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的門頭牌匾已摘。

  空蕩蕩的，顯得有些蕭索。

  大群的僕人被發賣。

  自家莊子上的，以前表現好的，求了恩典，發還身契，得了自由。

  但那只是少部分，絕大部分人，都要被轉賣。

  包括大觀園的戲班子，還有那些仙鶴鳥魚之類的，全都賣掉。

  眾人來到賈政的茶室，房裡的布置也大變了樣。

  原先的各種珍玩古藏全都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普普通通的桌椅板凳。

  凡事平民不能享用的，一律都收了起來。

  茶還是好茶，賈芸登門來訪，賈政他們也不敢怠慢。

  眾人剛寒暄坐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有僕人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老爺不好了！寶少爺一早不見了！」

  賈政刷地起身，表情驚恐道：「快找，趕緊找！」

  僕人領命，跌跌撞撞起身，跑了出去。

  賈芸沉吟片刻，將在這邊值守的賈茗喚來，問道：

  「你今兒可曾看到過寶叔出府？」

  賈茗點頭道：「一早見過，還說了幾句話。」

  「知道他去哪了嗎？」賈芸問道。

  邊上的賈政以及眾族老，也都支著耳朵聽。

  賈茗想了想，回答道：「聽他說要去城外道觀。」

  「說了一些奇怪的話，還說出家人什麼煩惱都沒有。」

  「道觀？那應該是去玄真觀了！」賈芸轉頭對賈政道。

  「搞不好，寶叔還真有出家的念頭。」

  賈政氣憤的說不出話來。

  連忙對賈芸作了個揖，喚來僕人去玄真觀找賈寶玉。

  賈芸吩咐賈茗道：「你派一隊人跟過去，把寶叔提回來！」

  「是！小的這就去安排！」賈茗行了一禮，轉身出去。

  「孽障！簡直是孽障！這個時候還盡添亂！」賈政氣罵道。

  他因最近賈府的事，本就不修邊幅，現在看上去更加落魄了。

  賈芸嘆了口氣說：「現在還不是罵人的時候。」

  「等寶叔回來，看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這傢伙一旦有點兒磨難，就想著出家，逃避現實。

  說得難聽點兒，就是沒有擔當。

  比如他跟人姑娘好，也只負責撩撥，後果則一概不管。

  賈芸認為自個花心，但每個女人，他都負起了該有的責任。

  但賈寶玉不同，要是哪個跟他有關係的姑娘有難，他連幫忙說句都不。

  回過頭來，賈芸問幾位族老：

  「赦大爺和璉二叔的事，現在怎麼安排？」

  一位族老回答道：「道士看了日子，三月初九出殯。」

  「這麼急？」賈芸驚訝道。

  賈政嘆了口氣道：「不急不行啊……」

  賈芸默默點頭，應該是有人遞了話的，人死入土為安。

  只等兩人埋葬，所有的事就蓋棺定論了。

  正說著話，外邊兒又人仆個來報，說隔壁寧國府有旨意下來。

  「珍大爺把爵位讓給了蓉大爺，襲了個正五品雲騎尉爵位。」

  等僕人退下後，眾人七嘴八舌、義憤填膺的說了起來。

  「好嘛，禍不單行！這發昏都一塊兒發了！」

  「哎，賈府僅剩的爵位，怕也是保不住了！」

  「賈家後輩子弟不肖，老祖宗的家業到底沒守住。」

  「哎，都看開些吧，沒被抄家滅族，算是萬幸了。」

  「……」

  賈政淚流滿面，直在那兒長吁短嘆，滿臉痛苦。

  賈芸也是五味雜陳。

  想當初，他剛過來那會兒，賈家的威風還歷歷在目。

  現在只剩下一個雲騎尉爵位了，下一代就徹底沒了。

  說白了，這個雲騎尉爵位，還不如不要呢，端地是臊人臉皮的。

  過了一會兒，眾人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

  賈政嘆氣道：「芸哥兒，賈家在京八房，現在也只有你出息了。」

  有道是世事無常，他也非常感嘆。

  誰能想得到賈芸一個廚子，會有飛黃騰達的一天？

  他直起身來，彎腰行禮道：

  「以後大房，還需要你多多庇護！」

  他再愚昧，也知道賈府以前得罪不少人，會秋後算帳。

  再不撇開臉面，向賈芸求助，家破人亡就在眼前。

  賈芸上前扶起他，點頭道：

  「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定保大房安然無恙。」

  大房已經這麼慘了，再慘下去就只能死人。

  三房雖然和大房有怨，可這到底是賈家內部的事。

  如果有外人過來尋釁，那肯定要一致對外。

  賈家其他七房，雖然一直比較窮，可骨氣還在。

  只要一聲令下，拉起一支隊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更何況，賈家在金陵還有族人。

  近百年來，都使勁兒生，使勁兒開支散葉。

  一旦涉及到了整個家族的事情，還是非常齊心的。

  也就近一二十年，榮寧二府沒把賈府的人心擰成一股繩。

  同時也沒有好好培養後輩子弟，要不然賈府想衰落都難。

  所以說，小到一個家族，大到一個國家。

  一個富有智慧和魄力的帶頭人，真的很重要。

  「護衛我會暫時留在這裡，等老太太醒了後，再作安排吧！」賈芸沉吟道。

  賈政感激涕零，不停的作揖。

  說了會兒話後，賈政陪著賈芸從茶室出來，在府里閒逛。

  眼下的府邸，一片蕭瑟。

  景致還是那個景致，卻已物是人非。

  原來人來人往的，現在走好遠都不見一個人。

  「家裡人肯定要搬出去，我們再住在這兒，不合規矩。」賈政落寞道。

  畢竟是國公府，現在爵位沒了，就沒資格住這兒了。

  要不是因為有老太太壓著場子，早有官兵衙役過來接收了。

  賈芸點點頭，問：「什麼時候搬？」

  「等母親醒了再看，宗人府那邊就是這麼說的。」賈政嘆了口氣道。

  賈芸問道：「找到住處沒有？」

  「就以前賴大花園，我讓李紈派人收拾了一下。」賈政回道。

  「幾個姑娘這兩天就搬過去，這邊能封的就先封存。」

  「免得事到臨頭，手忙腳亂。」

  賈芸沉吟道：「賴大花園，也有許多違制的地方。」

  「還是別住那邊了，另尋一處吧！」

  那處院子，就是彷造大觀園建造的縮小版。

  根本不是賈政他們這些人現在能住的。

  賈政愣了下，點頭道：「對，我們現在是越謙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