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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漢之莊稼漢 - 第0503章 所算所思字體大小: A+
     

    《季漢書?夷將傳》有載:

    時馮郎君為越雋郡長史,正欲赴任,召高定子遠,問曰:「君頗思南中否?」

    遠戰兢而言,「君侯,此間樂,不思南中也。」

    其意以為馮郎君乃有他謀,未敢稍有不恭。

    異史公嘆曰:遠乃高定之子,夷王之後,猶驚懼如此,況乎平常夷人?由此可觀之,馮郎君鬼王之名,於南中震懾之威,甚矣!

    只是高遠想學後世的阿斗,馮永可不是司馬炎。

    聽到高遠這麼一說,馮永就有些不樂意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高郎君在錦城倒是自在了,難道就沒想過在越雋四散流離的族人?」

    高遠囁嚅著,卻是不知應該如何作答。

    想他當然是想過的,但只能在夜裡偷偷地想。

    在高遠看來,族人流離失所,他當然是想傷心的,可是只要諸葛阿公不發話,那麼族人落到這等地步,那就是咎由自取,所以就不能為他們傷心,而是他們活該。

    若是諸葛阿公發了話,允許他傷心,那麼就算自己是不傷心,那麼也必須要傷心下去。

    如今鬼王問想不想越雋的族人,那麼他應該是想,還是應該不想呢?

    鄂順在一旁看著,想要開口,卻又有所顧慮不敢輕易插話——若是維護昔日的少君長太過,反是害了他。

    幸好馮郎君卻是沒有故意為難高遠,只聽他繼續說道,「去年丞相平了越雋,沒想到大軍一去,越雋的夷人竟是降而復反,其中以蘇祁縣的東渠部最是為甚。」

    「其部君長冬逢不但舉旗呼籲越雋眾夷部族反,更放縱其部帥李求承殺害越雋郡太守龔祿,實是罪不可赦!」

    馮永說著,臉上露出惱恨之色,「如今越雋太守孟琰已經率軍進入越雋,平了卑水一帶,我不日也將領兵前去協助孟太守,到時定將那些叛亂賊子殺盡誅絕。」

    高遠聽到殺盡誅絕這四個字,心裡就是一哆嗦。

    馮永看向高遠,別有意味地說道,「昔日高大王在越雋眾夷中素有聲望,高郎君乃是高大王之子,不知對此有何看法?」

    高遠連忙說道,「叛亂賊子不識天威,實是罪不可赦。」

    馮永點頭,「高郎君識大體,那是最好不過。丞相在味縣曾與夷人誓盟,視漢夷如一,沒想到竟然還有人這般不識抬舉。」

    「即便是漢人,想要當亂臣賊子,那亦是誅族之罪。」

    高遠聽到這話,頓時心驚肉跳,他一下子就想起鬼王剛才所問的話:究竟想不想流落在越雋的族人?

    若是族人也捲入了叛亂,亦或有人借用已故大人的名號,那這誅族之罪……

    一念至此,即便是初春尚有涼意,高遠額頭已經隱冒冷汗,只覺得後背微有涼意。

    鄂順終於忍不住了,大聲道,「馮郎君,越雋那些亂夷,確實當誅,小人願意為前驅,斬那亂賊之首級。」

    高遠一聽,福至心靈,連忙也跟著說道,「馮郎君,小人亦願意前往越雋,召集舊日族人,一可不讓他們為亂賊所惑,為賊張勢,二可為馮郎君平亂添加些許微末助力。還請馮郎君允許!」

    只要召集舊日族人,高舉反正旗號,那自己族人就是平亂義師,而不是亂賊——與其等著自己被誅族,不如自己去誅別人的族。

    高遠咬咬牙,媽的老子拼了!

    馮永大笑,起身走下座位,拉起高遠的手,欣慰道,「沒想到高郎君竟是如此忠義,永以前錯怪了,莫怪莫怪!」

    說著,又親自拉著他入座,「既然高郎君有此等心意,我又豈能不許?這樣,我許你三百寶刀,百件皮甲,你能召集多少舊日族人,我便應你多少糧食,如何?」

    隨著鼓風機的研製成功,南鄉的冶鐵產量和質量上了一個大大的台階,以前那些普通兵器已經入不了南鄉士卒的眼,正好換下來做人情。

    皮甲當然不是牛皮,而是羊皮,質量雖然不太好,但總比沒有強。

    高遠得了馮永的許諾,懸了半天的心終於能放了下來,當下連忙說道,「高遠敢不誓死效力?」

    「好!」馮永高興地說道,「高郎君久在越雋,想來定是熟知越雋人情地理,不知有何以教我?」

    高遠聽到這話,看了一眼鄂順,這才說道,「回君侯,若是馮郎君不嫌小人愚昧,小人自是知無不言。」

    「哦?」馮永作驚喜狀,「還請高郎君速速道來。」

    「是,且容小人一一道來。」高遠穩了穩心緒,這才繼續道,「越雋以邛都為治所,馮郎君若要平越雋,則邛都乃是必定之地。」

    「自錦城去邛都,有兩條路。一條是從錦城到卑水,再入邛都,這條路,有水有山,頗是不易。」

    「另一條,則是舊年大道,不但平坦,而且路近,可從錦城直達邛都,不過需要經過旄牛部等諸多部落的聚集之地,早已荒廢百餘年。」

    「如今那旄牛部的君長叫狼路,他的女兒,嫁與了蘇祁縣冬渠部的冬逢,與那反賊冬逢乃是姻親。」

    「而冬渠部聚居之地蘇祁縣,位於邛都西北方不過百里,故馮郎君若是要定邛都,則必須滅掉東渠部。」

    高遠最後是咬著牙說出的這個話。

    雖然當年他也曾叫東渠部的君長東逢一聲叔父,但自大人死後自己的舊日族人肯定已經有不少人投靠了冬逢,捲入了這場叛亂當中。

    在這種情況下,證明自己清白的最好辦法,那就是滅掉東渠部——誰叫你現在跳得最歡呢?

    還是那句話,自己去誅別人的族,那肯定是比等著別人來誅自己的族要好得多。

    高遠所說的這些話里,大部分是馮永早就已經調查清楚了的,但其中從錦城到邛都有一條平坦大道,卻是從未聽聞。

    這個消息令他大吃一驚,「既然有平坦大道,為何會廢棄不用?」

    這個問題才一出口,他就知道問錯了。

    南中從後漢中期開始,就已經叛亂不斷,越雋因為靠著西邊的青藏高原,地形特殊,更是叛亂的重災區。

    季漢連續兩位越雋太守被夷人所殺,從中就可以看出夷亂的嚴重。

    所以官道被阻,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被夷人所隔絕百餘年的官道,還有沒有人認得路不說,就算有人認得,那道路只怕也早就不能走了,所以諸葛老妖率軍進入越雋,才會走卑水一線。

    馮永又問了高遠一些關於越雋的情況,然後這才看向鄂順。

    「高郎君與鄂將軍既然皆有心助我平越雋夷亂,那我便給你們手令一份,再派你們些人手,你們可擇日先行前往越雋召集舊部,我帶大軍隨後而來,如何?」

    「遵君侯令。」

    高遠和鄂順齊齊道。

    馮永大喜,又鼓勵了高遠一番,這才讓人把他們送出門外。

    出得外頭來,看到四周無人,鄂順這才對高遠讚揚了一聲,「我開始還擔心少君長失言,沒想到方才的應變卻是得體,看來是我多慮了。」

    高遠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一眼,這才苦笑一聲,「鄂將軍莫要抬舉我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後背,「我這裡還濕著呢。」

    想起剛才在廳堂內的情形,高遠有些后怕,也有些慶幸。

    「鄂將軍,你說,我們能召回以前的族人么?」

    若是此行當真能成事,自己說不定會迎來轉機,最重要的是,錦城的家人也能過得舒坦一些。

    若是不成,那不但是自己,還有身後的一家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被困在錦城的小院里戰戰兢兢地活著。

    說不定哪一天就沒了性命。

    鄂順臉上露出堅定的表情,點頭道,「當年高大王還在時,越雋誰敢不聽高大王之命?別的部族就罷了,我們自己的族人,誰又沒受過高大王的恩惠?」

    「只要少君長打出旗號,相信昔日受過高大王恩惠的那些族人,自會蜂擁來重歸少君長旗下。」

    高遠點頭,勉強一笑,「但願如此。」

    雖然這近一年來,高遠的性格已經變得謹小慎微,但他終究是高定之子,當年也是見過各種場面的人物,自不會像鄂順那般直性子。

    昔日族人蜂擁歸來那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能聚個三五千人,那就已經算是大出意料之外了。

    鬼王這等人物,豈會把平定越雋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肯定只是把自己當個棋子罷了。

    退一萬步來講,昔日族人就算當真是如鄂順那般蜂擁歸來,那又能如何?難道自己還能學大人那樣?

    想到這裡,高遠忍不住地問道,「鄂將軍,你與那馮郎君相處日久,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過我聽人說,此人深謀遠慮,又心狠手辣,乃是不可輕易得罪的人物。前些日子聽說漢人皇帝的親戚得罪了他,竟然被發配到南中那邊去了。」

    想起馮永的種種傳言,再想起平日里看到他卻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鄂順其實也說不上來。

    高遠點頭,心想若是換了別人來,越雋的情況可能還說不定,但諸葛阿公直接讓鬼王去越雋上任,看來是下定決心要把那裡好好整頓一番了。

    整個南中都被鬼王收拾了一番,越雋又如何能逃得了他的算計?

    「鄂將軍你說,若是我當真能把族人再收攏起來,然後向馮郎君表示歸順,把族人從山林中遷徙出來,到平地上建房居住,向漢人學習農桑,可行么?」

    高定又看了一眼身後的馮府,終於下定決心地說道。

    鄂順驚愕地問道,「少君長何以有這等想法?」

    高定苦笑搖頭,「哪裡還有什麼少君長?不過是喪家之犬罷了。」

    說著,他長嘆一聲,看向鄂順,「若是我們還抱著像以前那樣的想法,只怕是不行的。諸葛阿公讓鬼王去治理越雋,很明顯就是要把越雋變成漢人真正的郡縣之地。」

    「我們與其等他們動手,不如自己主動歸順,這樣說不得還能得個首倡的功勞。」

    鄂順想起自己在味縣養傷時,看到那些被綁成一串串的戰俘,被押送往北邊的情形,他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後的馮府,然後便沉默了下來。

    馮府內,在高遠和鄂順走後,馮永看到王訓面有猶豫之色,便開口問道,「子實可是有什麼疑問?」

    王訓點頭,「兄長方才說,讓高遠與鄂順先行去越雋召集舊部,還支應他們武器糧草,小弟總覺得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兄長,高遠乃是高定之子,鄂順乃是一員難得的猛將,又忠於高定,萬一他們召集舊部之後起了異心,那豈不是縱虎歸山,養虎為患?」

    「怕什麼?」馮永淡然一笑,「反正我們都是要去越雋平亂,就算他們起了異心,亦只不過是讓我們多平一部叛軍罷了。」

    「再說了,高遠若是當真有這個膽,我還得謝謝他。他把高定的那些餘黨收攏起來,也省得我們一個個去找。」

    說到這裡,馮永眼中露出深幽的目光,「越雋馬場的人手還沒著落呢,多一部叛軍,到時馬場就多一些人手,那不正好么?」

    王訓悚然一驚,「原來兄長早有打算,是小弟多慮了。」

    馮永搖頭,笑道,「子實你生性謹慎,又最是心細,能考慮到這個,乃是難得,何來多慮之說?」

    想起黃崇等人還在軍營里等消息,便對王訓說道,「意致他們還在等消息呢,子實過去把他們叫回來,我們幾人商量一下越雋的事情。」

    「諾。」

    等黃崇幾人回到馮府,馮永早就在廳堂里擺上了一幅巨大的越雋輿圖,同時一旁還有一副沙盤。

    張嶷和句扶看到這等精細的輿圖本就已經吃驚不小,待再看到那具體地表現出地形的沙盤,更是驚得合不上嘴。

    「君侯,這是……」

    兩人湊上前,眼睛已經陷進去出不來了。

    「越雋的山川地形圖。」馮永點了點地圖,又指了指沙盤,「兩者想印證,可以省不少事。」

    「這何止是省事,兵法雲,夫未戰而廟算勝者,想來亦不過如此吧?」

    句扶一會兒摸摸沙盤,一會兒看看地圖,情不能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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