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賈蕓算是體會到了薛家的熱情。
薛王氏負責夾菜，將他碗里堆得滿滿的，薛蟠負責斟酒，不時就干一杯。
賈蕓來者不拒，敞開肚子吃菜喝酒，反正今兒他就沒打算清清醒醒回去。
倒是坐在賈蕓對面的薛寶釵面帶笑容, 在邊上看熱鬧，卻不說話。
不過，從她不時露出一抹羞澀的笑容，就可以看出，她的心里并不平靜。
今天薛寶釵穿著一身粉紅色棉襖，和她白皙的皮膚很搭配, 身上還散發著清幽的香味兒，哪怕有濃郁的酒菜飯香, 也都遮掩不住。
那香味兒淡淡的，若隱若現，似有似無，不真切、不明朗，卻又時刻在鼻端裊繞徘徊，夾雜著少女的體香，格外好聞。
賈蕓喝酒的時候也不時看她幾眼，對上她那雙清潤的眸子，能夠明顯感知到薛寶釵的心情是歡喜愉悅的。
賈蕓的酒量很大，不一會兒就將薛蟠灌醉了。
薛王氏哭笑不得，說道：“這個混賬，先前還嚷嚷著今兒要將你喝趴下，如今倒好，自己卻先喝趴下了。”
說著，她讓丫鬟將薛蟠扶回房間休息，自己也跟了過去，讓薛寶釵陪著賈蕓吃飯。
客廳中, 為了擋風，就用了屏風遮掩，倒讓賈蕓覺得像在在包廂里吃飯一樣。
等薛王氏帶著薛蟠走了后，客廳中就只賈蕓、薛寶釵、鶯兒、香菱、襲人、媚人六人了。
沒了薛蟠鬧騰，客廳里頓時安靜不少。
賈蕓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后，抬頭對薛寶釵微笑道：“薛姑娘，咱們似乎還未說過話，是吧？”
薛寶釵臉紅了紅，搖頭道：“不，嚴格來說咱們是說過話的。”
賈蕓笑道：“上次在梨香院那也算說話？只不過是打了個照面罷了。”
“這倒也是。”薛寶釵抿嘴笑道，“那會子事發突然，當時要不是公子相助，奴家如果當著那么多的人摔上一跤，奴家的臉估計都要丟盡了。”
和摔一跤相比，薛寶釵倒是愿意竄到賈蕓懷里，雖然也是丟人，卻總比別人看到她四仰八叉摔倒在地要強。
賈蕓點頭道：“我倒不是什么公子，薛姑娘如若不嫌棄，就喊我一聲蕓哥兒吧。那回順手將姑娘扶住，也只是我本能的動作罷了, 如今卻因此白白得了一個媳婦兒，說起來還是我占便宜了。”
薛寶釵掩嘴一笑, 說道：“那奴家就叫你蕓哥哥吧，你也別叫奴家薛姑娘了，就叫奴家……寶釵吧！”
賈蕓自然滿口答應，反正現在什么規矩都沒了，喊什么無所謂。
兩人邊吃邊聊，當然，主要是薛寶釵陪著賈蕓聊天，她自己倒沒吃多少。
一頓飯下來，兩人倒是熟絡不少，各自都覺得相互之間都還挺聊得來的。
吃飽喝足后，薛寶釵邀請賈蕓去她家花園里去散步。
外邊兒風大，薛寶釵讓鶯兒回房去取了兩件披風，兩人各一件。
襲人從鶯兒手里接過披風，正要給賈蕓披上，薛寶釵突然開口道：“奴家來吧！”
說完，她的臉頰已經紅到耳根子上了。
襲人看了賈蕓一眼，見賈蕓輕輕頷首，于是就微笑著將披風遞給了薛寶釵。
薛寶釵接過披風后，輕輕抖開，和賈蕓面對面，將披風給他披上。
她低垂著眼簾，連正眼也不敢看賈蕓一眼了，滿臉羞澀。
“多謝寶釵！”賈蕓微笑道。
說著也從鶯兒手里接過披風，親自給薛寶釵披上，在她胸前系帶子的時候，手指輕輕掃了一下她的下巴。
薛寶釵身子一抖，手緊了緊，臉蛋兒更加紅潤了，就聽她聲若蚊蠅道：“謝蕓哥哥。”
賈蕓笑了笑，手一引，示意她在前邊兒帶路。
薛寶釵輕輕點頭，當先一步往薛府花園走去。
賈蕓抬腿跟上，和薛寶釵并排著走，兩人誰也沒說話，只是不時相視一眼，同時臉上都流露出一抹笑意。
進了花園后，襲人她們就不再跟的太緊了，而是遠遠的墜著，給賈蕓和薛寶釵留出相當的空間。
薛家花園打理的倒是不錯，哪怕如今正值寒冬，花園中依舊有迎春花、梅花、水仙、山茶花、圓錐繡球、牡丹花、芍藥、君子蘭等花卉盛開。
花兒綻放，各自競相爭妍，五顏六色，開出團團錦簇，生機盎然，賞心悅目。
賈蕓好奇道：“寶釵，你們家這么多的房子，都有人照料打理嗎？”
薛寶釵點頭道：“有的，哪怕我們不去住，每座宅子都留了五到十名仆人負責打理，要不然過不了幾年，宅子就壞了。”
“這樣的話，花銷可就大了啊！”賈蕓感嘆道。
要知道薛家的商路遍及大半個中原，為了方便，所以薛家也在各省買了不少房子，為了這些房子保持嶄新如故的狀態，那可不是筆小的開銷。
薛寶釵頷首笑道：“花銷確實很大，可為了撐起薛家的臉面，那些宅子卻也丟不得，要不然就會讓人覺得薛家內里空虛，到時候就因小失大了。”
其實薛家的商路，就是一家家族企業，明里暗里的競爭對手肯定不少。
為了商路上的上下游產業鏈能夠不脫節，維持相當的體量也是必不可少的。
就跟后世工程招標一樣，許多工程，沒有達到一定資質的公司，是進不了場的。
只是現在的薛家商路，并沒有核心產品，而是相當于一家經銷商，對官府尤其是戶部和內務府的依賴性太大，很容易出問題。
一般來說，當企業發展到一定規模后，就要想辦法整合資源，使內部外部形成一個整體，運作協調一致，才能使公司更好的去發展，從而發揮最大效能。
比如對內整合各個部門的資源，使之形成一體。
對外整合上下游整個產業鏈，使之利潤最大化。
對官府等資源的整合，使公司有安全的發展環境。
現在薛家之所以衰落的厲害，就是沒有整合各種資源，內外交困，搖搖欲墜。
當然了，如今的薛家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一個可靠的靠山遮風擋雨。
畢竟薛家這塊肥肉太香了，要不是因為有王家和賈府威懾，估計早被人爭搶著吃光了。
所以，現在對薛家來說，是重要的是先活下去，其他的倒可以慢慢調整。
不過，就算薛家活下來了，留給他們的時間也不長，想要保住薛家，就必須在王子騰死之前轉型成功，要不然自己就先衰落了。
賈蕓點頭道：“你們這種做法，倒是跟賈府挺像的，如今賈府雖然還有爵位在，但卻沒人掌握實權。”
“所以為了不讓人看出虛實，哪怕府里越加困難，卻依舊要維持該有的排場和體面。”
“其實這種做法也只能解一時之困，改變不了什么，歸根結底還是要從根本上做出正確改變，才能有所作為。”
薛寶釵蹙眉驚詫道：“你的意思是說現在的賈府也在走下坡路？”
“你們不知道？”賈蕓疑惑道。
薛寶釵搖頭道：“我們真不知道，我們以前一直呆在金陵，才來京城多長時間？賈府那邊人都還沒認熟呢，更何況了解內情了。”
賈蕓問道：“你哥哥不是經常來京送禮的么？他也沒聽說過？”
“他？有事兒要是指望他的話，人都會被氣死！”薛寶釵咬了咬唇，氣憤道。
賈蕓笑了笑，點頭道：“也是，薛大哥這人玩性太大了，不過賈府的情況其實不必費太多功夫就可以了解。”
“不說外人，就說如今許多的賈府仆人都知道賈府在走下坡路了，不過他們也只是在私下談論罷了。”
“其實就算不去打聽，光看賈府的表面，也是能瞧出一二的。”
“剛才我說過，賈府對外沒有掌握實權的人，后輩子弟中又沒有能立得起來的，而且內里消耗的厲害，這也是賈府底蘊深厚，要不然早就敗落了。”
薛寶釵看著賈蕓眨了眨眼睛，佩服道：“沒想蕓哥哥懂得這么多，偏偏你還經常和賈家那些不成器的子弟混在一起，倒是容易讓人誤會了。”
賈蕓哈哈大笑，道：“哪里，我只是旁觀者清罷了，至于和家族子弟一起玩耍，只是不想給人一種不合群的印象，有時候人太特立獨行，也不是什么好事。”
薛寶釵點點頭，遲疑片刻，問道：“蕓哥，薛家……你有辦法救嗎？”
賈蕓毫不遲疑道：“辦法多的是，不過別著急，眼下薛家暫時還能茍延殘喘，等我考取功名后，有了一定的身份，再想辦法救薛家要容易許多。”
其實最讓他頭疼的是，薛蟠這家伙太沒用了，要不然以薛家祖上留下的一些香火情，賈蕓現在就可以想辦法搭救薛家，讓薛家起死回生。
薛家的問題，說到底就只有三大方面。
一是對外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靠山，二是對內需要整頓貪污腐敗，三是需要有競爭力的核心產品。
這三大方面，只要第一個解決了，后兩個并不算多么困難的事。
薛寶釵聽了賈蕓的話后，微微松了口氣，但心里依舊忐忑。
只是她也知道，賈蕓能滿口答應幫助薛家，就已經很不錯了，所以她也沒有多要求什么。
正想著事兒，薛寶釵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捏住了。
她回過神來，心里撲通亂跳，手掙扎幾下，卻被賈蕓握的死死的，于是就不再反抗了。
薛寶釵紅著臉，遲疑道：“蕓哥哥，鶯兒她們都看著呢。”
賈蕓發現薛寶釵的小手柔弱無骨，拉著就不想放開了，他微笑道：“不怕，鶯兒那丫頭今后會跟你去我家么？”
薛寶釵回頭看了一眼鶯兒她們，見她們都站的遠遠的，于是松了口氣，點頭道：“要去的，她從小就跟著奴家，與奴家雖是主仆，卻勝似姐妹。”
頓了頓，她抬頭看了賈蕓一眼，微笑道：“還有香菱，娘親做主把她給奴家了，那丫頭雖然呆呆的，卻是個本分人。”
賈蕓有些驚訝，開口問道：“你哥沒鬧脾氣？當初他為了香菱連人都打死了，這會兒他應該不會服氣吧？”
薛寶釵抿嘴一笑，說：“這次你猜錯了，哥聽娘說要將香菱送給奴家，去做那通房丫頭，想都不想，就滿口答應了。”
“說來也奇怪，哥那么個渾人，倒是和你挺聊得來的。”
賈蕓笑呵呵道：“薛大哥性子直，只要對癥下藥，倒也好相處。”
兩人說著話，來到一籠花叢后面，賈蕓側身摟著薛寶釵的腰，直直的看著她的眼睛。
“呀，蕓哥你干嘛，快松開！”薛寶釵嚇了一跳，雙手用力往外犟，卻被賈蕓抱得死死的。
賈蕓低頭湊到薛寶釵臉前，柔聲問道：“寶釵，就這么稀里糊涂的嫁給我，后悔么？”
薛寶釵深吸幾口氣，有些緊張，沉吟了一會兒，才搖頭道：“不后悔，當初娘要在賈府行金玉良緣之事，奴家內心里就格外抵觸。”
“只是女兒家對婚姻也不能自主，為了薛家，奴家不得不委曲求全，準備配合娘親行事，還好，這事兒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賈蕓點點頭，輕輕拍了拍薛寶釵，小聲道：“別怕，我就抱抱你，這會子咱們在這花園之中，我能把你怎么樣？”
薛寶釵全身發軟，腦袋發暈，賈蕓身上的男人氣息彌漫在她的鼻端，讓她整個人都失去了思緒。
犟了幾下，實在犟不動，薛寶釵深吸幾口氣后，慢慢將頭埋在賈蕓懷里。
聞著薛寶釵身上的體香，賈蕓柔聲道：“寶釵，你身上好香啊！”
薛寶釵暗暗咽了口唾沫，全身僵直，眼神發呆，小聲道：“應該跟奴家吃過冷香丸有關，那藥丸里有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香氣清幽，吃一粒后久久不散。”
賈蕓笑呵呵道：“那倒好，吃一粒藥不但能治病，連胭脂都省了。”
“還笑，每次發病的時候，咳嗽的厲害，胸悶氣短，別提多難受了！”薛寶釵粉拳輕輕打了一下賈蕓的胸膛，委屈道。
賈蕓拍了拍她的肩膀，問道：“弄清楚是得了什么病么？”
“不清楚，只知道是一股娘胎里帶來的熱毒引起的，也不知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藥，花了多少銀子，憑你什么名醫仙藥，總不見一點效驗兒。”薛寶釵搖頭道。
“后來還虧了一個禿頭和尚，說專治無名之癥，因請他看了。”
“他說我這是從胎里帶來的一股熱毒，幸而我先天壯，還不相干，若吃尋常藥，是不中用的。”
“他就說了一個海上方，又給了一包末藥作引，異香異氣的，不知是那里弄了來的。”
“他說發了時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這倒效驗些。”
賈蕓好奇道：“那禿頭和尚長什么樣，可還記得？”
薛寶釵想了想，搖頭道：“時間太久了，記不大清了，只記得那和尚挺胖，腦袋比一般人要大不少。”
兩人說了會兒話后，薛寶釵倒是不再緊張了，反而呆在賈蕓懷里有些迷戀，像要打瞌睡一樣，慢慢放松下來。
賈蕓見她眼皮越來越重，笑著說：“你可別睡，今兒可是大年初二，大過年的睡覺不吉利不知道么？”
說著，他將臉湊到薛寶釵那紅潤光澤的臉蛋兒上磨了磨，感覺特別舒服。
薛寶釵這會兒倒也慢慢習慣了和他親近，反正兩人都已經訂了親，只要不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密，在自家倒也沒什么。
這樣一想，薛寶釵甜甜一笑，抬頭含情脈脈的看著賈蕓，只覺他越看越俊，越看越喜歡，心里不由竊喜，直想那天稀里糊涂撞到他懷里，倒是天賜的緣分。
賈蕓看到薛寶釵那溫柔的眼神，就知道她是動了情，便又在她臉上磨了幾下，小聲問道：“寶釵，舒服嗎？”
薛寶釵到底還是黃花閨女，害羞的不好意，只是輕輕的嗯了下。
賈蕓嘿嘿一笑，緊了緊薛寶釵的腰，貪婪的聞著她身上的少女體香，直感今天來丈母娘家是來對了，收獲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
這時又聽薛寶釵閉著眼，嘀咕道：“真要就這么抱著一輩子，什么事兒都不想，那該多好啊！”
薛寶釵到底跟薛蟠不一樣，對于薛家的未來，憂心忡忡，但她作為一個女兒家，能幫襯的實在不多，于是就陷入了死胡同當中。
賈蕓輕輕拍著薛寶釵的背，正要說話，突然鶯兒小跑著過來，害羞的看了賈蕓一眼后，跟薛寶釵說：“姑娘，夫人過來了！”
薛寶釵嚇了一跳，慌忙從賈蕓懷里出來，理了理衣服后，問鶯兒道：“到哪兒了？”
鶯兒抿嘴笑道：“放心吧，剛進花園，還有一會兒才到咱們這兒。”
薛寶釵松了口氣，轉身對賈蕓說：“蕓哥哥，咱們這就出去吧！”
賈蕓點頭笑道：“行，你們這花園種的花還挺多的，我倒是想從頭到尾都看看。”
三人走出花叢，和襲人她們碰頭，爾后緩步前行，并不停在那兒等薛王氏過來，以免讓她看出什么蹊蹺。
薛寶釵這會兒格外的開心，她指著路邊的花朵，笑吟吟道：“這些花全是我父親在時，費了好些功夫弄來的。”
“這么跟你說吧，一年四季不管什么時候你在這里來玩，都可以看到盛開的鮮花。”
賈蕓佩服道：“沒想到我那岳父倒是個雅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