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歷練期間,赤閻只回過一次霞光城.
大半年沒見,這個小姑娘又有着翻天覆地的變化.可能是修鍊和充足營養供給的緣故,赤閻看上去年紀並不小,她有一米六的個子,稚嫩之色在這一年多的磨礪當中早就褪去,變得鋒銳\兇狠\成熟.
任誰都想不到,她還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
不過此時,赤閻身上全是黑色的詭邪之血,隨着她走過留下一個個漆黑的鞋印,更有黑血不斷自她身上流淌滴落,落在地面上冒起了滋滋煙雲.
而渾身包裹在粘稠黑血中,且身上還沾粘著一些眼珠\斷指等殘破器官的赤閻,落在外人眼裏更為恐怖.
作貓抓狀的她,宛如一隻正欲捕食的可怕凶獸."歡迎回家."
方游揉了揉她的頭髮,撥去黑血后,赤閻的髮絲並未受損,只宛如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卻沒有丁點受腐蝕的跡象.
她的一雙眼睛,清澈而明亮.咧嘴而笑,一對小虎牙在陽光下閃著光."老師,我帶禮物回來了!"
"這是給老師的,這是給弟弟妹妹們的."她邀功似地道.
接着,就從儲物詭器中,掏出來一樣又一樣物品.
掌心瞪着一隻眼睛的斷臂,上面還有血在流淌,很新鮮;
一張半透明的皮毛,上面彌散着絲絲縷縷的空間韻律,且這張皮毛還在蠕動,似沒有完全死透一樣,很是新鮮;
串在一起的人頭串,上面的眼睛還微微張合,嘴唇顫動,顯得很是新鮮;
方游:"……""這些禮物,你弟弟妹妹們一定會喜歡的."
拋開賣相不談,這些材料還是頗為珍貴的.
只是,赤閻顯然對材料的處理手法有什麽誤解,全奔著新鮮去了.罷了,能用就行,都是赤閻的一片心意嘛,相信福利院的孩子們會理解.
遠處,看着不斷滲血的物品,紅楓隊長咽了咽口唾沫."這個人是……她好像很強,給了我不弱的壓迫感!"
他扭頭,看向日光福利院的老李教官.
但還沒等老李教官開口,遠處黑漆漆的人影就猛地扭頭朝他望來,一雙眼睛裏面蘊含着屍山血海,紅楓隊長只覺得有滔天血浪撲面拍下.
他忍不住後退了半步,心有餘悸.
可一抬頭再看,屍山血海\滔天血浪都似幻覺一樣不存在了.而遠處黑漆漆的人影正蹲在地上,繼續掏出一件又一件滲人的物品,但竟然給人一種乖巧的錯覺.
……這什麽見鬼的錯覺!禿頭老李循聲望去,摩挲著下巴.
僅憑這黑漆漆的背影,他難以辨認來人身份,不過,若加上習性\實力,他大概便能猜出是誰了.
有些驚訝,又釋然.
"她啊,可以說是福利院的大師姐,我們院長的親傳學生,赤閻."紅楓:"???"你在逗我呢,且我有證據!
你們方院長任職才不過兩年,之前也沒帶過任何福利院學生,你告訴我兩年,就從無到有培養出一位神話?
這個玩笑根本戳不到笑點的好吧.
"害,不說也就罷了,我也大概能猜出來,你們院長的朋友嘛,或者說,是你們院長以前收的學生?"
"怪不得你們院長能一任職,就讓日光福利院發生脫胎換骨的變化,原來,是你們院長有着教導出一位神話的經驗啊,在教學上面的經驗非常豐富,利害了."
紅楓隊長已經看透一切.
尤其是,看到老李教官目瞪口呆的神情,他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我就說我猜得沒錯吧,其實也不難猜."老李教官豎起大拇指.
你厲害,你牛啤,你很會腦補.
可惜啊,你遠遠認識不到院長他老人家的牛啤之處.
不像他老李,早就透過院長大人低調的表象,認識到了他老人家偉大且深不可測的內在.
嘖嘖,不愧是我.
來到日光且拜在院長門下,是自己這一生最正確的決定."啊~太陽~你是這麼的耀眼~"他哼著歌,自得離去,留下一頭霧水的紅楓隊長.
這日光,怪人就是多.
霞光城陷入死域當中,詭邪不斷滋生,穢痕蔓延至澄凈天幕面前.但人類的適應性非常強大.
霞光城的倖存者很快就適應了苦逼的日子——不適應不行,從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戰士,可不會慣着他們.
且日光福利院位置,大致處在霞光城外環.
霞光城並不似現世的超級綠洲,外城區民眾生活條件依然極高,但終究只是普通平民,容易管理.
方某人聽說,其它幾處庇護所遇到了不少爛事.哪個時代都有.文明如坎德拉帝國,也不乏有爛人在.
日光福利院的孩子們,適應性更強,已經視外面的災難如無物,並將衝擊福利院的詭邪,當作日常修行的一部分.
他們就在戰鬥\修鍊中,不斷蛻變.這天,方院長來到福利院的醫務處.
這個部門,非常適合摸魚.等閑的福利院都不會配備醫師,治療\開刀等等工作,均由傀儡擔任.
而如今,這個日光醫務處……依然冷清.
福利院在更靠近防線前沿的地方,改造建設了戰地醫院,承擔起救助傷員的工作.掛牌醫務處,實則研究基地的偏僻地帶,罕有人到來.
方游徑直走入,經過幾處身份驗證的關卡后,又搭乘升降梯,來到了位於地下數百米的研究基地.
"滴——""院長卡~"
合金大門緩緩拉開,極具科幻感的銀白色空間中,人影如織.儘管大多數都是打下手用的傀儡,可在這兒,活人亦是不少.
戴着黑框眼鏡的兼職醫師瞳琳走來.
她表面上是個醫師,實則,曾在某個地下組織的科研部門,擔任過主要研究員,研究方向便是詭邪和災禍的應用.
她曾經待着的組織,妄圖利用詭邪\災禍的力量,人造神話.瞳琳並不認同.
她認為人體本身才是最完美的寶藏,有無窮的潛力等待開發,融入了詭邪力量的詭人,不過是殘缺品罷了.
後來,趁著組織基地被坎德拉帝國官方搗毀,瞳琳逃離了不靠譜且理念不同的組織,兜兜轉轉來到了霞光城,應聘了福利院醫師這一個可以摸魚的養老崗位.
但摸著摸著,她就重操舊業了.不完全是舊業.
她如今研究的,是破解詭邪和災禍的秘密,並藉著以前的渠道,網羅了一批龍套研究員.
"來,讓院長大人看一看我們的研究成果."她自信拍了拍手掌.
跟隨她的腳步,方游來到了其中一個實驗台前,見到了一截……大約數米長,像是放大了無數倍的血管,又像是枯木的物體.
——穢痕!穢痕可見而不可捉摸.
它就像存在於更高維的物體,可以干涉穿行而過的覺醒者,卻無法被干涉\破壞.
不過,對於擁有'破道之槍'的方游而言,並不是問題.輕輕一戳,就能把一截穢痕給戳落下來.
可惜,想破壞一小截穢痕容易,想毀掉籠罩整個霞光城,千千萬萬的穢痕,只憑着破道之槍硬戳,是遠遠不夠的.
"找到摧毀穢痕的方法了?"他問.
瞳琳賣關子似道,"找到了,但也沒完全找到."
她娓娓道來,首先講述了研究的方向,以及整個過程中遇到的挫折和困難,資金人手有多麼多麼緊張等等.
方院長滿臉黑線."咳咳."
瞳琳研究員戀戀不捨跳過了賣慘的前奏,進入專業環節,"首先,根據我那個組織以前的研究,詭邪有着屬性區別,這種差別大多呈區域化,而非個體化."
"比方說,同樣兩隻敲門童,a童屬性是'血肉'\b童屬性是'陰暗',a敲門童將表現出更喜歡啃咬血肉的習性,自身的癒合能力更強,而b敲門童,播散的污穢衝擊更容易引發人們心中的陰暗……只不過,這裏面的差距非常微小,必須憑特殊設備長期觀察,才能判別出來."
這裏面還有許許多多,晦澀得很的專業術語.
方院長聽得腦闊疼,他很想讓瞳琳憋廢話了直入主題,但那又顯得自己很沒文化.
只能耐住性子聽.
"……從這些穢痕身上,我們檢測到了'陰暗'的屬性,我猜測,穢痕的存在\蔓延,跟不可名狀邪神當中,象著着「陰暗」\「負面」\「死亡」的'晦暗之影'有關."
"此前出事的神話,就是受到穢痕影響,負面情緒無限擴大,加之靈魂受到了侵蝕,最終墮落."
"這種「陰暗」\「死亡」乃是權柄的體現,不可捉摸,但我們還是至作出了,能夠捕捉這些陰暗因子的儀器……"
她巴拉巴拉說了一堆術語.方院長挑聽得懂的聽,最終總結:
籠罩霞光城的穢痕網絡,可能存在多處'節點'\'源頭',只要刺破這些節點,就能使災禍之源顯現.
而只要摧毀災禍之源,便能夠撕開這張穢痕大網!……或許.方游:"……"
"但我之前使用了災禍雷達,並沒有找到任何災禍之源的線索."
"不一樣的,確切說,現在災禍之源還不存在,只有擊破了'節點',餘下的污穢匯聚,才會形成災禍之源……大概."
你能不能靠譜一點!城主府,辦公區.高等智能傀儡教官推門而入.
"城主大人,有消息,上面來消息了……呃,雖然不是大人您最想要的援兵,但您也不用臭著一張臉,先聽我把話說完."
"對災禍策略局傳來了最新指示:只要摧毀位於城內某地的災禍之源,就能切除絕大部分穢痕,且大幅遏止剩餘穢痕的蔓延."
"也就是說,找到並摧毀災禍之源,就能挽救危在旦夕的霞光城."
"而這次,對災禍策略局雖然沒能給我們多少神話援軍,但他們提供了用以探測\尋找災禍之源的工具……試驗工具."
"只要這樣……這樣……這樣……再這樣,就搞定了.""……上面是這麼說的."塵邈城主捏著扶手,沉默半響.
"讓全體神話開會,並準備行動!"
塵邈半神以城主之名,強征全城神話,配合城主府展開剷除穢痕\拯救霞光的行動.
當然,方院長從一開始,就沒有離開的打算.
"霞光城若被穢痕吞沒,接下來整個雲霞行省,可能都難以倖免……畢竟,此時的霞光城就像穢痕嘴巴里的食物,卡住了,所以穢痕沒有往周圍擴散,可一旦吞掉霞光城,吸收掉'食物的營養',穢痕就可能以十倍百倍速度蔓延."
更可能,還有潛藏着的,更為深遠的影響.現實一點說,方院長也走不掉.
他自己'坐鎮日光福利院',並讓老李\赤閻等人協助紅楓等城主府神話,破除穢痕.
城主府徵召神話以及高階覺醒者,自然也許諾了許多利益.許諾的利益姑且不談,城主府還提供了不少儀器設備.
他們根除災禍之源的思路跟瞳琳差不多,但設備就要高級多了.(瞳琳:我這不是資金嚴重不足嘛!)切除穢痕節點的行動,一開始也相當順利.
此間詭邪正持續不斷湧出,連日的戰鬥搏殺,兼需要守護弱者,神話們也有些疲憊.可若只是短時間的拼殺,霞光城高端力量遠在詭邪之上.
至少,城內並未誕生出八星災源級詭邪.
人類強者,在塵邈城主,和菲羅菈學院院長兩位半神的帶領下,勢如破竹轟殺一尊尊七星詭邪,斬碎穢痕的節點.
"一些區域的穢痕,停止蔓延了!"
"陰暗權能的流向也發生了改變,這種處理之法是可行的!對策局總算靠譜了一把!"
"但我總覺得不太妙,真的會這麼輕鬆嗎?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別不祥了,你這鐵定是遭穢痕影響了,摒守心神."
"等等,你們看那……"
隨着第六個節點被斬破,災源之源開始顯露出一點點陰影來.
那是環繞在黑色紗幕中,非常透明的巨大物體,如同一朵緩緩張合的花.
但只是幻影.
隱約能見,卻無法破壞,即便塵邈城主用上了特殊的武器.
跟這朵寂滅之花一起出現的,還有驟然濃郁了許多的灰霧.灰霧開始劇烈地翻湧起來,從中探出一尊又一尊巨大怪物.
籠罩在霞光城上空的穢痕大網,也急劇地收縮起來.有一陣接着一陣的晦暗迸發.
許多神話頓時變得頹喪,哪怕他們清楚這是污穢在作怪,也控至不了自己的情緒和心靈.
頹喪之下,他們的戰鬥力十分發揮不出三分,當即被一尊尊詭邪給捶到了地里去.
塵邈半神判斷出,隨着節點破除,詭邪誕生速度將越來越快,壓力越來越大.
不能拖,得快!
"日炎統領,你們拖住這裏的詭邪,其餘人跟我來,繼續破除節點,就剩下三個了!"
當破除掉倒數第三個節點時,八星級詭邪出現了!
"本城主拖住這尊八星詭邪,你們繼續破除節點,要快!"當破除掉倒數第二個節點時,第二尊八星詭邪出現了.
七星詭邪更是數量眾多,宛如巨人一樣'擠'在小小的城池內,釋放出難以計數的普通詭邪.
群魔亂舞,陰風狂卷.
城內僅余的幾處光輝之地,光芒都被不斷壓縮,變得岌岌可危."嗷嗷嗷啊——"赤閻四肢着地,皮膚上紅色的獸紋蔓延開來.
牙齒變得尖銳,手臂修長而富有力量,她化作黑紅色的魅影,用抓\用咬\用撕……瘋狂無比地搏殺掉一尊又一尊詭邪.
縱使戰場局勢岌岌可危,這道身影都讓神話們側目.太猛是其一.太凶是其二!
戰鬥中的神話,都不由挪了挪地,就是擔心被波及.他們相當不懷疑,若自己擋在這位猛人前面,也會像詭邪一樣被撕裂開,就像撕裂布帛一樣,撕得滿天是血.
一側,僅余的節點之前.
面容稍顯稚嫩,但體格非常魁梧,三四米高如小巨人一樣的身影,心臟跳動如擂鼓,身軀一截一截地壯大.
十米!二十米!一百米!三百米!
他化身巨人,身上是如同岩石一樣的甲胄,上面紅色紋路如岩漿流淌,藍色紋路如雷霆游竄,使得他擁有着毀滅性的力量.
他掄起一尊七星詭邪的腳掌,倒拔而起,竟是將這尊詭邪當作了武器,猛地往一旁掃去.
建築\高塔宛如紙片一樣破碎紛飛.無數詭邪粉碎.但還不夠,力量還不夠強大!
僅剩的數千米宛如天塹,他難以跨越,無法觸及遠處的節點.附近,紅楓隊長\李教官等人陷入到苦戰當中.
他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大師姐身上.
但大師姐似乎殺上頭了,殺着殺着,就追着詭邪遠去,哪怕他喊聲如雷也叫不回來.
"……"
這時,一道劍光自遠處飛來,化作千道萬道,泯滅觸及的一切黑暗."嗨,沒有來晚吧."踏在一柄巨劍上,身形修長的少年人,揚了揚眉道.
在他身後,還懸著一柄柄寶劍,載着十數名福利院年少高手,一同回到霞光城.
"劍起!""劍落!"
一柄又一柄寶劍飛出,攜著如烈日,如雷霆,如急滔的劍芒,墜入大地.
"二師兄!"巨人喊道,"接着,用這把武器刺破遠處的節點!"御劍的少年接過,劍光如影,洞穿節點.這隻生力軍的到來,令在場諸多神話\高階覺醒者壓力大減.
御劍的年輕神話戰力超絕,並不遜色於岩甲巨人,宰殺普通的七星詭邪如同殺雞.跟隨這位御劍神話一同到來的十餘人,也全都是神話,且戰力不凡.
"這些神話,也跟日光福利院的院長有關?""那位院長,人脈不得了啊."
"不過這些神話有點陌生,不是我們行省的神話吧?看上去也有點兒年輕,好像全是天才……"
有神話嘀咕.壓力大減的紅楓神話望去.
遠處,踏空而下的援兵神話們,確實面容稚嫩,宛如十幾歲的少年少女.且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個個全都是.
再一想剛剛,某位巨人神話如雷滾的"大師姐"\"二師兄"喊聲,以及這些天老李教官的玩笑話,紅楓隊長心中,竟萌生出一種離大譜的猜測.
他看向同樣在喘息的老李,咽了咽口唾沫問:
"我說老李,該不會,這些援兵全是你們日光福利院,外出歷練的學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