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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樓之挽天傾 - 第549章 崇平帝:朕,朕悔不聽,悔不聽子鈺字體大小: A+
     

    第549章 崇平帝:朕,朕悔不聽,悔不聽子鈺……

    熙和宮

    崇平帝端坐在金鑾椅上,看向眼前的一對新人,此刻正是內閣閣臣以及六部官員開始敬獻賀表。

    戴權躬身過去,遞送過去一份奏疏,喜道:“陛下,河南都司傳來捷報,大捷!”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倏然一寂。

    原本正要代表禮部上着賀表的禮部左侍郎姚輿,面色怔了下,繼而臉上現出喜色。

    原本觀禮的文武衆臣,心頭無不大喜過望,而在場的殿中衆臣,在安靜片刻,都是議論紛紛,興高采烈。

    而在另外一邊兒的齊楚二王帶領的宗藩,同樣一片譁然,議論紛紛。

    這是,河南官軍的捷報!

    禮部侍郎姚輿面帶喜色,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說道:“陛下,大典之上得捷音千里傳來,喜上加喜,這是大吉之兆!”

    隨着禮部侍郎姚輿的出言,整個殿中一時間附和聲四起,此起彼伏。

    這樣的戰報,說不上什麼輝煌大勝,但主要是好彩頭。

    還有比正在國家大典,藩王成親之時更好的祝賀之禮嗎?

    楊國昌蒼老面容上已是帶着淡淡笑意,作爲內閣首輔,當先出班,手持笏板,拱手道:“老臣爲聖上賀,爲魏王賀,爲我大漢賀!值此捷音喜來,河南汝寧等地爲之一靖,大漢河宴海清,九州昇平,此幸賴陛下威加海內,德沐四方所致。”

    因是婚禮大典,原就吉辭環繞耳畔,故而如此帶有幾分“歌功頌德”的言辭,從內閣首輔口中出來,倒少了許多諂媚之態。

    楊國昌說着,不僅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右邊武勳之列,昂然而立的蟒服少年,心頭響起陣陣冷笑:“賈珩小兒,事到臨頭,還有何話說?”

    隨着楊國昌開口,刑部侍郎岑維山、大理寺卿王恕、通政使程信也紛紛出班道喜,一時間整個大殿熱烈喧鬧,氣氛漸漸推至高潮。

    然後,卻還有一部分譏笑、玩味的目光,落在那昂然而立的少年身上,不僅僅是文臣武勳,還有宗藩如齊王、楚王等人。

    此刻,不僅僅是楊國昌想起賈珩所料不中,殿中衆人同樣無不生出一股觀感。

    賈子鈺大言恫嚇,才具不足,難堪軍機!

    齊王輕笑一聲,戲謔道:“這下,有些人成爲徹頭徹尾的笑柄咯。”

    此話聲音不低,自是爲周圍的藩王所聽到,多是面色古怪。

    楚王面色頓了頓,並未附和,不管如何,只是一次預判錯誤而已,賈子鈺仍掌京營,依然爲父皇信任。

    內閣閣臣之列,韓癀、趙默兩位閣臣飛快交換一個眼色,心頭皆是涌起一股複雜之感。

    韓癀凝了凝眉,心頭暗暗嘆了一口氣,忽地閃過許多年前還是少年時候讀過的《孫子》。

    兵者,國之大事,存亡之道,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

    賈子鈺,終究還是年輕啊!

    不管河南有沒有兵亂,他提前預測,就是不智之舉,因爲所謂的推演局勢一旦失誤,勢必受到滿朝文武的無情嘲笑。

    至此,成爲危言聳聽,志大才疏的笑柄。

    只怕經此一事,天子對賈子鈺的信重將要衰退,而已在通政司堆積如山的奏疏,更要再添幾座小山。

    “那時,天子還會對這些彈劾賈珩專權跋扈的奏疏留中不發嗎?”韓癀念及此處,目中浮起一層陰霾,最終閃過一念,大概率還是會留中不發。

    畢竟只是推演出錯,並無有先見之明而已。

    不過賈子鈺從此名聲掃地,淪爲笑料,軍機大臣威嚴自也將蕩然無存,原本迅猛的勢力也必將受沮,勢力只能侷限在京營和錦衣府之中,所謂的掌國軍機,與聞樞密,自是提也別提!

    先前,對朝廷以雲南道御史龔延明爲代表的科道御史,向賈珩發起的彈劾攻勢,這位韓次輔自然洞若觀火,不僅如此,龔延明背後站的究竟是誰,韓癀也旁觀者清——內閣首輔楊國昌!

    事實上,先前的彈劾奏疏,已經不僅僅侷限在楊國昌和賈珩的個人恩怨上,還有內閣與軍機處兩衙的政治角力,關乎大漢中樞權力的橫向配置和國策走向。

    至於武勳班列中,前軍都督同知柳芳,聞聽河南捷報,如聽仙樂,差不多是興奮地臉頰潮紅,呼吸粗重,就連屁股上的傷勢都因爲血液循環加快,都隱隱作痛,但不被柳芳絲毫在乎。

    屁股疼,但,痛並快樂者!

    嗯?哪裡有些不對?

    柳芳此刻被驚喜砸中,心頭快意不勝。

    前日柳芳在宮門口打了板子,屁股上受了傷,還被罰了俸祿,躺了幾天,塗抹了金創藥,畢竟是武將身子,倒也癒合的挺快,今日倒不至於耽誤魏王封妃的大典。

    而且據前往柳家診療的太醫傳至京中的軼聞,柳芳用藥、吃飯、睡前都要讀一封御史彈劾賈珩的邸報,說有助於癒合棒瘡。

    一時間爲京中引爲趣事。

    柳芳此刻將一雙眸子看向那蟒服少年,只覺得心頭快意無比,只想仰天大笑,當然如果不是這裡是熙和宮的話。

    賈珩小兒,你可想到會有今天?

    “不對,這會兒賈珩小兒估計臉都青了吧?”柳芳心頭譏笑道。

    他突然想要看看那蟒服少年的臉色,但可惜小兒排在武勳第一列,他還看不到臉色。

    “等下就能看到了,等會本官要好好拿此事說道說道纔是。”柳芳心頭冷哂。

    此刻,身旁的前軍都督僉事石光珠臉色也有幾分莫名之意,看了一眼已經激動到渾身顫抖的柳芳,嘴角噙起一絲玩味的笑意。

    魏王陳然同樣面色微喜,心緒有些激盪。

    在他大婚之時,捷報傳來,對他而言,也是吉兆。

    只是轉念一想,不由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心頭輕輕嘆了一口氣。

    崇平帝面頰現出一抹異樣的潮紅,目光熠熠地看向戴權,道:“將捷報拿來。”

    戴權連忙將捷報遞送過去,又將一封奏疏呈遞,笑道:“陛下,此外一等伯牛繼宗,也送上一封爲河南都司將校請功的奏疏,盛讚河南都司將校驍勇善戰,智謀兼備,此戰不僅將盤踞雞頭山多年的賊寇一網打盡,而且擒獲了匪首高嶽等人,擇日檻送京師,明正典刑。”

    “嗯。”崇平帝音調微微上揚幾分,拿着捷報飛快閱覽着,原本在心底深處隱隱的一絲擔心徹底消失不見,又拿過牛繼宗遞來的奏疏,逐字閱讀。

    這位天子心頭雖然高興,但這時還勉強保持着鎮定,點了點頭道:“河南都司這場仗打的不錯,佈置得當,將校用命。”

    說着,崇平帝就有些忍不住,難免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

    賈珩面色平靜依舊,與先前的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但崇平帝卻不知爲何,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光線、角度所故,就覺得其那張冷峻的面容,似乎變得不是太高興。

    崇平帝心頭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年輕,尚需歷練、磨勘纔是,而且心性也有些不足,捷報終究是捷報,於國家社稷有福,豈因聞捷音而不見喜色?

    賈珩其實面無表情,此刻正在心頭思索戰報的可信度,隱隱覺得事出反常。

    因爲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從剛纔所言,河南巡撫周德禎之名,竟然隻字未提,竟然沒有聯名具題?

    這是疑點其一。

    其二,曲朗去了河南幾日,如是一切正常,不會沒有信鴿傳來,那麼肯定是被耽擱了,或者覺得事情重大,不敢妄報,需要查察確認。

    這是府衛在錦衣府生存的自我保護機能,越是重大之事,越要反覆再三確認,如果戲弄了上面,上面丟了臉,下面就只能以死謝罪。

    所以,這封捷報……多半有問題!

    賈珩心頭已有推斷,不過仍需要看到戰報之後,才能尋找更多的破綻,如先前所言,他也需要確認。

    這時,崇平帝已將捷報和奏疏遞給宋皇后,看向那月眉星眼間的喜色流溢的麗人,溫聲道:“梓潼,你也看看。”

    宋皇后雪膚玉顏上容光煥發,以致白裡透紅的肌膚恍若桃蕊嬌豔明媚,柳葉眉下的美眸秋波盈盈,幾是巧笑倩兮說道:“陛下,這個……臣妾也不懂兵事,未必看的懂呢。”

    聲音酥酥糯糯,溫寧如水。

    下方的衆臣聽着,倒沒有像賈某人那樣沉浸於聲音的酥糯柔軟,而是爲宋皇后這般識大體、知進退暗暗點頭。

    大漢朝廷,國政自有前朝議處,豈得後宮婦人妄加置喙,肆意干政?

    崇平帝笑道:“畢竟是一宗喜訊,算是爲然兒今日成親大典增添幾分喜慶。”

    “既然如此,那臣妾就看看。”宋皇后聞言,這才接過捷報和奏疏,低下螓首,彎彎睫毛顫了下,閱覽着文字,旋即,擡起雍美玉面,笑道:“將校勇略,士卒用心,的確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下方的魏王陳然,見得了確認,心頭忽而又再次想起蟒服少年。

    賈子鈺經此一事,在朝堂中定然威信受損,受人指指點點,不過……他正好收攏爲己所用。

    而與魏王以紅繡球相連着,頭上罩着紅蓋頭中的嚴以柳,目光閃了閃,則有些好奇外間討論的戰報。

    河南傳來了捷報,這是打勝仗了?

    此刻禮部還未宣讀冊封詔書,其實嚴格來說,這位南安太妃的孫女還不是魏王妃。

    崇平帝轉而看向文武羣臣,朗聲道:“諸卿也都看看罷。”

    哪怕知道此舉可能會進一步傷及那位蟒服少年的顏面,但也沒有將戰報和請功奏疏藏着掖着的道理,縱是不着人傳閱,這些人都不會議論嗎?

    一樣會議論,甚至還會說他太過寵信賈子鈺,引來更大的彈劾風波。

    念及此處,崇平帝又不由瞥了那蟒服少年一眼,只見其臉色依舊平靜,只是輕輕皺了皺眉。

    崇平帝心頭暗道,這氣度格局……離着真正的樞密重臣,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啊。

    賈珩此刻皺眉,自然不是對此舉疑慮,而是心頭無奈地嘆氣。

    現在崇平帝的每一句對河南都司以及牛繼宗讚揚的話,都會成爲之後的懊惱、羞愧之源。

    但他卻偏偏不能阻止,否則,就有剛而犯上,不知進退的觀感。

    戴權聞聽崇平帝的吩咐,躬身從宋皇后手中接過奏疏,然後先給了內閣首輔楊國昌。

    楊國昌的接過戰報和奏疏,幾是面帶欣喜,讀着上面的文字,此刻親見河南都司官軍大勝,心底終於鬆下一口氣。

    而後遞給韓癀、趙默兩人共同傳閱。

    冷冷瞟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韓癀同樣傳閱,而後面無表情地遞給一旁的趙默。

    心頭卻是生出一股塵埃落定的複雜,賈子鈺早知如今,何必當初?

    他也需要重新考量此事對朝局的影響,如果沒有所謂的預測,這封戰報根本不會動搖賈子鈺的地位,偏偏……

    念及此處,韓癀心底深處也有幾分埋怨。

    太年輕了,還是太年輕了,自己給自己挖坑,何苦來哉?

    之後就是殿中官員傳閱,大多數朝臣嘖嘖稱奇。

    禮部右侍郎龐士郎,讚歎道:“這一等伯牛繼宗不愧是將門之後,知恥後勇,當初因果勇營而被黜落,如今在河南驍勇奮戰,難得難得。”

    雖牛繼宗一再懇求邵英臣不要過於凸顯自己在戰報中的地位,但邵英臣還是添了幾筆。

    吏部侍郎方煥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刑部右侍郎岑維山說道:“終究是武勳子弟,如連這點兒本事都沒有,豈能安享爵祿?”

    看過的一衆文臣都紛紛附和說着。

    殿中文官傳閱着捷報、奏疏,此刻秦業也從工部尚書趙翼手中接過捷報連同報功奏疏,閱覽而罷,面色凝重,心頭暗歎了一口氣。

    這幾天,子鈺的情形,他如何不知,說來說去,皆起於河南,如今河南報捷,只怕子鈺的才具謀略都要爲羣臣質疑。

    通政司右通政賈政,也從通政使程信手中接過捷報,逐字閱讀着其上文字,眉頭皺了皺,心頭蒙上一層陰霾,隨手遞給一旁大理寺少卿唐貴。

    就這般捷報和奏疏傳到殿門口,內監拿了捷報和奏疏,反而從尾部遞給武勳班列。

    至於殿外的羣臣,則以內監在殿外以高亢而尖銳的聲音,向着殿外恭候的羣臣通報捷音。

    “河南報捷!河南官軍大破盤踞雞頭山的高嶽所部,已將匪首盡數擒獲,擇日檻送京師!”

    隨着內監的尖銳聲音,次第在熙和宮前由近及遠,文武百官都是興高采烈地議論起來。

    什麼叫好彩頭,這就是了。

    魏王大婚之時,捷音傳來,喜上加喜。

    在這個「沖喜」都能被從上到下奉若圭臬的做法,遑論是這般吉兆。

    殿外,翰林院官員班列的翰林侍講學士徐開,俊朗、儒雅面容之上現出驚喜之色,低聲道:“陸兄,這是大吉之兆,昊天庇佑,天命有應……”

    陸理皺了皺眉,截斷了徐開的話頭,低聲道:“徐兄,慎言。”

    這等國家正典,哪裡是爭國本的時候。

    然而,徐開的「昊天庇佑,天命有應」,僅僅八個字,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卻已讓周圍翰林院衆清流官員騷動不安起來。

    或許,有些事情就應該趁熱打鐵?

    翰林掌院學士柳政,眉頭皺起,臉色鐵青,冷冷掠了一眼徐開。

    這位掌院學士是楚王側妃柳氏的父親,是楚王的老丈人,雖其人一向以清流自居,但心底還是支持着楚王,比如楚王禮賢下士,喜愛文華的名聲,就是其一衆學生幫着揚名。

    熙和宮中,捷報和奏疏尚在武勳傳閱着。

    說來也巧,文臣看過之後,奏疏從殿中武官尾部傳起。

    於是這份在邵英臣口中“糊弄不了聰明人”的“智商檢測器”,將殿中三品以上的文武羣臣的智商檢測了個遍。

    不過,其實也情有可原,有的並非兵部的官吏,隔行隔山,的確不懂朝廷軍報令制,有的官員則是疏忽大意,比如兵部的官員沒有去想着懷疑。

    事實上,如果沒有明顯的疏漏,誰會像賈珩這樣帶着“懷疑一切”,“找茬兒”的心態,去懷疑戰報的真假?

    現在是什麼時候?

    國家藩王冊封王妃的大典,結果你冷不防地說捷報是假的,沒有確鑿證據,說錯了怎麼辦?

    哪怕有人覺得隱隱不尋常,比如爲何沒有見到河南巡撫周德禎的名字以及鈐印,還有兵部侍郎施傑,就稍稍疑惑河南都司應該三人具題纔是,好像還缺了一位經歷署名用印。

    甚至,戰報格式寫的好像也不是很工整的小瑕疵。

    但許多東西,在某種環境和氣氛的襯托下,會自行腦補、修正,除非十分嚴重的漏洞,不然不會引起懷疑。

    比如,爲何沒有巡撫周德禎的署名,可能的解釋是河南都司貪功,急於奏報,格式不工整,也可能是文吏粗心大意,至於沒有經歷副署用印,也不是太大問題。

    河南都指揮使郭鵬和僉事彭國麟的印鑑不是在上面蓋着,還有名字,更不要說還有一位來自朝廷中樞的勳貴的奏疏以爲佐證。

    上面的印鑑鈐押,紅色印泥,實在嫣紅刺目。

    關鍵是此情此境,除非明顯是非常大的漏洞,否則,怎麼會有人懷疑被崇平帝先一步承認的戰報。

    後世,許多招搖撞騙的案例,甚至在資訊發達的後世,還能見到政治掮客冒充大員親戚,騙到了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油條。

    至於青史也有記載,如前元末年,河南行中書省的小吏範孟,尋人合夥假冒欽差,將河南行省高階官員誘捕,幾是一網打盡,直接造成河南行中書省體制癱瘓。

    這不是清代的李衛當官的戲劇,而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史實。

    於是,戰報終於傳到了前軍都督同知柳芳的手中。

    柳芳拿着戰報閱覽着,過了會兒,看向前方的蟒服少年,直接遞將過去,笑道:“賈大人也看看河南官軍的捷報,可知當初打破汝寧府、洛陽危殆的言論,是何等杞人憂天,危言聳聽!如今看來,不堪一擊的不是河南官軍,而是賊寇!”

    此言一出,恍若拉開了序幕,原本只是存在於殿中文武羣臣心底的腹誹,在此刻被擺在檯面上,都是面色古怪地看向那少年。

    “賈大人,看過之後,再也不用寢食不安,如坐鍼氈了吧?”柳芳譏諷笑了笑,將手中的戰報遞將過去。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也是這幾天聽着彈劾奏疏,記住了幾句科道言官們的引經據典,而此番言論一出,在熙和宮中頓時掀起軒然大波,擁有難言的殺傷力。

    庸人自擾,賈子鈺是庸人?

    賈珩面色平靜,伸手接過捷報,以及牛繼宗的奏疏,開始凝眸閱覽。

    與此同時,內閣首輔楊國昌聽到柳芳之言,心頭暗道,武勳尚且不滿小兒,彼等何德何能,與聞國政,執掌樞機?

    崇平帝這時,也看向那蟒袍少年,見着其逐字逐句閱覽戰報,暗暗搖了搖頭。

    吃一塹、長一智,磨練磨練也好。

    ……

    ……

    與此同時,就在殿中羣臣爲戰報而喜的時候,熙和宮西南角搭就的看臺上,端容貴妃也從內監口中得知熙和宮中的消息。

    “河南官軍大捷?”端容貴妃秀麗玉容上現出一抹驚訝。

    內監笑道:“娘娘,殿裡的大臣都議着呢,河南都司寫了奏報,一等伯牛繼宗還寫了爲河南都司將校請功的奏疏。”

    南安太妃聞言,笑了笑道:“娘娘,這可真是一樁大喜事,喜上添喜了,雙喜臨門。”

    這時,牛繼宗之母許氏聽到自家兒子的姓名,在牛繼宗之妻楚氏的攙扶下,笑問道:“可是繼宗?他年後不久就去了河南,這是傳來捷報了?”

    內監道:“殿中說是來了捷報,還有牛爵爺的請功奏疏。”

    許氏聞言大喜,對楚氏道:“可聽到了?這下不用再爲繼宗提心吊膽了。”

    南安太妃兒媳婦兒羅氏笑道:“還有這來的也是時候,正是魏王大喜的日子。”

    柳芳之母孫氏笑着接話說道:“這就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您說怎麼來的這麼寸。”

    南安太妃以及理國公柳家的誥命夫人,伱一言我一語,越說越高興,喜氣洋洋。

    端容貴妃聽着,玉容動了動,也不說其他,任由幾個誥命議着,這又帶動了周圍的其他誥命夫人的議論。

    有的讚揚鎮國公家不愧是將門之後,旗開得勝的。

    有的說這是好兆頭的。

    七嘴八舌,興高采烈。

    然而,衆誥命夫人議論了一會兒,柳芳之母孫氏忽然看向賈母,問道:“賈家老姐姐,我怎麼聽說珩哥兒前不久說着,河南官軍要大敗,汝寧府被攻破,開封府也要落入叛軍手中?”

    此言一出,原本週圍熱烈洋溢的誥命夫人,都是停了談笑,相熟的對視一眼,目光玩味地看向賈母,或者說賈家的三位誥命夫人。

    賈母臉上原本還有淡淡的笑意,經此詢問,忽而一滯,哪怕再在後宅一味高樂,可也知道這會兒戰報傳來,對曾經秉持河南官軍必敗之論的賈珩,是何種影響。

    可這時候,說句不好聽話,捱打只能立正,連一點兒的還嘴都不能。

    爲何?

    難道你盼望着大敗?勝了,反而一副大失所望的樣子?

    迎着一衆誥命夫人目光玩味的矚目,賈母強笑了下,說道:“朝堂上的事,我在後宅,倒不知道,有這麼一說?”

    柳芳之母親孫氏見此,心頭只覺得快意無比。

    牛繼宗之母許氏更是欣喜不已,暗呼解氣。

    許氏身旁的楚氏尚不依不饒,說道:“太夫人,珩哥兒畢竟年輕識淺,比不上那些內閣閣臣老成持重,沒有料中也是有的。”

    南安太妃笑了笑道:“珩哥兒,說來也沒多大吧,說來還沒魏王大呢,這般就操持這麼大的事兒……終究是不太妥當的。”

    柳芳之母孫氏也是附和說着。

    這時,北靜王妃甄雪秀眉蹙了蹙,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捏着手帕,看向自家姐姐甄晴,卻見自家姐姐也凝起秀眉,眸光閃爍不定。

    暗道,姐姐這般想要拉攏那賈子鈺,如今他栽了這麼個大跟頭兒,也不知姐姐會不會繼續“雪中送炭”?

    想起那位給自己印象眉宇堅毅,擲地有聲的少年,此刻多半在熙和宮中正在接受羣臣的質疑吧?

    甄晴玉容默然,捏着手帕,柳葉細眉下的鳳眸,隱有驚異之色流露。

    賈子鈺,這次料錯了,這可真是……

    這會兒,南安太妃轉而看向那站在賈母身旁的秦可卿,笑意寡淡幾分,叮囑道:“秦氏,有些話你也該多聽聽孫老太夫人的話,以後多勸勸子鈺,不要太過輕狂了纔是,謙虛謹慎,終歸不會出錯。”

    口稱秦氏,儼然對秦可卿已成教訓之勢。

    秦可卿擡眸看了一眼南安太妃,卻並未理會,心頭已爲擔憂填滿。

    柳芳之母孫氏道:“老身也是這麼個說法,終究是老親,現在珩哥兒又掌了軍機,不能輕狂了,前個兒,金家的小王爺,還有芳兒,只不過提醒了他兩句,讓他不要再聽風就是雨,他就那般大脾性,喊打喊殺的,金家的世子,現在還沒有好,現在連典禮都參加不了。”

    這時柳芳之妻唐氏,嘆道:“是啊,何必鬧得這般,還是年輕氣盛,有了點兒權勢,一點兒委屈都不能受。”

    牛繼宗之母許氏就沒有這般客氣,說落道:“珩哥兒還說着官軍大敗,這什麼意思?不就是說我家繼宗吃了敗仗嗎?他說我家繼宗也就是了,當初果勇營的事有着過節,老身也懶得計較,可還說着什麼開封府失陷,一省府城,到他嘴裡好像要陷落似的,對了,聽說魏王的小舅就在祥符縣做知縣。”

    說着,許氏看向端容貴妃以及宋璟之妻沈氏,作惱道:“貴妃娘娘,聽說您聽聽,這不是詛人嗎?”

    牛繼宗之妻楚氏接話道:“是啊,他就知道信口開河,和那街上茶館兒的書生有什麼兩樣?哪有軍機重臣的樣子?”

    此刻,舊事重提,無疑在派着賈珩的不是,而且用宋家老四宋暄的有意無意挑動着端容貴妃的神經。

    端容貴妃秀眉下的清眸,瞥了眼楚氏,心頭生出一股不悅。

    人家是不是詛咒不知道,你在這般大喜的日子,故意敘說一遍,噁心人是吧?

    宋璟之妻沈氏,也有些覺得楚氏的話不中聽,輕聲道:“先前不是說推演局勢,也沒斷言着。”

    一旁的宋妍正拉着水歆的手,就是好奇地看向衆人。

    “說是這般說,但鬧的滿城風雨,人心惶惶的,現在都快成了一個笑話。”牛繼宗之妻楚氏,低聲說道。

    見端容貴妃臉上似都現出一些不耐,南安太妃笑着打了個圓場,看向臉色淡漠,已然全無往日笑紋的賈母,嘆氣道:“老姐姐,咱們自家人,不論再如何說的深了淺了,也沒什麼,後宅婦人頭髮長見識短,可就怕前面的言官,也跟着彈劾珩哥兒,那時就鬧的滿城風雨,雞飛狗跳的,這幾天的奏疏不就是,聽說珩哥兒還得被人稱什麼賈棉花,說是不怕彈,還有更難聽的話都有,老姐姐你說是吧?”

    賈母此刻聽着南安太妃的話,神情訥訥,並未應着,心頭已是焦慮萬分。

    王夫人此刻攙扶着賈母,聽着南安太妃說落,臉色難看,宛如吃了蒼蠅,只覺屈辱萬分。

    寧國那位出了錯,關他們榮國什麼,這南安家的夾槍帶棒地教育老太太,算是怎麼意思?

    還有那位珩大爺,究竟怎麼回事兒?你在外面搞砸了事情,卻帶累了家裡。

    但這時候,面對一位剛剛和天家結親的太妃,王夫人卻一點兒不敢還嘴,只能心頭暗暗生着窩囊氣。

    哪怕再是沒有多少見識的婦人,也知道賈家正處在下風。

    在王夫人身旁站着的元春,那張珠圓玉潤的豐美臉蛋兒,已是白紙如曦,蛾眉下柔波盈盈的美眸中滿是憂切,手心更是攥出了汗。

    珩弟他別出什麼事兒纔好。

    既是已有夫妻之實,自是休慼相關,關心則亂。

    咸寧公主這時緊緊攥着一塊兒手帕,自然是賈珩當初遺落給這位皇室貴女的手帕。

    少女心頭暗歎了一口氣,先生終究是猜錯了嗎?

    河南並未出什麼事兒,所有的一切,還有這些天的演訓,提前準備軍需輜重,完全都是先生的杞人憂天,庸人自擾?

    不,不會的,先生他算無遺策,一定不會出錯!

    可出錯的究竟是哪裡呢?

    少女黛眉微蹙,心頭費解,陷入苦思,一時間卻沒有想到戰報上去。

    畢竟是見得少了。

    這時,清河郡主李嬋月見着自家表姐神色不對,關心地拉過咸寧公主的手,低聲道:“姐姐,不是什麼大事,人終究不是神仙,哪能掐指一算,就能說準的。”

    那個小賈先生,雖然不是什麼好人,說不得還“欺負”了孃親,可還有些本事的,這次多半是料錯的。

    是的,終究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方纔的話,不僅勸慰着咸寧公主,也是在心底自我說服。

    小郡主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知爲何,隱隱覺得對那位小賈先生的“高大”模樣產生了動搖。

    嗯,什麼高大,纔不是呢。

    晉陽長公主靜靜看着這幕,美豔無端的玉容宛覆清霜,弦月秀眉之下,鳳眸閃爍,思忖着,“他前日言之鑿鑿,對河南的局勢推演也有理有據,按說不該這般纔是。”

    這幾天彈劾奏疏鬧得京城中沸沸揚揚,晉陽長公主自也聽到了一些風聲,擔憂下,還特意問過賈珩,聽完賈珩的解釋和分析,晉陽長公主就放下心來。

    晉陽長公主思索着,忽而容色一頓。

    “不對,問題還是出在捷報上,可捷報這東西,自來假的可也不少,什麼殺良冒功,誇大其詞,假的多了,所以,這捷報有問題!”

    相比咸寧公主還未徹底折服於賈珩,百思不得其解,這位麗人第一時間就開始懷疑捷報的真實性。

    “捷報未必爲真,還需得再等等其他奏報的佐證。”晉陽長公主這般想着,轉而看向秦可卿,卻見少女容色蒼白,似乎沉浸在震驚中,心頭嘆了一口氣。

    這位秦氏,想來沒有經過這等大陣仗。

    秦可卿此刻一顆芳心都被揪了起來,抿着粉脣,一言不發。

    或者說,這時候,衆矢之的,任何辯解都是蒼白的。

    端容貴妃將衆人的爭執收入眼底,凝眉說道:“不管如何,這是一件喜事,外朝的事兒,自有那些掌國秉政的大臣們聚集商議,我們就不要瞎參合了。”

    這話算是爲南安太妃的話截取了一段兒,作爲終止這次爭執的結語。

    一位貴妃的說話,自然頗有分量,柳芳之母孫氏、牛繼宗之母許氏雖然覺得意猶未盡,但暫且頓住不言。

    另一邊兒,甄雪暗暗搖頭,看着變得沉默的自家姐姐,眸光流波。

    姐姐終究沒有幫着賈家說着一句話。

    其實也不好說話,這時候事實擺在眼前,賈家被指責閒話,最多也只能說幾句息事寧人的話。

    只是可惜那位珩大爺,怎麼就……

    也是,終究不是掐指一算的神仙,他還能未卜先知不成?

    而且,從一開始幾位軍機大臣還有內閣都沒有人支持他,不可能滿朝文武就顯他一個能耐。

    熙和宮中

    隨着柳芳的“開炮”,殿中羣臣也都蠢蠢欲動,按捺不住。

    這時,禮部右侍郎龐士朗,手持象牙玉笏,朗聲道:“聖上,臣聞賈子鈺軍機內閣議事後,還不死心,利用檢校京營節度副使之權,肆意調撥兵馬,想要支援河南。”

    此言一出,殿中羣臣都是譁然一片。

    這,豈有此理!

    大理寺卿王恕道:“聖上,賈子鈺膽大妄爲,駭人聽聞。”

    這時,刑部右侍郎岑維山面色一沉,拱手道:“聖上,賈珩內掌錦衣,外領京營,又兼領五城兵馬司,還要預知樞密,臣以爲職權頗重,難免顧此失彼,貽誤公事,況賈珩年輕識淺,功勞不著,驟登高位,難服衆望,通政司最近尚有不少彈劾奏疏,臣以爲聖上是否收去一些官職,另擇賢良,以安中外人心。”

    楊國昌見刑部右侍郎出班,心頭一震,旋即明瞭。

    牆倒衆人推!

    如他先前所料,賈珩小兒破壞典制,禍亂朝綱,滿朝文武苦其久矣,這次縱然不將其徹底打落塵埃,也要讓其威信掃地。

    韓癀眉頭緊皺了,目光瞥了一眼趙默,似在疑惑同爲浙黨的刑部,怎麼突然起意彈劾賈珩?

    趙默目光遞送過去。

    然後僅僅是這一眼交換,韓癀心思轉動,陡然明白趙默的心思。

    這是要打擊賈子鈺「內領錦衣,外掌京營,專權跋扈」的現狀。

    雲南道御史龔延明所上奏疏,有一句話沒有說錯,甚至激起了許多文臣的共鳴,這點兒幾乎不分派系。

    賈珩身上的官職、差遣太多了,讓文臣覺得如鯁在喉,恐慌莫名。

    不提軍機處,錦衣都督、京營節度使,授予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這不是太阿倒持,培養操莽之流嗎?

    當然,這種說法顯然被崇平帝嗤之以鼻,因爲賈珩如今權勢皆爲無根浮萍,他都鎮得住。

    韓癀面色陰沉,心頭冷哂,“此爲天子之意,這樣一來,而且齊黨未去,正是需要拉攏賈子鈺對抗楊黨時,豈能做此落井下石之舉。”

    而且,此舉更讓韓癀警惕的是,趙默事先並未與他溝通,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意味着浙黨之中對他可能有了不滿的聲音,也算是向他委婉表達不滿。

    先前的工部一事,他揣摩聖意,順水推舟,多半是被浙黨一些人認爲過於軟弱,一味奉承上意。

    韓癀心頭冷意泛起。

    這時,隨着刑部右侍郎岑維山的跟進,殿中衆臣,一時間掀起了對賈珩的口誅筆伐,此起彼伏。

    最後,內閣閣臣趙默也圖窮匕見,朗聲道:“聖上,賈珩妄斷軍機,致使神京人心惶惶,更擅調兵馬,驚悚視聽,臣請聖上嚴懲!”

    韓癀卻意外的沉默,都察院左都御史許廬同樣沉默,冷眼旁觀。

    而且儼然有從殿內向殿外擴散的趨勢。

    崇平帝看向這一幕,皺了皺眉,冷眼旁觀。

    見文臣紛紛附和,柳芳此刻更是得了勢,看向那正拿着捷報翻閱的蟒服少年,冷笑了下,戲謔道:“怎麼,賈大人還沒有看夠嗎?”

    此言一出,羣臣面色複雜,不一而足。

    魏王此刻看着羣起而攻的一幕,都嚇了一跳,不由看向那神情平靜的蟒袍少年,山字無翼冠下的面容峻刻、沉靜,一如玄水幽幽,平靜依舊,讓人看不出喜怒。

    就在衆人矚目中,賈珩放下軍報,卻並未遞給大一旁吃瓜看戲的永昌駙馬和南陽駙馬,而是擡起清眸,目光平靜地看向崇平帝。

    一旁的戴權,看着那少年,不知爲何忽而生出一股憐憫來。

    崇平帝看向那“孤立無援”的蟒服少年,心頭涌起幾分複雜,想了想,道:“河南官軍雖然戰力不足,但好在兵馬齊備,戰報上說,幾路大軍並進,圍剿賊寇,又斷絕了他們的水源和糧食,不過賈卿,先前也只是推演,軍機內閣議事,豈能因言獲罪?”

    說着,看向羣臣,沉聲說道:“至於賈卿抽騎卒演訓,以備不時之需,此事朕知道,縱無河南之事,賈卿尚要大備戰東虜,況其爲京營節度使,日常演訓,有何逾矩之處?衆卿不必再言。”

    這是親自下場給賈珩“挽尊”,當然也是力壓衆議。

    畢竟是自己親手提拔而來,一路栽培,先前也沒少立着功勞。

    宋皇后此刻看向那少年,雪顏玉容上同樣有着幾分複雜,彎彎眉眼下,現出憐憫之色。

    按着正式的流程,賈珩就要叩謝聖恩,自承己過,這個事兒其實就算揭過去了,那麼之後的彈劾,頂多是賈珩威信受損,天子也算仁至義盡。

    然而,蟒服少年忽而擡起頭,目光堅定,以一種金石清越的聲音,朗聲道:“聖上,汝寧陷落,開封危殆,此捷報和奏疏皆爲賊寇大破官軍之後,用以混淆視聽的詭計,捷報爲假,臣,請聖上明鑑!”

    他方纔經過仔細比對,回憶着先前在所閱河南都司的奏報,可以說發現了不少錯漏。

    首先是沒有河南巡撫周德禎的題名,當然還有託詞。

    關鍵的是,郭鵬的筆跡對不上。

    當然,這仍可以推脫說是文吏代寫。

    可種種巧合湊在一起,就是疑點重重!

    崇平帝聞言,還未反應過來,面色怔了下,思忖賈珩其言。

    然後殿中已然譁然一片,文臣武勳,藩王國戚均是驚疑莫名。

    轟……

    好似一顆炸彈扔進水裡,激起了千重浪花。

    捷報是假的?

    爲了固執己見,竟然編出捷報爲假,賈子鈺這是瘋了?

    “賈子鈺,事到如今,還敢嘴硬!”柳芳第一個跳出來,怒斥着,然後面色一整,拱手說道:“聖上,賈子鈺全無軍機氣度,爲一己之見,信口開河,欺君罔上,置國家大事於不顧,臣要嚴參賈珩其人!”

    一時間,羣臣騷動,多有響應者。

    龐士朗面色鐵青,疾言厲色道:“賈珩,你是在說聖上和我等已經蠢到分不清真假捷報了嗎?”

    此刻,已直呼其名,全無尊重其意。

    然而,兵部侍郎施傑卻面色大變,後背生出一股冷嗖嗖的寒意,眼皮跳了跳,手中握着的笏板已是牢牢攥緊。

    方纔的捷報,好像……好像的有問題。

    他方纔就有所疑慮,但……沒仔細思量。

    魏王看着滿朝文武喊打喊殺,羣情激憤的模樣,嘆了一口氣,暗道,賈子鈺何其不智?

    此刻,紅色蓋頭下的嚴以柳,玉容也現出奇色,彎彎睫毛輕顫了下,幾時難以置信。

    好好的冊封大典,結果詔書也沒頒佈,反而成了一場朝爭。

    可這賈子鈺,竟說捷報是假的?

    與此同時,熙和宮中發生的一切,也傳至殿外羣臣處,一時間衆臣譁然,震驚莫名。

    熙和宮西南方向的看臺上,端容貴妃也見到一個內監匆匆過來稟告,神色驚惶。

    “貴妃娘娘,不好了,賈大人說捷報是假的,現在正在熙和宮中與衆臣爭執。”

    此刻,遲遲等候冊封詔書的南安太妃以及一衆誥命夫人,聞聽此言,容色倏變,心頭涌起驚濤駭浪。

    捷報爲假?

    牛繼宗之母許氏當即就怒道:“瘋了,賈珩失心瘋了?捷報怎麼造假?還有我家繼宗寫的奏疏佐證,怎麼爲假?”

    楚氏也惱怒道:“定是那賈珩嘴硬,死不承認自己出錯,胡言亂語,他瘋了,這等國家大事,怎麼能如小兒夢囈。”

    此言一出,衆誥命夫人心頭都是一震,臉色變幻,齊刷刷看向賈母、王夫人以及秦可卿。

    難道真的如楚氏所言,一切都是賈珩嘴硬,死不承認?

    可,這也太愚不可及了……

    失心瘋了?

    甄晴秀眉緊蹙,清麗玉顏上,神色驚疑不定,美眸微微眯起,望着熙和宮方向。

    賈珩真的失心瘋了?

    甄雪拿着手帕捂住櫻桃小口,裙袖垂落,現出凝霜皓腕,纖纖柔荑,喃喃道:“這賈珩,是怎麼想的?”

    這般捷報,還要抵死不認,非要將事情鬧到不可收拾,自己下不來臺?

    宋璟之妻沈氏也面色震驚,難以置信。

    咸寧公主此刻卻明眸亮起,熠熠閃爍,心頭恍若劃過一道亮光。

    是了,先生決然不會出錯,錯的是那些大臣,捷報定然有假!

    而一旁的李嬋月秀眉蹙了蹙,轉頭看向咸寧公主,低聲道:“姐姐。”

    分明是自家的手被表姐捏的生疼。

    這就是習過武的咸寧公主,手勁兒不小。

    晉陽長公主幽幽道:“捷報有假,並不出奇,古來殺良冒功之事屢禁不絕,難道那些捷報就沒有造假?”

    這位麗人其實不知道,不僅古來,哪怕以後尚有殲敵一億,虎踞臺灣之稱。

    而晉陽長公主的話,恍若一股冷風吹過衆人心頭,讓牛繼宗之母恍若被捏住了脖子般。

    甄晴瞳孔微縮,心頭忽而閃過一道亮光,這般就說的通了,可那賈珩爲何斷定捷報有假?

    甄雪溫寧眉眼間,就有幾分驚疑不定。

    捷報有假,可這也能造假的?王爺以前好像說過……有造假的可能。

    楚氏惱道:“這空口無憑的,怎麼造假?”

    柳芳之母孫氏,道:“是啊,那賈珩慣會信口開河,現在隨口一說,又說什麼捷報有假,怎麼可能?”

    衆誥命夫人都是一驚,是呀,空口無憑,你說造假就是造假?

    端容貴妃玉容微變,急聲道:“趕緊去熙和宮看看,怎麼回事兒?”

    這時,連續幾個內監衝將過去。

    就在一衆誥命夫人焦急等待時,熙和宮中——

    崇平帝心頭一震,不由對上那道目光,凹陷的臉頰蒙上一層灰暗之色,沉默許久,也或是一瞬,道:“說。”

    對周圍的攻訐,賈珩充耳不聞,拿着手中的捷報,道:“其一,所謂捷報只是河南都司的單行奏報,未得河南巡撫周德禎的具題,越級奏報,十分反常。”

    說到此處,頓了下,道:“當然,諸位大人可以說是河南都司的爭功。”

    根本不等衆臣找理由,賈珩就給瞭解釋,但恰恰是這種氣定神閒的狀態,更讓兵部侍郎施傑心頭一寒,暗道一聲,完了。

    就連柳芳臉上的怒氣也凝滯了下,目光驚疑不定,都不是蠢人,方纔是被興奮衝昏了頭腦,這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不可能,還有老牛的奏疏,這怎麼可能是假的?!

    不等柳芳以及武勳出言,賈珩道:“其二,爲防止殺良冒功,戰功作假,凡都司戰報,至少要有都指揮僉事副署具題,此外還有一個不起眼的經歷司都事,三者都要鈐印署名,如是謊報,一體連坐!但捷報上,只有河南都指揮使郭鵬的鈐印,至於指揮僉事彭國麟的鈐印,有是有,可這簽名筆跡就大有問題,繫於郭鵬同出一手!”

    說到此處,目光逡巡過楊國昌、趙默、龐士朗等人,頓了下,冷聲道:“而經歷司都事的鈐印署名,根本就不見!反而多了汝寧知府錢玉山的署名,當然諸臣仍可辯稱,找不到經歷司都事,可郭鵬先前奏報公文從未出錯,爲何這次這般急着搶功?”

    這就是老牛粗心大意,或者說只寫了奏疏,而且邵英臣也對軍報規制不明就裡,只問過錢玉山,錢玉山說主副兩將鈐印署名就行。

    但實際上,錢玉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漏下了經歷司還要鈐小印,當然亂軍之中,也尋不到經歷司都事的官印。

    “其三,這筆跡也不像郭鵬手書,郭鵬其人寫字,多在鉤畫間有曲連之筆,我懷疑郭鵬手部受過傷,當然依然可以辯說郭鵬是着下屬草擬,可這署名也有問題。”

    “如此種種巧合,竟然湊在一起,可天下怎麼這般多巧合?臣以爲這是賊寇爲遲滯我中樞調兵遣將,所想出的瞞天過海之策。”賈珩沉聲道。

    禮部右侍郎龐士朗面色蒼白,低聲道:“這……都是你個人猜測而已。”

    賈珩瞥了眼龐士朗,冷笑一聲,然後,看向面色明晦不定的兵部侍郎施傑,道:“施大人久鎮兵部,當有所言纔是。”

    施傑心頭一突,再也撐不住,拱手道:“聖上,捷報有疑,當仔細甄辨纔是。”

    此言一出,朝臣愈發大譁。

    兵部侍郎出言附和,雖然說的隱晦,但多半……捷報有假!

    怎麼可能?

    胡說八道,是施傑和那賈珩沆瀣一氣,虛言欺君。

    這就是人的心理,只要不是真相擺在眼前,就會自我催眠。

    柳芳怒喝道:“無稽之談!聖上……”

    崇平帝此刻心頭一悸,忽覺腦袋“嗡”的一下,恍惚了下,擺了擺手,示意柳芳住口,低聲道:“施卿,可有其他證據爲憑?”

    施傑拱手道:“聖上尋兵部過往軍報,對照字跡,自有公論。”

    崇平帝聲音忽而沙啞幾分,臉頰道:“戴權,即刻着人去兵部尋軍報對照。”

    “陛下,都是下面之人不經查驗,彼等大臣不待細觀,就呈報上來。”賈珩看向崇平帝,隱隱覺得天子的情況不太妙。

    怪就怪天子爲何先看捷報,先一步給了定性,他此刻需要把天子的丟掉的顏面儘量挽救回來。

    但這個場,他發現有些不好圓,不好圓,也得圓!

    然而,戴權還未動身,卻聽殿外傳來錦衣校尉入內奏報。

    “陛下,錦衣府千戶劉積賢,說有十萬火急之事,奏報陛下,就在朝陽宮外恭候。”

    “宣。”崇平帝低聲道。

    不多時,劉積賢幾乎是的跑着過來,在熙和宮外衆臣的矚目中,踉蹌了下,跪將下來,呈上箋紙,說道:“陛下,錦衣奏報,汝寧府盡爲賊寇所陷,開封陷落,巡撫周德禎殉國,賊集十萬餘衆,高嶽所領賊寇樹起反旗,號召奉天倡義,反漢復明,河南局勢糜爛!”

    隨着劉積賢奏報,熙和宮中不是譁然,而是集體失聲,只覺恍若一股涼風襲捲熙和宮,令人不寒而慄,心頭恍若被大石壓着,喘不過氣來。

    開封陷落,怎麼可能?

    崇平帝臉色刷地蒼白幾分,身形搖晃了下,低聲問道:“這是從何而來的奏報?”

    錦衣千戶劉積賢回道:“曲鎮撫數日前被賈都督派去河南,探查河南情況,今晨着信鴿傳信,奏報而來。”

    此言一出,衆臣旋即沸騰開來,再次譁然。

    錦衣府的奏報,難道……有假?

    柳芳臉色蒼白,顫抖的聲音,幾乎是嘶喊而出:“聖上,這……這定是錦衣府虛報……”

    但說着說着,就覺得實在不說不通。

    錦衣府哪裡敢去欺君,不怕抄家滅族嗎?而且這般自上而下的欺君,賈珩小兒是活膩歪了?

    賈珩道:“劉積賢,立刻着人派出錦衣府緹騎,捉拿前往兵部報信的信使,嚴加訊問,真相一問即知。”

    劉積賢拱手道:“是。”

    賈珩這時轉而將平靜的目光投向崇平帝,拱手道:“聖上,此皆爲賊寇詭計,兵部接受軍報方面不能甄別,況且還有柳芳、龐士朗、岑維山等人蠱惑煽動,”

    他還要給天子一個臺階下,不然天子恐怕無法接受。

    但事實上,還真有些冤枉兵部,兵部沒有甄別是真,可內廠廠監第一時間拿到奏報,也沒有給兵部太多的核實時間,急急就來奏報。

    總之這個事兒,崇平帝還是有一些責任的,事實上,不管誰來奏報,河南出了這般大的亂子,天子也難以推卸責任。

    柳芳、龐士朗、岑維山:“???”

    崇平帝面色蒼白,這會兒一言不發。

    這位自尊心強的天子,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他可能……被騙了,而且竟還喜滋滋地拿着捷報給衆臣傳閱?

    就在這時,珠簾後跑來一個內監,面色蒼白,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從服飾而言正是內廠的廠監。

    崇平帝目光冷冷瞥見,沉喝道:“進來。”

    內監“噗通”一下,跪將下來,帶着哭腔稟告說道:“陛下,河南南陽府知府奏報,南陽衛覆滅,汝寧府爲賊寇所破數日,流民附逆,民亂難制,陛下,河南告急!”

    此言一出,原本仍有噪雜之音的熙和宮,倏然一寂。

    難道連南陽府知府也夥同錦衣府作僞證?

    直到此刻,熙和宮中鴉雀無聲,恍若籠上一層厚重陰霾。

    天要塌了!

    四個字在羣臣心頭不約而同地涌起。

    河南開封,一省府治失陷,賊寇聚十萬衆,奉天倡義,反漢復明……這是震動天下的大事。

    “聖上,如是開封一失,洛陽告急……”楊國昌蒼老面容顯出驚色,心頭憂懼之下,喃喃說道。

    “住口!”就聽到一道沉喝響起,讓內閣首輔的楊國昌以及衆臣嚇了一跳。

    卻見那蟒袍少年按劍而視,目光冷睨,面帶煞氣。

    韓癀、趙默等人面色變幻,心頭震驚。

    武勳御前訓斥首輔,這大漢的天……已經塌了?

    “皆爲爾等事先矇蔽聖聰,事後不知查察,煽動蠱惑,方有此禍,還敢在此鼓脣饒舌,攪亂聖心!”賈珩冷聲說着。

    然後,轉而看向崇平帝,拱手道:“陛下,京營枕戈待旦,隨時可出兵河南戡亂,還請聖上保重御體,勿以此事爲念!”

    衆臣也都反應過來,心頭一凜,齊齊看向崇平帝,都是嚇了一大跳,天子的臉色青紅交錯,神色似乎不大好。

    崇平帝自尊心何其之強,豈會爲文過飾非之言所動,冷硬麪容上現出不正常的酡紅,低聲道:“朕,朕……”

    汝寧府陷落,開封陷落,河南賊寇十餘萬衆,烽煙四起,中原大亂,他如早一些……聽賈子鈺所言,何至於此。

    方纔,他竟還拿着捷報給文武百官傳閱,丟人啊,丟人啊……

    此刻,就連宋皇后也看出崇平帝的不對勁,連忙上前攙扶,柔聲喚道:“陛下。”

    魏王陳然也面色微變,心頭一凜,低聲道:“父皇……”

    崇平帝臉色又紅又白,只覺一口氣上不來,低聲喃喃道:“朕,朕悔不聽,悔不聽子鈺……”

    而後,只覺眼前一黑,天旋地轉,“噗”地吐出一口鮮血,繼而在殿中四起的驚呼聲中,向着一旁栽倒而去。

    “聖上,聖上……”賈珩面色驚變,一個箭步,衝將過去,與宋皇后一同扶住想要栽倒的崇平帝,高聲嚷道:“太醫,太醫,來人,來人!”

    一時間,熙和殿亂成一團,兵荒馬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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