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邁步來到大觀園。

  「這是你首次來這兒吧？」賈政問道。

  賈芸點頭道：「是第一回進來。」

  「到底是灑了大把的銀子修的，確實修的很好！」

  賈政搖頭嘆道：「太鋪張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

  現在他都成平民了，要是把這麼多的銀子存著。

  今後幾輩人都衣食無憂。

  當然了，前提是沒人打他們的主意。

  所以很好事情，都是好壞參半，難以預料。

  正說著話，不遠處的假山後邊兒，傳來哭泣聲。

  兩人相視一眼，邁步走了過去。

  上前後，就見賈迎春一個人在那兒哭，丫鬟也不知道哪兒去了。

  聽到腳步聲，她抬起梨花帶雨的小臉兒，神色慌張，眼睛哭的都腫了。

  賈芸暗嘆了口氣。

  如果說賈赦死後，誰受影響最大，當數賈迎春了。

  她是賈赦與妾室所生的女兒，賈璉同父異母的妹妹，賈寶玉的堂姐。

  迎春老實無能，懦弱怕事，有「二木頭」的諢名。

  她不但作詩猜謎不如姐妹們，在處世為人上，也只知退讓，任人欺侮。

  即使是她的攢珠累絲、金鳳首飾被下人拿去賭錢，她也不追究。

  可以說，賈迎春就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

  以前賈赦活的時候，雖然沒怎麼在乎這個女兒。

  可到底有他庇護，賈迎春的日子倒也好過。

  現在可不一樣了，賈赦、賈璉去世，賈府遭逢巨變。

  她世上最親近的兩個親人都沒了，自然孤苦無依。

  也難怪她會躲著偷哭。

  「不必多禮……」賈芸見她就要行禮，連忙揮手說道。

  賈迎春抹了抹淚痕，往角落裡讓了讓。

  眼中彷徨不安，呆呆愣愣，不知所措。

  說起來，賈府的女兒，就以她最有親和力。

  她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

  但她天性懦弱，更乏才情。

  對周圍的一切，不聞不問，木然處之，就少了幾分靈性。

  賈政嘆氣道：「你別害怕，今後只要我們有口吃的，定不會少你半點。」

  這是當著賈芸的面，應承把賈迎春撫養長大了。

  賈迎春嚅了嚅嘴唇，低眉順眼欠身一禮，還是沒說什麼，果然呆。

  賈芸問賈政道：「她的丫鬟也攆走了嗎？」

  「沒有，司棋、繡橘、蓮花兒一概都在，不知道去哪兒了。」賈政搖頭道。

  賈芸點點頭，問道：「我聽說她的乳母常拿她錢財使？」

  「呃，以前是有，現在讓李紈給打發，今後就沒會了。」賈政尷尬道。

  賈芸雖然輕言細語，可賈政卻不敢怠慢。

  現在整個賈家，就以賈芸最有出息。

  而且已經會試中榜，不出意外，最差也是三甲同進士。

  兩人之間的身份，從此迅速拉開距離，由不得賈政不小心應付。

  而且賈政還深知賈芸跟其他文人不同。

  他從小在市井長大，吃過苦，懂實事，行事果斷，又上過戰場殺過敵。

  惹惱了他，他真敢揍人。

  就算不親自動手，也有大群的手下代勞。

  前段時間，榮國府大整頓。

  名為李紈指揮，實際卻是賈芸在背後操縱。

  這事兒別人不清楚，賈政卻是知道的。

  賈芸嘆道：「大房滿打滿算，其實也沒多少人了。」

  「以後還是都齊心些吧，免得讓外人看了笑話。」

  「是，我們肯定會齊心。」賈政信誓旦旦道。

  賈芸看了一眼賈迎春，說道：

  「你要節哀順變，以後有什麼事，多跟家裡人說。」

  「你這一天悶著不說話，別人想關心你也無從下手啊！」

  賈迎春緊緊的捏著雙手，咬著嘴唇，小臉兒煞白。

  她狠狠的點了點頭，大大的眼睛裡，淚水奪框而出，拉泣嗚咽著，好不可憐。

  賈芸搖了搖頭，邁步離開。

  賈政看了賈迎春一眼，連忙跟了上去。

  賈迎春瞬間沒了力氣，刷地坐在了地上，看著賈芸的背影發呆。

  「可惜了這麼好的院子。」賈芸嘆道。

  這座府邸雖然眼下還是賈政他們的。

  可只等老太太甦醒，一家人就要搬走。

  朝廷給老太太留著誥命，是給她臉面。

  如果她不識趣，怕就有禍上身了。

  逛了一會兒後，有僕人跑來，說賈寶玉回來了。

  兩人從院兒里出來，沒見著人。

  「回房了，躲在屋裡不聲不吭。」賈茗上前小聲道。

  賈芸對賈政道：「這是你們的家事，我就不好摻和了。」

  「那你到茶室坐坐，我去去就來。」

  賈政行了一禮，就轉身去了後宅，他急著去見賈寶玉。

  ……

  賈芸從賈府回到家，薛寶釵上前伺候他更衣。

  「那邊兒怎麼樣了？」

  賈芸搖頭道：「猜也能猜到嘛，能好到哪裡去？」

  「探丫頭她們呢？見著沒有？」薛寶釵問道。

  賈芸回道：「倒是見著迎春了，其他幾個沒見著。」

  「哎，她這剛失去最親的兩個親人，應該很難過吧！」薛寶釵嘆道。

  賈芸點頭道：「是啊，躲在假山後邊兒哭，正好被我們撞見了。」

  「那模樣梨花帶雨，見之心生憐惜，嗚呼……」

  薛寶釵瞪了他一眼，說：「沒個正形兒。」

  「再過不多久，就是進士老爺了，要注意儀態。」

  賈芸嘿嘿直笑，抱著她，聞著她的脖子，支支吾吾道：「真香……」

  逗弄一會兒後，他退開幾步，壞笑道：「還在正形兒不？」

  「就你會捉弄人，我說的又不是這個意思！」薛寶釵幽怨道。

  說著，又撲在賈芸懷裡，仰起精緻的小臉兒，微笑道：

  「先前家裡人在說，等夫君得了空，咱們一家人去鄉下呆幾天。」

  「這整天呆在宅院裡，猶如籠中的鳥兒，確實該出去散散心。」

  「我覺得這個提議倒是不錯，所以想跟夫君商量商量。」

  賈芸點頭道：「要去就去唄，這事兒你做主就行。」

  「這樣吧，先派一隊護衛和一些丫鬟過去把房間收拾一下。」

  「等我參加完殿試，應該會有幾天可以休息，到時候我陪你們一起去。」

  「夫君肯定要陪我們一塊兒啊，要不然我們怎麼去？」薛寶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