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湮盡最後一縷光。
蒼穹之上,有一柄劍滑過,因為距離地面太過遙遠,自地面看上去也只能看到一個小點點。
呼嘯的風聲從耳邊吹過,李子君坐在劍身上,一頭髮被吹得散亂,小手緊緊地抱着蘇北,眯着眼睛被強風吹的不敢睜開。
這一次不同於以往,此前因為想要調查煞氣的源頭以及解決方法,故蘇北一路上走走停停,步伐慢了許多,但這一次的扣仙門,時間緊迫,再過個三五日便是要開始了,所以蘇北趕路的匆忙。
一路行來,蘇北除了督促李子君築基修行,偶爾也會同她說一說她的幾個師姐的性格。
畢竟這算是自己在外收的弟子,雖然幾人曾經面過面,但是真見面在一起,難免尷尬。
李子君為人溫和,又冰雪聰明,知道了幾個師姐的脾氣,同她們之間也好相處。
不過最讓蘇北頭疼的,還是關於劍娘,以及那個不知道哪裏突然冒出來的莫凡。
「我不在劍宗的這一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看來是時候敲打敲打這些新入門的弟子了。」
蘇北嘆了一口氣。
現在的自己不敢說權傾劍宗,但在劍宗的地位卻也絕對不是一個長老所能衡量的,即便是在二十一州也是有着一定的分量,更兼具聖地的十九長老的位置,地位已經可以說真正的高高在上了。
「若是那些小說裏面的主角爬到我現在的地位,怕是已經快要大結局了吧......」
緊緊攬著蘇北腰間的李子君聽着師尊的自言自語,疑惑道:
「師尊,你在說什麼?」
蘇北摸了摸她的小手,隨和的笑了笑,而後抬眼朝着遠方看去。
「明日,就能到南都了啊。」
「徒兒累了吧?」
「今天趕路倒也不用這麼着急了,我們尋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
李子君將頭貼在蘇北的後背,柔柔的點了點頭。
飛劍逐漸地縮小,而後從天而降,落在了一片樹林中,驚起了一群雀鳥。
一簇篝火升起,燃著光亮。
顆顆星星仿若深海沉珠,綻放着柔和的光輝。
蘇北將手中的烤肉遞給了三女,拄著下吧,眸子中倒映着的是篝火吐光半映。
「說起來,參加這扣仙門的劍宗弟子,修為天賦如何?」
「怎麼選出來的?」
單無瀾一隻手扇著烤豬腿上的熱氣,細細地咬了一口,開口道:
「此前夫君不在劍宗時,劍宗舉行過一場大比,參加扣仙門的一共有五十個名額。」
「除了劍娘之外,皆為排名靠前......」
蘇北聽聞此言,笑着點了點頭,心中對於劍娘受排擠之事已經有了個大概的猜測。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劍宗弟子的不服氣所導致,而恰恰劍娘有沒有展現出相應的實力,這種關係戶雖說在哪個宗門都會存在,但劍娘的性子軟弱,本身又是愧疚在前,自然只得任人欺凌。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盯着篝火的姬南珏眸子卻是動了一下,而後想到了什麼,抬起頭看向蘇北,面色凝重道:
「蘇懟懟,這個名為扣仙門的二十一州宗門弟子大比是不是所有的宗門都會參加?」
蘇北點了點頭,面色剛剛露出一絲疑惑,為什麼姬寶兒要問這麼沒有營養的問題,然而突然間好似想到了什麼,眸子同樣一凝。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動着手中的木枝,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姬南珏:
「也就是說,這一次的扣仙門,匯聚了全天下修為天賦最為高深的弟子?」
單無瀾最初還未明白兩人究竟在打什麼啞謎,然而蘇北的一句解釋,瞬間讓她的後背生出了冷汗:
「煞修。」
蘇北眯起眼,伸手用食指挑起自己頭上唯一的那一縷黑髮:
「我們都能想到,那些籌謀已久的煞修會想不到嗎?」
「這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整個二十一州的天才都匯聚在這裏,只是稍稍動一動手腳,一網打盡怕是做不到,但是打盡個一半兒......」
「也絕對會比他們這樣在暗中謀划要強得多。」
單無瀾仔細地想了想,而後抱着蘇北的胳膊搖了搖頭,開口道:
「不會的,若是這麼一來,煞修豈不是暴漏在了天下人的眼中?」
「他們之所以如此放肆,正是因為深處暗中,加之所行之事極為隱蔽,目前也未曾聽說有什麼大宗門的出色的弟子慘遭毒手。」
「而且這扣仙門大比,可是在南都,南皇的眼皮底下,全天下的宗門都在這裏,他們怎麼敢的?」
姬南珏卻是難掩憂慮之色,起身看着單無瀾,開口道:
「若是幾個月前,我和你的想法倒也相同,但你不在的那段時間裏,我和夫君曾路過了斜谷城,也是在那裏救下的子君,你可知發生了什麼?」
單無瀾蹙起了娥眉,搖頭不知。
「在圍堵子君的那些煞修中,除了儒門弟子之外,竟然還有刀宗之人。」
「而且,還有一煞修被稱之為少主,護衛他的那人,修為比之我來不相上下。」
「若是這樣想,對於煞修來說,你還會覺得這是一件難事嗎?」
單無瀾的面色瞬間劃過一抹震驚,深吸了一口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是說,這煞修竟然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入侵了各大宗門內部?」
「或許並不是入侵,而是加入。」
姬南珏重新坐下,仔細的分析道。
「加入?」
蘇北將劍匣子中的桃木劍抽了出來,放在單無瀾的身邊,吸收著煞氣,輕聲說道:
「我現在在想一個問題,若是真如我們所猜測的樣子,這煞修背後的組織怕已經龐然的不可估量。」
「但卻遲遲不肯暴漏,只敢暗地裏行事,那麼是不是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他們有忌憚的人。」
「那個人是......」
姬南珏抬起頭,臉色微變,目光正對着蘇北:
「聖女。」
「在洞庭澗時,我們曾見過那個所謂的尊上,他同上官問道交過手,雖然看不出其修為的深淺,但現在看來,絕對是弱於聖女的。」
「他們在等一個時機。」
單無瀾的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光彩,淡淡開口道:
「在等待着那個所謂的尊上。」
「如今這些暗地行事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尊上』通過某種修行手段,修為提高到不遜色於聖女,亦或者高出聖女......」
幾人面面相覷,雖然只是猜測,然而當親耳聽到這種背後的陰謀時,依舊是一臉的震撼。
蘇北輕嘆了一口氣:
「我總算知道鑰煙為何執意要去渡劫了......」
李子君眨著眸子,望着逐漸熄滅的篝火。
從師尊同兩位師娘的對話之中,自己隱隱約約似乎抓到了什麼。
那個困擾了自己許久的問題,好像突然間便是解開了。
月光清湛如水。
原來,問題的根本不是師尊的吞天魔功。
如果自己未曾重活一世的話,這一世的走向是不是也會以自己被他親手所殺兒告終?
那個尊上必然會想方設法的奪得自己的體質,而同樣自己的師尊似乎也在無意間得到了那個所謂的吞天魔功?
李子君咬着下唇,而後抬起頭,晶亮的眸子就這麼看着蘇北。
蘇北有些疑惑地看着李子君,不知道為何她就這麼直直地看着自己,也不言語,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的腦袋,溫和道:
「徒兒,怎麼了?」
「是想到了什麼煩心事嗎?」
李子君注視着蘇北良久,就著謝奕疑惑的目光,小聲開口道:
「師尊,子君有個問題想問你,嗯,只想問你一人.....」
話語落下,小臉漲的通紅,只是小拳頭攥得緊緊的,鼓起著勇氣。
蘇北愣了一下,身旁的單無瀾同姬南珏卻是已經起身,而後朝着遠處走去,給這一對兒師徒留下了一個私人的空間。
看着如此體諒自己的兩女,蘇北的喉嚨微微蠕動了一下,心中一暖。
隨後隨手的撿起了地面上的一塊石頭,置於月光下左瞅右瞅,朝着遠處的河流一扔:
「噗通——」
漸起了一片水花。
夜色如水,灑落一地婉約。
「子君有什麼想和師尊單獨說的呢?」
蘇北慢騰騰地坐下,掃了掃袍擺,望着自己的四徒弟。
李子君猶豫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但還是開口道:
「師尊,對你而言,天下蒼生和你的私人感情,孰輕,孰重?」
「......」
一語長長,驚得人半天回不過神來。
蘇北愣住了,他一時間無法理解為何子君會突然問出這麼一個問題。
而且還是特意的讓其他人走開。
「子君怎麼突然問這個?」
「怎麼這麼嚴肅?」
捏了捏她的小手,歪著腦袋同她對視着。
「師尊,你曾經說過會保護好徒兒的對嗎?」
「嗯,為師不惜一切代價都要保護好自己的徒兒。」
「那如果有一天......」
蘇北伸出手指頭堵住了李子君要說的話,目光澄清的看着她。
風月飄飄,柳絮殘飛。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拂動着的,或許是蘇北的眼睛。
蘇北在她的耳邊輕輕開口道:
「如果有一天......那為師依然是那一句話,永遠保護自己的身邊人。」
「保護為師的弟子。」
「所以......去他的天下。」
記憶和幻境之中困擾着他的,那斷斷續續的記憶碎片。
蘇北或許懂了。
這一刻蘇北好似明白了為何面前的女子明明不是穿越者,卻依舊是能寫出那一首青玉案。
為何明明是第一眼見到蕭若情,她的眸子中露出的是對自己不遮掩的恨。
為何見到墨離時,她的眼角總是露出了一絲複雜的情感,那是一種愛恨交織的矛盾。
——也知道了,為何在那個記憶之中沒有劍娘。
蘇北一把將她抱在了懷中,李子君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身體僵硬的,嗅着他身上的氣息。
河水悠悠的流淌著,夜風吹得蘇北半眯着眼,他的嘴角含着笑:
「為師不會拋下你們的。」
頓了頓,又是補充了一句:
「再次。」
李子君輕咬着紅唇,大腦一片空白。
再次?
再次。
潸然淚下。
師尊啊,你記起來了嗎?
在這個月色之下,蘇北緊緊地抱着李子君,抱着這個溫柔的女子。
他抬起頭看着天上的月亮。
自己記起來了嗎?
沒有記起來。
——但是自己或許已經猜到了。
......
南風古國,南都。
劍宗的飛舟逐漸地行駛進了南都的範圍,蒼穹之上,一眾劍宗弟子可以見得到大批大批的宗門弟子,鋪天蓋地的從四面八方趕過來,顯然所有人的目標,都是一模一樣的。
作為二十一州最為盛大的盛事,二十一州的大賽仙人擁有着毋庸置疑的號召力與吸引力。
「真是壯觀...」
一名劍宗弟子望着眼前的一幕,眼中掠過一絲震驚之色。
之前看到過了聖地的開幕式,那個規模也不小,然而相比起來,還是見到現場更為惹人震撼,在這裏,可以見識到整個二十一州最為出色的宗門弟子。
「大家注意啦,我們就快要到啦。」
「要抓緊身邊的扶手,準備降落!」
單無闕站在飛舟的最前端,看着眼前的一切,轉過身看向一眾劍宗弟子開心道。
這一路上,沒有了單無瀾,雖然自己有些忐忑,但終於還是順利的來到了南都,也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終於,在飛舟的急速下墜中,劍宗的弟子降落在了南都的一處廣場中。
「這裏就是南都的主城了,大家跟着我進城,一個牽着一個,要小心一些!」
單無闕打開了飛舟的大門,對着已經排好隊伍的劍宗弟子說了一聲。
親自牽着劍娘的小手,便是準備離開飛舟。
一頭短髮上的呆毛飛快地旋轉了一圈,總是感覺好像有什麼沒有做的事情。
「嗯,忘記了什麼呢?」
劍娘咬着下唇拉了拉單無闕的小手,沖着她比比劃划。
單無闕眨着眼角,看着劍娘,而後恍然大悟,連忙是拍了拍胸脯,呆毛飛速地轉動着,使勁地揉了揉劍娘的小臉:
「謝謝劍娘提醒!」
「師叔竟然把若情她們給忘掉了......」
說完便是急匆匆地朝着飛舟的一處角落走去:
「若情,墨離,莫凡!」
「到南都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