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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漢之莊稼漢 - 第1090章 拉攏字體大小: A+
     

    不知是碾到了街道上的哪個小石頭,馬車突然震動了一下,然後又是“晃當”的一聲響。

    把正在沉思的司馬師驚醒了過來。

    想起自己在心裡的盤算,司馬師略有些心虛。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對面的司馬懿,生怕自家大人看出自己的想法。

    沒想到司馬懿早已是盤坐着閉目養神,彷彿根本不關心司馬師在想些什麼。

    司馬師這才暗鬆了一口氣。

    他掀起車簾,看向車外,這才發現這不是回太傅府的方向,繼而有些意外:

    “大人,我們不回府?”

    司馬懿沒有睜開眼:

    “還有一事。”

    司馬師頓時想起在夏侯府外所受到的屈辱,心頭就是一緊:“不知大人還有什麼事?”

    要是再來一次,司馬師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住。

    幸好這一回,司馬懿所去的人家,與司馬師沒有什麼矛盾。

    甚至可以說,連來往都是幾近於無。

    這個人家,姓黃,名權,字公衡,現任鎮南大將軍,封育陽侯,加侍中,領益州刺史。

    黃權自投魏國以來,從未摻與過魏國的朝爭。

    當然,他看似尊榮,但實則沒有任何權力,也沒有資格參與魏國的朝爭。

    但偏偏他又是被魏國樹立起來的一個榜樣,所以身份極是超然。

    只要他不惹事,基本也不會有人來找他的麻煩——大抵這就是政治正確的厲害之處。

    贏了,勝之不武,還可能會被別人說是仗勢欺人,甚至會被朝中某些大佬看不慣:

    你們這麼欺凌人家,讓天下那些想要棄暗投明的人怎麼想?

    若是輸了,那就更慘:連降人都爭不過,簡直就是廢物!

    反正不管結果如何, 自己都是輸, 輸麻了。

    對方都是贏,贏麻了。

    所以聽到自家大人要去拜訪黃權,司馬師如何不驚訝?

    馬車停了下來,司馬懿下了車, 擡頭看着黃府那高高的臺階, 粗大的門柱,還有鋥亮的銅釘大門。

    他不由地有些感慨。

    這座府院, 乃是黃權來投時, 文皇帝親自下詔建造的。

    爲的就是顯示大魏恢宏氣度,鼓勵更多的賊人來棄暗投明。

    只是誰又能想到, 才短短的十五年時間,大魏與蜀虜就已經是攻守異勢?

    若是文皇帝泉下有知, 也不知會不會後悔給黃權建造了這麼一座輝煌的府院?

    正心思翻涌間, 黃府大門被打開了, 黃權親自出門迎接太傅:

    “不知太傅前來,有失遠迎, 失敬失敬!”

    黃權雖已是兩鬢斑白, 但在面對大魏最有權勢的司馬太傅時, 仍是舉止從容,不卑不亢。

    彷彿十幾年隱居般的生活, 並沒有讓他消沉下去。

    但站在司馬懿身後的司馬師,看着眼前這位老人, 卻是有些吃驚。

    不爲其他,只爲對方模樣的變化。

    早年的時候,司馬懿作爲文皇帝最爲信重的大臣,不止一次地在宴會上見過黃權。

    甚至司馬懿還曾與黃權多次評論蜀地的人物。

    那個時候的司馬師, 也跟着自家大人見過黃權幾次。

    在他的印象中, 黃權雖是降人,但從不失名士風度。

    最有名的一事, 就是劉備病逝的消息傳至大魏,羣臣都相互慶賀,唯獨黃權無一絲笑意。

    文皇帝欲試驚之,遣左右詔問黃權。

    黃權猶在路上, 文皇帝已派出數批使者累催, 縱馬奔馳,交錯於道,官屬侍從莫不碎魄寒膽,而權舉止顏色自若。

    正是因爲器量如此, 所以才能折服大魏君臣,讓人莫不對彼以禮相待。

    沒想到司馬師印象中器量快士,現在雖然努力挺起腰板,但仍是無法掩飾已經略有佝僂的身材。

    再仔細看的話,臉上就算不是溝壑縱橫,那也已是掩不住的蒼老之色。

    不過是十五年而已,非但世道有如換了人間,就是人,也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黃將軍言重啦,某突然冒昧來訪,失禮的應該是我啊!”

    司馬懿看着眼前的黃權,想昔日與黃公衡論起蜀中人物,彼對諸葛孔明讚不絕口,常常坐起而嘆之。

    如今諸葛孔明已死,黃公衡也老成這樣了。

    司馬懿捋了捋自己的鬍鬚,心裡更是有所感觸:自己,也老了。

    黃權沒有像夏侯玄那樣,把司馬師拒之門外,而是親自把司馬懿父子倆迎入府內。

    甚至還讓自己的兒子前來拜見。

    黃權到了魏國後,又娶了一位妻室,生下兒子黃邕,如今才十二歲,體弱多病。

    看着聽從自家大人的話,機械地對着司馬懿父子行禮問好後,有些不知所措的兒子。

    黃權有些歉意,又有些無奈地對着司馬懿說道:

    “犬子自出生以來,少有出府與他人交遊,故而有些認生,不識禮數,還請太傅與中護軍見諒。”

    曹爽有意讓夏侯玄出任中護軍,同時又讓原本擔任中護軍的司馬師遷中監軍。

    只是這個任命,纔剛剛從許昌傳至洛陽,還沒有正式傳開,所以黃權對司馬師的稱呼,仍是舊職。

    司馬師當年好歹也是與夏侯玄等人齊名的人物。

    只要不是面對夏侯氏,司馬師自有名士氣度,不會去計較黃權的這點小疏忽。

    他甚至還對躲在黃權身後的黃邕和煦一笑。

    “吾聽聞令郎體弱,我府上的醫工,還算是有些醫術,不若讓他們過來給令郎看看?”

    司馬懿父子與黃權分主客坐下後,司馬懿看着退出去的黃邕,有些關心地問了一句。

    黃權苦笑:“謝過太傅美意,只是犬子之體弱,乃是由胎裡帶來的。”

    “當年文皇帝亦曾派了宮裡的醫工看過,說是隻能後天慢慢調養,除此別無他法。”

    “文皇帝啊……”司馬懿半是嘆息地跟着唸了一句。

    過了好一會,他忽然也跟着苦笑起來:

    “記得夷陵一戰後,鎮南大將軍棄逆從正,文皇帝高興之餘,只道蜀國從此衰敗,還曾派人去蜀地勸過降呢。”

    那時的大魏,正值鼎盛,居天下之正。

    週三分天下有其二,而大魏十有其七,其勢更甚於周。

    “然則不過十數載啊,天下局勢,竟成了這般模樣!”

    若是換了別人,說不得就以爲司馬懿是在當面嘲諷自己。

    但黃權投魏以來,從未說過蜀國君臣不是,甚至對劉備與諸葛亮等人,還毫不掩飾地大加稱讚。

    別人就算是嘲諷,也不可能用這種事情來嘲諷。

    再說了,堂堂司馬太傅,還做不出刻意登門嘲諷自己這種無聊的事情來。

    所以,司馬太傅說出這個話,原因只有一個:

    “太傅,莫不是蜀國又有什麼動靜了?”

    司馬懿看向黃權,臉上的苦笑更甚:

    “這些年來,大魏對蜀國未有一勝,看來就連鎮南大將軍都已經習慣了。”

    黃權面有複雜之色,有些澀聲道:

    “可是蜀人攻下了上黨?”

    司馬懿嘆息:“還沒有,不過按我的估計,應該也快了。”

    “河北根本沒有多餘的兵力增援上黨,而有能力支援上黨的河內兵馬,一來沒有許昌之命。”

    “二來,馮賊這三個月來,不但一直呆在河東,而且從細作傳來的消息看,他還不斷地增兵河東,似有東進之意。”

    “所以領軍大將軍(即蔣濟)的五萬人馬,不敢輕易動彈。照此下去,就算上黨地勢再怎麼險要,恐怕亦難阻擋蜀人啊!”

    黃權沉默。

    好一會纔開口道:

    “諸葛孔明與馮明文,確實是天下少有的才智之士,取幷州而窺河北與中原,讓大魏再無地勢險要可言。”

    司馬懿點頭贊同:

    “蜀人未取幷州前,尚不知幷州之重,大魏失幷州之後,方驚覺幷州實是天下之屏障是也。”

    黃權緩緩道:

    “若說幷州乃天下屏障,那上黨就是中原之脊,捍屏河洛。若失之,則中原難安。”

    不管是在蜀漢還是在魏國,黃權都能受到尊重,肯定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在戰略眼光方面,可謂是出衆。

    這一番話,也並非是恫嚇之言,而是事實。

    從河內往河東,有軹關陘。

    而從河內往上黨,則有太行陘。

    若是失去了上黨,那麼河內不但要承受軹關東面河東的壓力,還要面臨北面來自上黨的壓力。

    兩面夾擊之下,河內還能挺多久,那是誰也不敢保證的事情。

    “所以上黨不能丟,至少不能全部丟。”司馬懿斬釘截鐵地說道,“就算是丟了壺關,也要守住高都(即後世的晉城)。”

    黃權聞言,不禁深深地看了一眼司馬懿。

    他能安然地在魏國呆這麼些年,還能保持超然身份,自然不可能是眼瞎耳聾之輩。

    現在洛陽與許昌那邊的關係,很是微妙。

    若是司馬懿當真有心要保住上黨,爲什麼要在上黨準備陷落的時候才提這個事?

    司馬懿似乎看出黃權眼中的深意,臉上露出些許自嘲之色:

    “吾對於保上黨,實是有心無力啊!許昌那邊,別說是同意洛陽出兵北上,恐怕就是對我的建議,也不會聽得進去。”

    “我就跟鎮南大將軍實話實說了吧,我現在之所以想要保住高都,其實就是想要保住河內。”

    河內是司馬一族的大本營,絕不能有失。

    司馬懿沒有在黃權面前遮掩這個心思。

    但黃權還是有些不太明白:

    “太傅,你掌握重兵,猶言無力保上黨。我對這等國家大事,更是絲毫使不上力,爲何太傅要與我說這些?”

    誰不知道,我黃權看着名聲挺大,但卻壓根沒有絲毫權力。

    就算是當年帶過來的部下,如今要麼被打散在各處沒了消息,要麼就是鬱郁不得志,能活一天就混一天。

    司馬懿拿起茶杯,輕飲了一口,這纔看向黃權說道:

    “公衡啊,你道我不想派兵北上?只是,唉!”

    司馬懿放下茶杯,有些嘆息地搖頭,“沒有陛下的旨意,我怎麼敢擅自調動兵馬?”

    “再說了,河內那邊,可是有五萬兵馬呢!”

    洛陽兵馬想要北渡進入河內,那也得蔣濟答應才行。

    司馬懿說到這裡,身子側向黃權,聲音變得有些低沉起來:

    “我此番上門,就是想請公衡去河內走一趟,幫我給蔣子通(即蔣濟)帶個話。”

    “就算他受馮明文所迫,不敢派兵增援上黨,但至少也要派兵守住高都。”

    “吾在此向公衡保證,若是河東的馮賊當真有所異動,我就算是違背聖意,也會增援河內,力保河內不失。”

    “以公衡的眼光,肯定也能看出,若是高都丟失,河內難保,我希望公衡能跟蔣子通說清楚這一點。”

    雖然隱約猜到了一點,但聽到司馬懿親口說出這個話,黃權還是大驚失色:

    “這如何使得?若無皇命,權豈敢離開洛陽?”

    “無妨。”司馬懿微微一笑,“先帝遺旨讓吾輔政當今天子,又讓我錄尚書事,賜我持節之權。”

    說到這裡,他一字一頓地強調道:

    “如今河南諸事,吾皆專任之,只需事後稟報天子即可。”

    黃權聽了司馬懿這番話,頓時怔住。

    法理上來說,司馬懿說得沒有錯。

    他確實有這個權利。

    但這個事情,已經違背了黃權這些年來的行事準則。

    特別是在眼下的複雜局勢下,摻和到這種事情裡,很容易死得不明不白。

    當然,黃權不怕死,但他怕連累到自己府上的妻室兒女。

    更會連累到跟隨自己投奔大魏的故吏。

    這些年來,黃權一直對這些故舊屬吏心有愧疚。

    自己可以在這邊重新娶妻生子,但這些故舊屬吏中的絕大部分,連重新娶妻的資格都沒有。

    畢竟以魏國的生人婦政策,又怎麼可能輪得到他們?

    所以他們只能是遙望蜀地,恐怕到死都不能與妻兒見上一面。

    司馬懿看到黃權這副模樣,從袖裡拿出一封信,放到案桌上,輕輕地往黃權那邊推去:

    “我知道公衡這些年來,雖少有出府,但卻很關心昔日部屬將士的消息。”

    “這份名單,是我目前所能找到的人員的消息。”

    黃權猛地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目光死死地盯向案桌上的信。

    司馬懿的手指按在信上,輕輕地敲了幾下:

    “吾之軍中,可能還有十來位當年的將士。若是公衡能幫吾勸說蔣子通,我就讓他們全數卸甲,送至公衡府上做部曲,如何?”

    司馬太傅,能讓這十餘名將士卸甲,自然也能讓他們成爲先鋒,陷陣殺敵。

    黃權動了動嘴脣,終是重重地一抱拳,纔開口說道:

    “太傅既有所託,權自當盡力。”

    既然司馬太傅想要藉助自己這點聲望,那自己賣了聲望,以助舊屬故吏又如何?

    PS:黃權與妻子之墓共有四碑,有兩塊是由其子黃邕與故吏所立,說明直到他死,身邊仍有舊日屬吏跟在身邊。

    中原局勢圖:打開評論,自古一樓不簡單。

    最後,新年快樂——除了我虎年初一還被虎女逼着更新,感覺不太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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