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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漢之莊稼漢 - 第0976章 虛實不定字體大小: A+
     

    “吾從前讀史書時,常看到書上多言胡人控弦數十萬,那時根本想不出控弦數十萬是個模樣。”

    馮刺史手執馬鞭,騎在馬上,意氣風發地對着身邊的關將軍說道:

    “如今親領數萬騎軍,馳騁於大漠上,終知胡人爲何敢自稱天之驕子矣!”

    正值初夏,天氣又是極好,天藍藍的瑰麗無比,像毫無瑕疵的光滑緞子倒扣下來。

    耀眼的日頭,灑下溫暖,時不時吹過來的涼風,並不會讓人覺得炎熱。

    一眼無垠的碧綠,放眼所入,處處翠色慾流,輕輕流入雲際,讓人心曠神怡。

    可惜的是,這等絕色美景,如今被一支洪流所破壞。

    這支鐵騎洪流,前不見頭,後不見尾,騰捲起一條沒有盡頭的長龍。

    明麗的陽光,清亮的河流,迷漫着青草香味的大漠,都被這條長龍的喧嘯充塞了,遮沒了。

    無數的鐵蹄踐踏在草地上,空氣中揚起了牛馬糞的草末兒。

    關將軍看着這一切,臉上亦是笑意盈盈:

    “即便天之驕子又如何,馮君侯一聲令下,胡騎影從,可見天驕亦不過如此。”

    馮刺史聞言,哈哈大笑,更是得意。

    處在曠野,身心俱逸,馮君侯不禁高吭歌曰:

    “我立馬千山外,

    聽風唱着天籟,

    歲月已經更改,

    心胸依然自在,

    我放歌萬里外,

    明月與我同在

    ……”

    聽得關將軍眉頭就是一挑。

    以這種聽不懂的話語唱出這等曲調,她已久不見阿郎如此。

    只待他唱完,關將軍違心地稱讚一句:“阿郎唱的……挺,挺特別。不知此曲何名?”

    “我從草原來!”

    馮刺史對着關將軍挑挑眉,然後又放肆大笑。

    關將軍識趣地追問道:

    “君侯欲從草原去何處?”

    馮君侯手執馬鞭,指向東南方:“中原,伐賊!”

    數百年前,霍驃姚從關中出發,進入九原故地,再從九原故地進入大漠,最終繞了一個大圈,來到居延澤。

    然後逆弱水而上,進入涼州,在當時仍是虜人腹地的河西走廊來回縱橫,殺虜數萬,拉開了強漢的序幕。

    而在數百年後的今日,馮刺史同樣領着一支大軍,走着霍驃姚走過的路。

    所以馮刺史的意氣風發,不是由來無故的——唯一不同的是,兩人的方向,正好相反。

    從居延海到高闕塞,大約有一千八百多裡,近兩千裡。

    說遠,那是真的遠。

    即便是像馮刺史這樣,全軍騾馱化,那至少也要走一個月,有可能還要久一點。

    不過對於漢軍來說,也不是什麼克服不了的困難。

    畢竟霍去病當年第一次走這條路時,大漠上還是什麼都沒有呢。

    不說遠的,就是近一點的,在靈帝時代,漢軍還有能力兵分三路,出塞征討檀石槐。

    那一次,同樣也是數萬騎兵出塞兩千多裡,比馮刺史這一次的全程還要遠一些。

    而現在,馮刺史不但已經探了三年的路,而且沿途還有前漢關塞的斷垣殘牆當路標。

    時隔整整六十年之後,漢軍終於再一次大規模出塞,出現在茫茫大漠上。

    只是這一次,大漠胡人再沒有了像檀石槐那樣的雄主。

    唯一有點像樣的,也就是龜縮於九原故地的軻比能。

    只是此時的軻比能,卻不得不依靠涼州的支援,以圖東山再起。

    靠近涼州關塞的西部鮮卑,經過這幾年涼州有計劃有步驟地改造——雖然改造手段激進了一些——如今相當一部分已經融入了涼州的新興產業鏈裡。

    剩下的一部分,要麼北逃,要麼東竄。

    而在居延郡與九原故地之間廣袤大漠上,離涼州關塞越遠的地方,僥倖逃脫了涼州改造的部族就越多。

    而這一回,這些胡人部族的幸運終於開始用完了。

    馮刺史帶領五萬義從胡騎出塞,可沒打算讓這些義從胡騎一直跟着自己到達終點。

    估計有一大半,半路就要押送戰利品返回涼州。

    因爲這五萬胡騎被分成了三路,一路向正東,一路向東北,一路向東南,扇形展開。

    他們的任務是儘可能地掃蕩前方路上的野生胡人部族。

    野生胡人部族的牛羊馬匹,可以爲大軍提供一部分口糧。

    畢竟八萬大軍啊,即使軍用口糧已經更換了N代,但對於涼州來說,仍是一個極爲沉重的負擔。

    所以這一路上的胡人部族,正是大軍的糧食補給點。

    而被捕獲草原丁口,則會被分派出來的胡騎,不斷地押送回居延郡。

    同時這些不斷回派的胡騎,也可以順便保護大軍的後方糧道。

    義從胡騎除了口糧是由大軍供應一部分,從戰馬到武器,都是自備。

    大漢軍中武器升級後,淘汰下來的軍用品,有相當一部分就是流入了他們手裡。

    雖然說是淘汰品,但對於胡人來說,卻是極爲上等的兵器。

    換了以前,要想得到這種等級的兵器,光是渠道就是個大問題。

    就是有渠道,數量也是個問題。

    更別說價格,沒有個兩三倍乃至四五倍的高價,是不可能拿到手的。

    涼州的義從胡騎,正好碰上了大漢軍工產業升級,居然能平價從大漢手裡拿到漢軍制式兵器,可謂是天上掉肉餅。

    故義從胡騎雖名爲義從,但對於草原上的胡人來說,已經不在一個等級上了。

    他們在戰場上斬獲的戰利品不用上交,歸自己所有。

    此次跟隨馮郎君出塞,更是得到了捕獲勞力的大肥差。

    以前這個肥差,哪輪得到他們?

    都是刺史府麾下的諸軍纔有資格沾手。

    雖說捕獲到的勞力要上供一半,但剩下的一半,也足以刺激得所有人都紅了眼。

    三路胡騎,每路一萬多人,如同蝗蟲一樣,不斷向東面擴大搜索範圍。

    許多小部族的胡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大量鐵騎衝進部族羣落,骨制的兵器如何能擋得住鐵製兵器?

    “你們是什麼人?”

    小部族的首領率領着族內僅有的勇士,試圖反抗,一邊大聲叫喝。

    “你們,繞到後面去,不要讓那邊的人跑了!”

    “剩下的,衝散他們!”

    “不要急,爭取抓活的,抓完了大夥都有份!”

    遠處傳來了指揮的聲音。

    義從胡騎裡,每千人都有兩三個漢人軍司馬,平日負責監察,戰時負責記功。

    這些軍司馬,要麼是講武堂學生在軍中實習期結束後下放,要麼是直接抽涼州軍中的骨幹過來。

    雖然組織度遠遠比不上涼州的正軍,但粗略簡單的組織還是有的。

    “漢軍?”

    部族首領也是有些見識的,聽出這是漢人在說話。

    只是看着從兩翼不斷包抄壓縮過來的騎軍,卻又明明是與自己同一類人。

    部族首領又用胡話喊了幾嗓子,迴應他的是開始加速奔跑的馬蹄聲,還有一陣陣從對方嘴裡發出的呼嘯聲。

    很快,兩邊各有十數騎突然飛掠而過。

    沒等部族首領明白過來,前面的族人突然亂了起來,有人發出驚呼聲,然後從馬匹上掉落下去。

    緊接着,部族首領終於看清,原來是一根粗大無比的麻繩,正在敵人的操縱下,狠狠地刮過自己這邊的人羣。

    “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草原上的仇殺,只要部落被攻破,基本都是屍骨遍地,只有確定對手不再有反抗之力,剩下的人才有資格成爲勝利者的羊奴。

    眼前這些敵人,做法卻是大不相同。

    他們……似乎是想抓活的?

    部族首領在一剎那間抓住了重點,連忙大喊:

    “衝過去!”

    就在族裡的勇士一聽,連忙準備調整馬頭,想要跟着自己的首領衝向敵人。

    “放!”

    “蓬蓬蓬!”

    不斷交錯的騎兵後面,拋射出的長箭落到人羣裡,激起數朵血花。

    部族首領猛地勒住了馬,因爲他看到,前方敵人手裡的兵刃,在陽光下反射出雪亮的光芒。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生鏽的兵器,臉色突然變得發白。

    真要衝過去,怕是自己身後的勇士一個都不會剩下。

    “棄械下馬不殺!”

    對面有人喊着,漢話與胡語交替連喊了幾遍。

    看着越來越多的遊騎來回遊動,隨時準備射箭。

    部族首領終於閉目長嘆了一口氣,扔下了手裡的兵器。

    確定對手已經放棄抵抗,只聽得有人喊了一句什麼,然後就是呼哨聲紛紛響起。

    部族首領就看到對面有人下了馬,一臉興奮地飛奔而至,一邊從腰間解下一盤麻繩。

    然後一拋,繞過首領的身體,很是熟練地把首領緊緊地捆了兩圈,剩下的繩子很快有人接過來,再捆住另一個。

    動作嫺熟,辦事高效。

    然後就是清點人頭,清點牛羊,待忙活完畢,日頭已是偏西。

    就在他們歡喜地在原部族的營地燃起篝火,準備載歌載舞慶賀時,在他們後方遠處的中軍,已經紮好了營地。

    “將軍,又有人回來了。”

    正在巡營的姜維接到外圍哨探的稟報,擡頭看去,但見僅剩的一點餘暉下,有胡騎正驅使着牛羊馬羣正往這邊趕,他有些微微皺眉:

    “按規矩在外圍給他們劃好營地。”

    “諾。”

    姜維想了想,轉身去了中營。

    看到姜維過來,馮刺史不禁有些意外:

    “哦,伯約過來,可是有事?”

    姜維拱了拱手:“見過君侯。”

    “坐,且坐。”

    “謝過君侯。”

    姜維坐下時,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正揹着自己兩人,站在那裡研究地圖的關索。

    雖然知道關索是馮君侯麾下第一大將,即便趙廣亦得聽其命,但姜維仍是覺得有些不太適應對方的身份。

    只是馮君侯戰功赫赫,乃是大漢名將,再加上這些年來,姜維雖人在金城,但卻是時時關心着馮刺史在涼州的一舉一動。

    別的不說,單單勞力一事,就足以說明此人的心狠手辣,絕非浪得虛名。

    所以姜維哪敢對馮君侯說三道四?

    但見他小心翼翼地說道:

    “君侯,我們此次出塞,所圖者,爲關中賊人也。如今君侯令胡騎四面出擊,捕獵胡人,豈不是拖慢了行程?”

    “萬一丞相出了漢中,我們卻遲遲未出現,末將只怕事後會受到丞相懲罰啊。故末將此次前來,就是想問問君侯,可是另有計謀?”

    說到這裡,他又連忙補充着解釋了一下:

    “若是事關機密,不便讓末將知道,那就當末將多嘴了,請君侯勿怪。”

    馮刺史笑笑,搖了搖頭:

    “伯約多慮了,關中就在那裡,我們的目標,最終也只會是那裡,我哪有什麼計謀?”

    說着,他又看了一眼姜維:

    “你這十日來,心裡怕是一直在想着這個問題吧?能忍到現在才說,也算是能忍了。”

    “像趙廣那樣耐不住性子的,早就在幾天前就問過了。”

    聽到馮刺史的話,姜維欲言又止。

    馮刺史看出了他的心思,問道:

    “若是換成伯約,伯約會如何做?”

    “自是全軍輕裝,直接奔襲九原,再從九原順着秦直道南下,殺關中個措手不及。”

    基建狂魔和手辦狂魔祖龍大帝,曾派蒙恬領三十萬大軍北御匈奴。

    爲了支撐這個大戰略,祖龍又下令修了一條大道,從咸陽直達陰山腳下,貫穿整個河套地區,這就是鼎鼎有名的秦直道。

    這條道路,又寬又直又平,千年都不長草,一直到清代,還有商旅在走。

    前漢沒有收復河套地區時,匈奴騎兵屢次順着這條大道南下,威脅關中。

    所以對於中原王朝來說,無河套,則關中不寧。

    姜維現在提出這個方案,很符合他的性格。

    勝則大勝,敗則慘敗。

    馮刺史又是搖了搖頭:

    “此計,不過是當年霍驃姚第二次河西之戰的翻版。若是換了他人,尚有可能成功,但如今關中魏賊主帥,乃是司馬懿。”

    說着,他站起身,走到帳壁所掛的大幅地圖面前,“你且過來看看。”

    姜維連忙跟着過去。

    馮永用手指點了點北地郡,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地畫着三角形:“司馬懿早年曾在北地郡主動出擊,清掃了不少胡人部族。”

    “而且據在九原故地的劉良打探到的消息,司馬懿在北地郡的險要之處,修築了大量的壕溝壁壘,還有大量專門用來對付騎兵的佈置。”

    馮永略有苦笑地說道:

    “我懷疑,司馬懿早就料到我們可能會從九原故地過來。”

    姜維一怔,他還真不知道這些消息。

    畢竟他一直呆在金城練兵,又不是像馮刺史那樣總覽大局。

    消息不對等,作出的決策自是不一樣。

    姜維終於明白了地圖上那些數不清的三角形是什麼,他有些憂慮地說道:

    “君侯,那我們此番過去,豈不是白……”

    他說了一半,似是想到了什麼,又看向馮永,“莫不成,君侯不是要去九原故地?”

    “從大漠上進入關中,九原故地就是最好的出發點,我們只能去那裡。”

    一直不開口的關索突然出聲,“只是趕着去和晚點去沒什麼區別而已。”

    姜維反而是更加迷糊起來。

    莫不成,君侯是故意不趕路,讓漢中的丞相先行給司馬懿壓力,等司馬懿久不見君侯從北地郡出現,以爲君侯不會從那裡過來。

    只待關中防備鬆懈,專心應付丞相所領的漢中大軍,君侯又突然率軍南下,打關中一個措手不及?

    一念至此,姜維頓時明白過來。

    是了,丞相在安定郡也安排了一軍,想來當是要吸引關中魏賊注意。

    所謂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虛實變幻,交織不定。

    蕭關一戰時,馮君侯可不也是與關將軍兵分兩路,虛實不定?

    對魏賊來說,誰知道君侯是不是在安定後面的蕭關伺機出擊?

    亦或者是在隴山腳下,隨時翻越隴關?

    再退一步來說,司馬懿就算是料到大漢會從九原故地南下,但他又怎麼可能會料到那裡會冒出數萬大軍?

    畢竟,可不是誰都有涼州軍這麼多馬匹騾子運輸輜重。

    因爲不是誰都有涼州那樣的養殖場。

    涼州養殖場一年新出生的牲畜,別人用同樣數量的牲畜,三五年都未必能產得出來。

    因爲涼州養殖場的種馬公驢隨時隨地都可以配種,不會讓任何一匹母馬錯過發情期,別人家可沒這個本事。

    想通了這一點,姜維臉上突然有些發熱,他藉口尚要巡營,行了一禮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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