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陸星暉當然不可能搖頭。

他只能艱難地，點了點頭：「對……」

全雨清便笑了起來：「但是，我的辦法，不能依賴於叔叔的憐憫。」

斗米恩，升米仇。

她不能將自己的未來，全盤寄托在別人的善意上。

這樣的話，她的脊樑永遠都直不起來。

全雨清認真地看著陸星暉，微微笑著道：「你能明白的，對吧？」

很多話梗在喉嚨里，可是陸星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當然能明白。

當初，他捐教學樓的時候，全雨清就說過的。

道理他都懂，但是，他無法接受。

他不能理解的是，全雨清為什麼這麼堅持。

他一點都不覺得這是憐憫啊！

依靠自己的勞動所得，這錢拿得坦坦蕩蕩的啊！

全老師也的確有幫助到他，這不是雙贏嗎？

怎麼到了她這邊，就這麼彆扭呢！？

可是，在全雨清面前，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沒辦法，她看著他的眼神，讓陸星暉覺得，自己如果把這話給說出來了，她肯定會失望的。

直到最後分別，陸星暉也沒能想出辦法。

因此，哪怕回家后，陸星暉也依然很頹喪。

「小星，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你去哪了？」沈如芸正在吩咐著明天宴會的各種事宜，看到他連忙叫了他過來。

「我……」陸星暉怔了怔才想起來，對哦，今天他原本是去請全雨清明天赴宴的。

可是後面整個思路全被全雨清帶著走，直到最後，他已經全然忘記這回事了。

沈如芸也沒在意他的走神，擺擺手，塞了件衣服在他懷裡：「算了，你直接上樓換吧，試試看，之前量了你尺寸定製的，如果不合身的話再改還來得及。」

抱著衣服上了樓，陸星暉換完后還有些發懵。

總感覺，全雨清的話哪裡不對。

可是，他又說不出來！

過了一會，陸玥華敲門了：「怎麼回事呀，你換好了沒？媽媽叫你下去。」

陸星暉隨他們怎麼擺弄，全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好幾次都喊他半天沒反應，沈如芸看得好笑又好氣，實在沒時間細問，輕拍了他一下：「明天你可別這個樣子，別人會以為你是個傻子的。」

「哦。」陸星暉乖乖地坐下。

直到陸懷安回來，陸星暉才感覺像是活過來了。

磨蹭半晌，吃完飯後他就一溜煙跟著上了樓。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出個理由，去書房找他爸。

「進來。」陸懷安頭也沒抬，繼續翻著文件：「說吧，全雨清跟你說什麼了。」

「……」陸星暉懵了兩秒，驟然抬頭：「什麼？」

這麼驚訝做什麼。

陸懷安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他一眼，挺嫌棄的：「你今天不是親自去請她了嗎？怎麼，她不來？」

「哦，沒有……我忘了說了。」陸星暉皺著臉，挨了個椅子邊邊：「我等會給她打電話再說好了。」

他還是很奇怪，陸懷安怎麼知道全雨清跟他說了什麼。

「這還用想，你既然是去見她了，去之前正常，回來不正常的，那必然是她給你說了什麼。」

簽完這份合同，陸懷安抬頭嗤笑一聲，換了一本文件翻開：「說吧，又咋地了。」

陸星暉舔了舔嘴唇，想問問，又不好意思說是自己。

「我有一個朋友……」

聽不到三句話，陸懷安就知道了。

得，就是他和全雨清。

不過，聽到全雨清的話之後，陸懷安還挺詫異的。

這小姑娘，的確有三分靈氣啊。

「她說的沒什麼問題啊，怎麼了？」

甚至，連他都得誇一句她活得很清醒！

心裡知道陸家對她們的幫助，感恩並且不瞎鬧騰。

對自己未來規劃非常清晰，不走彎路，不行差就錯。

這樣的人，哪怕天分不夠，也有毅力來湊。

全雨清，日後肯定能過得好的。

「……真的？」陸星暉大受打擊，面色陡然變得慘白：「那，那……當時你們真的想過要辭退全老師？」

「當然。」

他如今也不小了，陸懷安並不瞞他。

當時他成績沒什麼變化，他們其實是認為是全灧靈能力不足的。

後面之所以會找那麼多單科目老師來教他，無非就是彌補全灧靈留出來的空缺。

所以，當時他們真的動過心思，想裁掉她來著。

只是後面覺得她一家子都靠著她，如果裁退了當真有些，嘆息。

左右他們家裡也不缺這點錢，全灧靈後面也高速了教學方式，進步飛快。

他們才給了個機會，讓她教完。

而全雨清的學業，連全灧靈都不如。

陸言陸蹊，卻又比陸星暉愛學習。

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都不可能把陸言陸蹊交到全雨清手上。

「那就是說，她說的全是對的咯！？」

陸懷安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從結果上來說，是的。」

不過當時留下了全灧靈，是各方研究考核后才做的決定，不是一時興起。

——留下她的決定，有幾分確實出於憐惜，但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全灧靈確實負責，後面也有努力提升自己的緣故。

他承認，這裡面有賭的成分，但幸好，全灧靈沒有辜負他們的善意。

陸星暉微微睜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他：「這樣……的嗎？」

他完全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全灧靈之所以留下，是因為自己成績差，全灧靈教的好。

「那怎麼會。」陸懷安笑了笑，平靜地道：「北豐人才眾多，她教得好，只是其中一個原因罷了。」

她教得好，別人教得更好。

差別並不在於她們要的價格便宜，畢竟他們也不缺錢。

陸星暉垂眸，半晌才愣愣地道：「原來是這樣。」

所以全雨清說的都是對的。

走出去兩步，他猶自不死心地回過頭來：「爸爸，如果說……小言小蹊要請家教的話，你會考慮全雨清嗎？」

全雨清？

哦，對了，是全灧靈的妹妹。

陸懷安果斷地搖了搖頭，平靜地道：「她的性子，不適合做家教，而且……不合適。」

哪怕請全灧靈做家教，有憐惜的成分在裡面，那也是因為她足夠優秀。

畢竟是沈如芸一個學校的，能力擺在這裡。

而全雨清……

或許教別的孩子可以，教小言小蹊，她的學校差了點兒。

畢竟，陸言陸蹊成績可不差，全雨清的那個學校，她們本身也是有可能考得上的。

而且全灧靈現在畢業了，可以找份好工作，全家姐妹的生活不會像原先那麼拮据了。

「我明白了。」陸星暉沒有把全雨清的話拿出來說。

只是眉頭緊皺，垂著腦袋出去了。

沈如芸晚上的時候，都忍不住說陸懷安：「你也不用把話說得這麼直嘛，委婉一點啊。」

「他也該當事了。」陸懷安果決地道：「月月沒關係，左右她走的是科研路線，但小星和小言小蹊，三人未定之前，都得逐漸改變他們看待事物的方法。」

真正接手他的位子的人，勢必不能是個軟腳蝦。

不然，他也沒法放心把新安集團交到他們手裡面。

「小言小蹊……」

「她們現在還小，可以緩幾年。」陸懷安笑笑，平靜地道：「到年紀了，一樣的。」

該挑明挑明，讓他們經點事。

不要天天把自己藏在象牙塔裡面，以為外界都該是四季如春的。

只有見過苦難的人，才會為受過苦難的人著想。

到了升學宴舉辦這天，全家姐妹還是來了。

不過她們很低調，並不因為和陸家人關係近而招搖。

一整天，陸星暉都沒能找到機會偷個懶。

沒有辦法，人太多了。

要不是沒有請柬就不能進入會場，怕是人會更多一些。

各種叔叔伯伯嬸嬸阿姨什麼的，他認都認不過來。

更別提蕭明志他們過來之後，還分了不少小包廂什麼的。

陸星暉跟在陸懷安後面，混了一整天。

別的都沒什麼太多的感受，只覺得腳都要廢了。

看著陸懷安一臉從容，陸星暉忍不住扯了扯陸玥華的裙子：「姐，你說爸是不是個機器人變的。」

咋就不知道累的？

而且這麼多人哎，他居然全都認識！

有些甚至身邊帶來的人，陸懷安都叫得出名號！

這也太可怕了吧也！

「閉嘴。」陸玥華瞪了他一眼，讓他別丟人：「也快結束了。」

她難道不累？不一樣還是要堅持。

既然享受了這個身份帶來的好處和榮譽，那就得扛得起這些辛勞。

別人想要還沒有呢！

等到賓客散場，陸家人是真的都累癱了。

陸星暉直接在家裡躺了兩三天，哪都沒去玩了。

哎，太累了！

陸懷安卻根本沒法休息，再怎麼累，還是得撐著身體去處理各種文件。

其中，就包含許經業這次特地帶來的文件：「我找了個空子，搶了康天意他們幾個項目，但是，他們好像真的結盟了。」

現在康天意都在下手解決那位老闆被套牢的資金了。

一旦他們解套成功，那康天意就真的是瞬間起飛。

許經業抽了口煙，眉頭微皺：「但是，我查他們老底的時候，查到他們這支股票，是有問題的。」

也不能說老闆活該，但至少在投資前，這位老闆是知道這邊的情況的。

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給康天意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