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府

夏日炎炎，陽光普照大地，空氣中時而有陣陣來涼風，輕輕吹拂着淡黃色簾幔，而廂房之中，琴音隨之響起，飄蕩在風中。

北靜王妃甄雪坐在窗前，秀眉之下，柔潤如水的目光怔怔出神，琴音似乎爲之繁亂幾分，分明撫琴之人心緒頗不平靜。

“孃親，乾爹昨天說是今天走了。”水歆揚起一張俏麗小臉，糯聲說道。

甄雪擡眸看向自家女兒，盈盈如水的目光失神片刻，輕聲道：“等過段時間就能再見着了。”

昨天她去接歆歆時，那人的面都沒露，似乎真的不想見她，她做錯了什麼嗎？爲何要那般對她……

也是了，都佔過她的便宜了，已經膩了纔是。

水歆糯聲道：“乾爹走之前還給我講了個故事，還沒講完呢。”

甄雪晶瑩如玉的臉蛋兒上見着失神，貝齒抿了抿脣，忍不住撫着手中戴着的戒指，儘管知道不該，可心底仍是生出一股幽恨。

既是沒有瓜葛，還送她這個又是做什麼？真想取將下來，一把扔掉。

就在這時，外間傳來女官的聲音，道：“王妃，楚王妃來了。”

“誰想我是個貧嘴貧舌討人嫌的，讓珩大哥失望了罷。”黛玉眉眼低垂，輕輕抿了抿脣，俏聲說着。

不大一會兒，楚王妃甄晴在嬤嬤以及女官的陪同之下，進得廂房中，這位麗人一身紅裙，衣衫華豔，豔麗甚至妖媚的臉蛋兒上，雖未濃妝豔抹，但已見着幾分明麗。

心裡怎麼有那麼多故事？好似一輩子都講不完一樣……嗯？

甄晴柔聲說道：“金陵那邊兒剛剛傳來的消息，老太君身子骨兒不大好。”

黛玉聽着少年安慰的話語，心頭只覺羞喜不勝，低聲道：“珩大哥因國家大事而與旁人爭執，與尋常那些後宅之事倒也不同。”

河道之上，舟船鼓起微漲的風帆，行舟於碧波萬頃的河面之上，滔滔河水在舟船兩側“嘩啦啦”響起，青白色的水流向着遠處而去，這條經過陳漢太祖、太宗兩朝疏浚的渠道直通潼關，而後可折黃河向南而去，直抵淮揚之地。

正如昔日柳湘蓮那種驚喜：“不意明公也知我名？”

誰說黛玉不會說話來着？他說夕陽，然後就轉到他寫的那首詞，這是人家姑娘在主動找着話題。

蕭宏生見着這一幕，心頭蒙上一層陰霾，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那位永寧伯還真南下整飭鹽務了。

賈珩挑起簾子，極目遠望，眺望向舟船之外迅速而過的夕陽晚霞，青山蜿蜒起伏，心情不由舒暢，輕聲道：“林妹妹，你看這夕陽晚景，真有白樂天所言，一道殘陽鋪水中，半徑瑟瑟半江紅。”

黛玉輕輕捋着秀頸之下的一縷辮子，眸光看着一旁的竹簾，低聲道：“不如雲丫頭還有寶姐姐她們會說話，也不如三妹妹聰穎幹練。”

甄晴捏了捏小蘿莉粉膩的臉蛋兒，笑道：“是啊。”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兒？不是年前還好一些。”甄雪心頭一急，拉着甄晴的手問道。

揚州鹽商豢養死士，充爲爪牙，覆滅之危加身，難免鋌而走險，他在想着一個突破口。

正說話間，晴雯拿了象棋過來，兩個人就下着象棋，簡單敘着話，夏日天長，暑氣炎炎。

賈珩輕笑了下，搖頭說道：“百無一用是書生，許是寂寂無名，也未可知。”

見着少年一臉無語的神色，黛玉也不知爲何，忍俊不禁，掩嘴輕笑，連忙偏轉過螓首，恍若一株嬌羞不勝的荷花。

怪不得，怪不得……老太君想來是察覺到了什麼風聲，所以才讓母親送着書信，讓她過去歸寧探親？

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甄家自是有着其他的信息渠道，窺測宮中崇平帝的一些心思和動靜，當然，甄家老太君是身子的確不大好，思念兩位在京中做王妃的孫女，也是主要緣由。

水歆卻臉現期待，說道：“大姨，要去見乾爹嗎？”

黛玉輕聲說道：“珩大哥才情絕豔，錐處囊中，其末立見。”

沒有人不好奇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尤其是賈珩這樣一位寧榮兩府的族長。

如果恰恰又是年少有爲，摒棄外貌協會的屏障，縱是宗室帝女，都很難擋這種，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的氣度。

汪壽祺來回踱着步子，過了一會兒，看向程培禮，低聲道：“先沉住氣，縱然是衝我們來的，也總不能亂來，晚些時候，讓人聚一聚商量商量。”

汪壽祺聞言，心頭就是一驚，問道：“這事什麼時候的消息。”

黛玉默然了下，粲然星眸瞧着少年，秀氣的眉微微皺着，問道：“珩大哥說的……是珩大哥頭一次去榮慶堂那次？”

賈珩道：“妹妹看着眉間藏着心事，蹙眉不展，眉眼鬱郁。”

甄晴聞言，秀眉凝了凝，鳳眸看向臉色幽幽的甄雪，問道：“妹妹，永寧伯也南下了？”

汪壽祺放下茶盅，笑了笑，說道：“你方纔不吃那個車，還不會輸這般快，下象棋最忌的就是貪吃，貪一時之利，滿盤皆輸。”

不知爲何，忽而想起楚王妃甄晴，每次都一副不堪受辱、對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心裡多半恨不得生啖他肉，有機會定讓甄晴嚐嚐。

在眼前之人的心頭，難道她就是那等使着小性的？

甄晴嘆道：“原就上了年紀，身子原不大爽利，如今聽太醫的意思，倒像是天氣溼熱，心口發悶，常常喘不過氣來。”

她原也不是悲春傷秋的，楊柳堆煙，鬱郁眉眼依稀眼前……

甄應嘉的母親年歲不小，幼年進宮，吃了不少苦，剛剛過了八十大壽，年紀一大，身上開始頭疼腦熱，身上原是有着舊疾。

黛玉秀眉微蹙，幽幽道：“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其實，她也想回家看看，在這座尊貴、奢麗的王府，只覺好像一座不得自由的囚籠般。

紫鵑在一旁聽着，眉眼見着輕快笑意，大爺果然對姑娘是另眼相看的。

父親和他都去揚州辦着這樁事，不知藏着多少驚險。

這些都是眼前之人平常比較喜歡來往，尤其是三妹妹，頗得他的心。

賈珩轉臉看向黛玉，笑了笑道：“還好，等咱們在洛陽、開封府那邊兒都停一下，補充一些米糧果蔬。”

賈珩：“……”

但怎麼說呢，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員，誰知道隨着時間過去，神秘感散去之後，又是何等的作？

黛玉聞言，芳心不由生出一股羞意，如玉臉頰微紅成霞，藏在衣袖下的手輕輕絞動着手帕，低聲道：“珩大哥這話說的，倒像是我平常尖酸刻薄慣了，眼睛長到額頭上似的。”

甄晴聞言，眸光閃過一抹了然之光，似隨意問道：“去揚州？去揚州做什麼？”

“大姨來了。”水歆面帶欣喜說着，小姑娘原就憂愁來的快，去的也快。

晴雯低聲應了一聲，瞥了一眼那眉眼如畫，神韻像着自己的少女，心底輕哼一聲，她年歲和林姑娘這般小時，公子也這般喜歡着她，稀罕的不行，還教她讀書識字呢？等大一些就抱着她洗澡了。

賈珩點了點頭，徐徐道：“姑父在揚州好幾年，那邊兒的人都敢出手謀害，還有什麼他們不敢做的？”

賈珩看向陷入思索的少女，事實上，相比寶釵的練達世情，黛玉在府中下人的風評的確不高，有一說一。

剛纔細觀之下，應該是蘋果肌在右邊嘴角形成的淺窩，的確不是酒窩。

進入花廳，卻見程培禮起得身來，面上見着焦急，低聲道：“汪老爺子，京中傳來消息，錦衣都督、永寧伯賈珩南下了。”

“妹妹，那事不宜遲，咱們越快越好。”甄晴心頭既起此念，反而起了一絲急躁之意，那混蛋的手段，她是領教過的，如是去了揚州，想來會掀起腥風血雨。

黛玉輕聲道：“珩大哥，我小時候也不大記事，不過一些有名的名勝，可以帶着珩大哥去遊覽遊覽。”

“爹爹他在揚州那邊兒，可收到咱們南下的信了？”黛玉想了想，秀眉微蹙，凝眸問道。

黛玉默然片刻，柔聲問道：“珩大哥是在想着揚州的事兒？”

就在這時，外間一個管家迅速跑來，說道：“老爺，程老爺來了。”

甄雪：“……”

賈珩道：“那是我寫那三國讀史之時，有的此番感慨。”

甄雪秀眉蹙起，問道：“那姐姐，怎麼辦？”

“揚州那邊兒的事兒，珩大哥覺得棘手嗎？”黛玉斟酌了下言辭，看向那面容沉靜的少年，目帶擔憂說道。

賈珩溫聲道：“所以妹妹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沒的，再有不久就能回家見着姑父了，難道妹妹不高興嗎？”

瘦西湖畔，一座青牆碧甍、斗拱飛檐的莊園，屹立在江南煙雨之中，莊園之中亭臺樓榭，怪石嶙峋，松柏梧桐煙蓋麗畫，在朦朧雨霧之中愈發蓊蓊鬱鬱。

艙室，二層之中——

而事業有成的成熟男人的魅力，那種從骨子裡由內而外的自信和從容，或者說男人的腔調，本身已經是致命的危險。

甄雪嘆了一口氣，道：“王爺現在還在大同未歸，不然一同回去就好了。”

不過有時候年輕男女在一起閒聊，就是這般想到哪兒說哪兒。

心思純淨，至情至性？她好像是這樣的啊，她也不是不會的，只是覺得做不來，總覺得明明不……多少有些虛僞、不真實。

忽而，不等甄雪默然不應，甄晴心底先是劃過一道亮光。

少女粉脣輕啓，輕聲道：“先前不太知此詩的意境，今日耳聽舟行江河之上，兵船護衛左右，似深有體會。”

“運庫那邊兒的賬簿線索斷了，齊大學士目前還沒有動向，不過先前倒賣官糧一案，已經拿問了南京戶部相關吏員，南京倉場侍郎以及郎中都被提訊。”蕭宏生壓低了聲音道。

同爲金釵十二釵第一的黛玉，性情他還有些摸不準，感覺是不是作妖精，都有待觀察。

寧榮兩府的婆子和丫鬟對她的碎嘴，她自是聽到不少，甚至還拿她與寶姐姐相比。

如煙河柳、翠麗青山遠去的河面倒映的天穹，可見如血殘陽之下，星河鷺起，倏然日月輪轉，光影交錯，驀然回望，已是數日之後，千里之外的揚州——

黛玉聞言，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緊了手帕，微微偏轉着螓首，將因爲羞澀的側顏對着少年，而耳垂上配着的翡翠耳環熠熠閃爍，一副“你繼續說，我在聽”的模樣。

端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怎麼說着說着，與黛玉說起這個？

黛玉看向那眉眼含笑的少年，尤其是少年清朗、俊秀面容與藏着錦繡山河的眼神，形成一種自己都說不出的強烈對比。

自國朝立國以來，也就開國之時有這樣的人物。

汪壽祺眉頭緊皺，蒼老面容上也爬滿凝重之色。

賈珩輕聲道：“雖未有淺笑梨渦，但也不減笑靨如花。”

汪壽祺蒼老面容上見着微笑，道：“好了，今天先下到這兒吧，你過來尋老朽有什麼事兒？”

蕭宏生面色凝重，沉聲道：“金陵那邊的消息，甄家老太君聽說沒有多少好日子了。”

黛玉看向那面容沉靜的少年，輕聲說道：“珩大哥去了揚州，還是要當心纔是。”

水歆眨了眨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糯軟道：“孃親，我們坐着乾爹的船，也能一起去南邊兒呀。”

黛玉聞言，芳心大羞，被說得霞飛雙頰，低垂的眉眼來回左右，卻是有些不知怎麼接這話。

有些東西都要提前準備好，南兵不一定可靠，而河南諸府衛關要時候能出兵支援。

賈珩輕聲道：“已派人飛鴿傳書給揚州那邊兒了，咱們在路上的時候，揚州就能收到信兒了。”

這兩三天，甄晴忙着佈置京中的事兒，還真沒怎麼留意到賈珩的動靜。

賈珩輕聲說道：“每人性情不一，所謂一樣米養百樣人，大千世界，多姿多彩，人也如春蘭秋菊，各有秉性，如是人人一樣，倒也沒什麼意思了？再說林妹妹心思純淨，至情至性，我瞧着湘雲與妹妹親密無間，薛妹妹與林妹妹也情如姐妹，是知道妹妹渾金璞玉一般的品格，我其實也知妹妹的性子，至於旁的人，本來世上也沒有人能讓別人都喜歡。”

程培禮道：“是京中的飛鴿傳書，永寧伯賈珩已於數日前南下，不知道辦得什麼差事，但其人領着大批錦衣府衛，多半是衝着揚州來的。”

賈珩笑了笑，輕聲道：“眼睛長到額頭上的是二郎神。”

蕭宏生思忖了下，目光凝重幾分，低聲道：“晚輩受教。”

甄晴輕聲說道：“妹妹也不能等着妹夫，這次王爺也是抽不開身，我就想着去一趟金陵，妹妹，老太君沒少疼着咱們兩個，去年就沒有去探望，今年怎麼也該回去看看纔是。”

見賈珩喝茶不語，眺望遠處，黛玉看向那張冷峻削立的容顏，劍眉之下，眸光似藏着冷芒，安靜的宛如一尊雕像。

與黛玉在一塊兒說話，先前也有，只是這般獨處的確少上許多，豆蔻年華的少女，不見往日林懟懟的凌厲。

汪壽祺聞言，驚聲說道：“其他的人知道嗎？”

賈珩端起茶盅，垂眸品了一口，也不好繼續撩撥着黛玉，轉而眺望向窗外的江河山色，對着晴雯說道：“去將象棋拿來，我和林妹妹下一局，等晚上就吃飯了。”

……

黛玉擡眸看向那少年，星眸熠熠閃爍，輕聲說道：“珩大哥縱然不爲將相，想來著書也能聞名天下。”

程培禮道：“老馬和老黃知道，都覺得是來者不善。”

甄雪玉容微變，將心頭的一絲悵然若失收起，凝了凝眸，輕聲道：“去將人迎進來。”

甄雪螓首點了點，柔聲道：“姐姐說的也是，不過此事我還要與婆婆說一聲。”

這甚至無關青春懵懂的風情月思，而是賈珩今時今日的江湖地位決定的。

汪壽祺面色微變，看向蕭宏生，說道：“隨老朽去迎迎。”

甄晴忽而想起一事，似笑非笑的看向甄雪，道：“妹妹，永寧伯在揚州，勢必要往金陵戶部清查，到時與歆歆還會父女再見也說不定。”

上一刻還在談天說笑，下一秒就在思慮着國家大事，而不是上一秒嬉皮笑臉，下一秒摔着通靈寶玉。

賈珩端起茶盅，輕聲道：“從小耳濡目染，聽說書的多了，也就會編了，如不是從了軍，只怕要以寫書爲生。”

……

甄雪點了點頭，如霜玉容見着幽晦之色，這南下金陵老家會不會碰到他？金陵與揚州也有不少距離，多半是碰不到的。

哼，不過是愛屋及烏，菀菀類卿……

蕭宏生問道：“老先生，金陵那邊兒也不消停。”

蕭宏生眉頭緊皺，目中現出苦思，須臾，年輕儒雅的面容上見着無奈，拱手說道：“老先生棋力高妙，這局是晚輩輸了。”

汪壽祺笑了笑，似隨口問道：“齊大學士又想了什麼新招？”

甄雪在一旁聽着兩人的敘話，心底幽幽嘆了一口氣。

甄晴嘆了一口氣，說道：“母親的意思，老太君這個歲數，有些事兒也不好說，這兩年路上太平一些，是我們姐妹帶着孩子抽空去金陵一趟，也好探望探望祖母，這正好是夏天，天氣暖和，妹妹看能不能去一趟？”

賈珩溫聲道：“不是，是後來平叛歸來吧，那時候老太太介紹着幾個妹妹。”

賈珩轉眸看向眉眼婉麗的少女，問道：“林妹妹怎麼吟着這首詞。”

黛玉凝眸看向那少年，面帶好奇，柔聲問道：“珩大哥怎麼知道那麼多故事？我方纔聽着那鏡花緣，好像也可隨時書就一本話本似的。”

念及此處，輕輕擼着手上的戒指，但花信少婦猶豫了下，終究沒有動作，心底幽幽嘆了一口氣。

那是一種“人在眼前，心在天邊”，寂寥中帶着幾許悵然的意境，是少女從未體驗過的感觸，或者說，韶顏稚齒的少女原也沒接觸過別的男人。

鴛鴦靜靜地瞧着兩人，目光也放在那少年身上，靡顏膩理的鴨蛋臉面上見着思忖。

“姐姐，你怎麼來了？”甄雪驚訝地看向甄晴，凝聲問道。

作爲當初見證眼前少年從寧國府柳條衚衕一介布衣而至今日的少年，黛玉心頭的感慨不比尋常人少，只是先前不太關注，而但凡是關注之後，都會覺得幾是一段人生傳奇。

汪壽祺也有秘密渠道，但這會兒不知因爲什麼耽擱了，還沒有來的及送來，反而讓馬顯俊手下的人搶先一步得知消息。

被風鼓滿了船帆的舟船沿着粼粼水波，乘風破浪，在如血殘陽之中如離弦之箭向着東方行去，而天穹之上，天高雲淡，一隻灰色鴿子飛過朵朵如棉花雪白的白雲，向着南方飛去。

身着絲綢員外服的汪壽祺，收回手，伸手去端起一旁石桌上的茶盅，低頭抿着茶，但如虯鬆瘦眉之下的蒼老目光，仍是看向對面下棋的青年人。

就在揚州鹽商爲賈珩南下公幹如臨大敵之時，賈珩所在船隻也順風順水地來到了洛陽城。

黛玉眺望這景色，低聲說道：“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黛玉素手捏着手帕，星眸熠熠看向賈珩，似惱似嗔道：“珩大哥原來也會取笑人。”

少女以往從來沒有如現在這般與賈珩說過這般多的話，先前都是長輩族兄的關懷，缺乏了一些生活氣息，說白了，太過高大上，反而不如寶玉那種在身旁打打鬧鬧，但現在恰恰是下了神壇，褪去了一些光環。

賈珩壓下心頭的思緒，輕聲說道：“你珩大哥也不是人人都喜而不厭，不知多少人恨的咬牙切齒。”

賈珩輕笑了下，目光深邃幾分，聲音恍若潤玉，徐徐道：“其實，也沒什麼兩樣，國家大事時常囿於意氣之爭，科道言官彈劾奏疏幾如潑婦罵街。”

寶釵，他也算深入瞭解過，的確很會說話，或許原著中對寶玉還有幾分寶姐姐式的嚴厲，但在他面前柔婉如水，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一些自以爲藏的不錯的小心機，在他眼底多是無所遁形，甚至有些可愛。

汪壽祺聞言，臉上的笑意斂去一些，嘆了一口氣，道：“歲月不饒人啊，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服老也是不行了。”

見賈珩沉默，黛玉抿了抿粉脣，終究沒忍住，低聲道：“第一次見怎麼了？”

賈珩將一雙溫煦目光投向黛玉，笑着打趣道：“聽妹妹這般恭維於人，多少有些不習慣。”

酒窩的確可愛爛漫一些，眼前之人就時常捏着雲妹妹的臉頰。

甄雪神色略有一些不自然，輕聲道：“聽說是去揚州公幹，先前聽歆歆她乾孃說的。”

女人一般說着自己的缺點，絕不是等着你“是啊”，然後你應該怎麼樣，怎麼樣的一通理性分析，而是尋求安慰，當然這時候有理有據地擊中情感需求，就是說到人心坎裡了。

賈珩輕聲說道：“林妹妹性情爽直，我素有知，雖有時候口直心快，但心底良善，宛如水晶一般晶瑩剔透，記得第一次見妹妹時候……”

黛玉微微低下螓首，衣袖中的手已經攥緊了手帕，一時間心湖微微蕩起漣漪，輕聲道：“哪有酒窩？雲妹妹笑起來纔是有着酒窩呢。”

其實這是政治庸俗化。

黛玉依然是那個味兒，只不過他終究是他，黛玉還在收斂着性情，也不太可能使着那種類似女朋友的小性子。

黛玉罥煙眉之下，那雙星眸熠熠生輝，夕陽透過竹簾照耀在柔美、白皙的臉蛋兒上，秀頸上纏繞着一根紅繩，末端繫着的羊符在乳白小羊之中浸潤着汗珠脂粉。

黛玉聞言，芳心微震，春山黛眉之下，盈盈如水的星眸熠熠地看向少年，低聲道：“珩大哥……”

並不是歧視下人，而是想要獲得黛玉認可的下人，必然不同凡俗。

她記得第一次見着應該是那個時候，眼前少年宛如錚錚劍鳴，寧折不彎。

四柱八角涼亭之中，伴隨着“啪噠”一聲，一方象棋棋盤上，臥槽黑馬一下蹬掉紅炮，伴隨着“將”字響起。

“北靜太妃肯定會答應的，這是孝道至理。”甄晴嫣然一笑，輕聲說道：“那我已準備好舟船，揀選了一些護衛，擇日就可歸寧金陵。”

賈珩道：“妹妹怎麼這般說？”

甄晴與甄雪姐妹差不多是在甄老太君身旁養大，如今甄家太夫人身子骨兒不太行，再加上惦念遠嫁神京的兩個孫女，就來了書信來喚。

是了，前不久揚州鹽運司案牘庫失火，神京輿論沸沸揚揚，又是在朝廷整飭鹽務這等敏感的期間，那混蛋竟是去了揚州，那揚州那邊兒豈不是如臨大敵？

賈珩看向罥煙眉之下，一剪秋水盈盈波動的少女，輕笑說道：“妹妹這樣多好？笑起來，還有一個酒窩。”

賈珩點了點頭，笑道：“等到了揚州，林妹妹這個本地人得好好儘儘地主之誼纔是。”

在洛陽城駐衙設署的河南府官員，也先一步得到錦衣緹騎帶來前河南總督，大漢永寧伯賈珩，過境的消息。

不用說，這等樞密重臣，定是有欽命在身。

以河南府府尹孟錦文，河南衛指揮使周棟，爲首的河南軍政，後者是京營出身的將校，曾因力敵高嶽，但彼時非戰之罪，事後仍在河南留任衛指揮。

事實上經過中原之亂以後，整個河南都司衛軍整飭之後，基本都是前京營果勇營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