍竟是罕見地露出擔憂之色,不禁笑着寬慰道:

    “細君所言,吾又豈會不知?故而吾昔日是與細君成親,而非……”

    說到這裡,馮君侯頓了一下,又接着說道,“除了鍾情於細君,其實也是不願意把全部身家系於皇家。”

    或許在三國以前,變法少有善終者。

    但並不代表以後沒有。

    主持變法者之所以難有善終,是因爲他們把希望全部寄託於上位者。

    沒有注意團結變法既得利益者,或者說,變法既得利益者沒有掌握足夠的政治權利。

    當年關姬代表的是急於想要突破困局,尋求新利益點的權貴,而張姬代表的則是皇家。

    選擇了關姬,就代表馮君侯要跟這些權貴站在同一立場。

    直到後來,隨着大漢收復隴右與涼州,皇家也越發地深入地參與新型經濟模式的動作。

    馮君侯讓張姬擔任自己的大秘書,正式宣告大漢從皇家到新貴,達成了真正的利益一致。

    “現在不是我要破除後漢之弊,而是天子與欲興漢室的志士要重整舊山河。”

    馮君侯握住關將軍的手,溫言道:“所以細君且放心就是。”

    守舊世家想要反撲,一要先把興漢會連根拔起,二要把阿斗換下來。

    做不到這兩點,光盯着馮君侯,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聽到馮君侯這麼說,關將軍這才稍稍展顏,勉力一笑,點了點頭。

    看到她仍是不能完全釋懷,馮君侯微微一笑,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

    “算上花娘子,我們府上已經有兩個南中的女子了,難道細君不覺得奇怪,吾爲何喜歡南中女子?”

    關將軍聞言,頓時瞪大了眼。

    “據吾所知,交州南邊,有一地,叫崖州,崖州之南,有無數海島落於海上,可類星漢。”

    “從交州過去,可至崖州,若是從南中翻過哀牢山,便是化外之國,若是能尋到去林邑的道路,可從那裡入海。”

    南中是馮君侯給自己留的後路,萬一哪天他扳不回曆史的洪流,日後仍是世家天下,南中就是馮家的落腳點。

    若是連南中都無法立足,大不了按花鬘這些年找到的道路,跑去海上當神仙。

    關將軍聽完馮君侯的解釋,吃吃地說道:

    “阿郎果真是深謀遠慮馮鬼王耶?”

    馮君侯看着她的這個模樣,不禁笑道:

    “若吾爲鬼王,那細君豈非鬼後?”

    “去!不正經!”

    關將軍使勁地推了一下馮君侯。

    不過得知馮君侯早就做好了準備,她終於是放下心來。

    想起興漢會這些年在南中種種佈置,再加上現在花娘子又是馮府上的人。

    關將軍相信,就算馮家最後不得不去南中,也沒人能逼着自己去海外。

    想通了這一點,關將軍點了點頭:

    “聽阿郎這麼一說,妾倒是希望關東的世家,能有骨氣一點,能堅持自己的立場,這樣纔好把他們全部清洗一遍。”

    大不了拍拍屁股跑路!

    馮君侯哈哈一笑,要不說是鬼後呢?

    關中的第一場雪落下來以後,長安又來了一位客人。

    客人不是從南邊來,也不是從西邊,而是從東邊來。

    “先生辛苦,永等候多時了。”

    馮君侯知道此人到來,親自到城外迎接,見到真人後,自己首先深深地鞠躬行禮。

    郭模連忙避開身子,不敢受禮:

    “君侯真是折煞在下了!”

    馮君侯堅持行禮畢,這才站直身子,正色道:

    “不然。先生孤身入賊穴,棄生死於度外,外人不知先生之功績,但某卻知先生之大功。”

    郭模聞言,臉上現出羞愧之色:

    “君侯請莫要再提這些話。某爲賊所察,無膽自盡,爲全己身,反而要勞累君侯與賊人交換,羞也愧也!”

    言畢,竟是以袖掩面,不敢直面馮君侯。

    馮君侯見他如此,更是欽佩。

    他勸道:

    “先生莫要如此,有道是留有用之身,方能爲大漢盡忠。先生敢孤身入賊穴,就已是少有人能及。”

    “換作是我,我是萬萬沒有先生這等膽量的。若是先生道自己無膽,那我等又算得了什麼?”

    郭模一路上無數次想過自己回來後遇到的情況,卻是萬萬沒有想到竟會得到馮君侯如此禮遇。

    但見七尺高的漢子,眼中竟是閃着淚花,語氣有些哽咽,對着馮君侯深深地還了一禮:

    “模……當不起君侯如此評價!模此次厚着臉皮回來,就是,就是想要看看丞相,有些話想要對丞相說。”

    馮君侯連忙扶起郭模,大笑道:

    “我亦有好些日子沒有去見丞相了,等天晴後,我親自陪先生去藍田祭拜丞相。”

    待兩人見面完畢,旁邊這纔有一人冒出來:

    “昭拜見君侯。”

    但見此人不過二十五六的模樣,衣着儀態皆是可觀。

    唯一讓人覺得不太順眼的,就是舉止太過有些刻意。

    “你是?”

    馮君侯看着對方,有些疑惑地問了一句。

    “在下司馬昭,家父乃是魏國太傅,君侯可喚我子上。”

    “司馬……”

    馮君侯差點把“昭”叫了出來,話到嘴邊,這才強行改成“司馬子上?”

    “回君侯,正是。”

    馮君侯盯着正對着自己行禮的司馬昭,目光閃爍,不知在想着什麼。

    好一會,這才說道:“司馬郎君不必多禮。”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直了身子的司馬昭:

    “沒有想到居然是司馬郎君親自護送郭先生回來。”

    司馬昭啊,眼前這個傢伙,原來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主角。

    此時的司馬昭,不過是剛二十七歲的年青人,比馮君侯還要小一些。

    更別說還沒有什麼名氣——至少在名聲赫赫的馮君侯面前,他仍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

    看了一眼馮君侯身後肅立在風雪中巍然不動的鐵騎,司馬昭只道是天下無雙的鐵甲騎軍,更是顯得小心。

    馮君侯神色有些複雜地問了一句:

    “司馬公身體還好嗎?”

    “謝過君侯關心,大人身體尚可。”

    馮君侯有些惋惜道:“去年的時候,沒能在河邊與司馬公見上一面,着實可惜了。”

    司馬昭回道:

    “大人亦有言,未能與君侯相見於渭水邊,確實可惜。”

    馮君侯聞言,頓時大笑起來。

    所謂河邊,是與馮君侯希望司馬懿領軍渡河進入河東。

    而相見於渭水邊,則是指司馬懿希望馮君侯領軍渡河至渭水邊上。

    一個鬼王,一個老龜,都是見勢頭稍有不對,就有可能隨時跑路的主。

    “不愧是河內司馬家出來的人物!”

    “君侯過獎了。”

    “請入城。”

    “謝過君侯。”

    得知司馬懿的次子親自護送郭模回長安,張小四撫額慶幸,大鬆了一口氣:

    “看來司馬懿並不想把事情鬧大。”

    但關將軍仍是不滿意:

    “終究是有個把柄落在別人手裡。”

    張小四搖頭:

    “阿郎身處高位,哪能事事由得他順心?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不過是兩害取其輕罷了。”

    前院客廳的馮君侯亦是在開口問司馬昭:

    “吾看司馬郎君親自護送郭先生回來,看來司馬公是答應吾的要求了?”

    所謂的要求,就是王雙回魏國後,司馬懿須得保證他和他的家小安全。

    司馬昭點頭:

    “不瞞君侯,大人此次想要換回王將軍,其實是愛王將軍之才。”

    “大人保證,王將軍回大魏後,不但不會受到懲罰,而且還能官復原職。”

    馮君侯眉頭一挑:

    “此話當真?”

    司馬昭舉手發誓:

    “若有虛言,吾必不得好死。”

    換了別人,說不得就信了。

    但馮君侯看到對方發誓,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什麼。

    好一會之後,這才點頭:

    “也罷,事到如今,由不得我不信。”

    說着,他轉頭看了屏風一眼,“好了,王將軍,現在你可以放心了麼?”

    屏風後面轉出一人,不是王雙是誰?

    “敢問司馬郎君,吾家妻小,可還安好?”

    司馬昭起身答道:

    “看來這位就是王將軍了,王將軍且放心就是,先帝巡視許昌,匆忙之間,並沒有把關中大軍的家眷遷走。”

    “大人領軍從關中回到洛陽後,第一時間就是尋訪將士家小,重新安置。”

    “我出來之前,還親自去了將軍府上一趟,拿了信物,將軍請看。”

    王雙從司馬昭手裡接過信物,臉上現出激動之色。

    然後對着司馬昭深深施禮:

    “雙謝過太傅保全妻小之恩!”

    再對馮君侯施禮:

    “謝過君侯讓某與妻小重逢之恩!”

    “不必如此,說起來,此事還是我理虧,私下裡拿你做交換,你不怪我就好了。”

    “只要能與妻小團聚,某謝還來不及,如何敢怪君侯?”

    有了司馬郎君的保證——甚至還是當着馮君侯的面發誓。

    王雙心裡再無擔憂,現在他就想回到魏國,與家裡人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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