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尚偉介紹說，琪慶這個公司的項目，還挺不錯的。

是關於電視機生產的大項目。

琪慶他們現在是有人有經驗，但是沒有合適的廠房和設備。

所以對方是想跟新安集團進行緊密合作。

「等於是琪慶出技術，我們出硬件，這樣子，各佔一半。」侯尚偉簡單勾勒。

陸懷安嗯了一聲，若有所思：「廠房的話我們這邊是有的，現成的。」

他們的廠房還是新建的，統一規劃，鋪設了自來水，污水處理設備都已經搬進廠房裏了。

這個倒是不用愁。

設備的話，陸懷安頓了頓：「電視機的設備，正好張正奇要回國一趟，那個合資工廠有批材料要他送過來，就順便讓他帶回來也是可以的。」

所以綜合來看，這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陸懷安動了心思，挑眉望過去：「他們還約了哪個公司？是他們主動約的，還是說……」

「凱鑄電子，是凱鑄主動約的他們，給的條件非常優渥。」侯尚偉顯然是早早做足了準備，毫不遲疑地道：「琪慶這邊原本是一心想跟我們合作的，但是凱鑄這邊給出了我們都給不了的條件……」

「哦？」陸懷安來了興緻，詫異地道：「我們都給不了的條件？」

「……對。」侯尚偉皺了皺眉，露出個一言難盡的表情：「凱鑄表示，他們可以提供廠房，提供設備，甚至還能給錢還可以給工人們發工資……還不用合資。」

不用合資。

這幾個意思？

陸懷安頓了頓，語氣頗為微妙地：「不會是說，他們準備直接出錢，不改名吧？」

「對。」侯尚偉點了點頭，無奈地道：「他們說，依然沿用琪慶的品牌名，以後生產的電視機，也全貼琪慶的標籤。」

「……」陸懷安聽了都無語，嗤了一聲：「做慈善呢？」

這個，侯尚偉表示他沒法回答。

因為他也看不懂：「所以我才說，這個是我們都給不了的條件。」

琪慶光出一個技術，啥都沒得，就想又撈名又撈利。

這虧本生意，傻子才做。

陸懷安索性一揮手，搖搖頭：「那就不用談了，這條件我不給。」

「……好的。」

見面都直接省了，這有什麼好見面的，不用談就已經崩了。

侯尚偉跟着往前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問道：「那琪慶這邊說是想約您談談……」

「凱鑄不是給的條件挺好么？」陸懷安頭也沒回：「就讓他們合作吧。」

還有什麼好談的？

無非是想踩着凱鑄的梯子，讓新安再出更好的條件罷了。

真當合資是來玩的呢？還帶這樣貨比三家的？

侯尚偉點點頭，記了下來：「好的。」

接下來的幾天裏，沈如芸還沒有進項目，便決定給杜校長他們幫幫忙。

早上倆人一起出門，陸懷安去項目部看進度，沈如芸去招聘這邊盯現場。

到了傍晚時分，又一同歸家。

有時是陸懷安下班早，會順便去接沈如芸。

有時沈如芸先忙完，陸懷安有應酬的話，會讓侯尚偉過來接她。

同進同出的，倒有些像從前了。

「那時候，我們也經常這樣子的。」沈如芸挽着陸懷安的胳膊，言笑晏晏。

陸懷安嗯了一聲：「明天我可能走得早一些，就不等你了。」

「嗯？」沈如芸有些意外，問道：「怎麼呢？」

「明天有客戶過來談事。」陸懷安頓了頓，給她講了一下：「就是之前那個琪慶的事情，他們好像鬆口了。」

琪慶的鬆口，其實在陸懷安的意料之內。

畢竟，凱鑄這個條件，說得好聽，但做下來絕對的虧本。

只要他們老闆腦子沒壞，肯定沒下文的。

也虧得琪慶老總肯信。

侯尚偉回絕之後，琪慶這邊似乎是有些慌了。

他們連忙挽回了好些天，陸懷安覺得晾得差不多了，才答應給個機會，見一面。

「哦，好的。」沈如芸想了想，還是覺得可以：「如果是合資的話，還是挺好的。」

畢竟現在南坪正在引進這些電器類項目，琪慶現在進來的話，基本上可以說是佔了個好時機。

陸懷安嗯了一聲，攬着她進去了。

第二天，琪慶的人很早就到了。

起了個大早，但是陸懷安到的時候，琪慶的人已經喝了半杯茶了。

「陸總，久仰久仰。」

琪慶安排過來的負責人姓陳，是公司副總。

能派出這等位置的，算得上是對這個項目比較重視的了。

陸懷安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親熱地跟他握了握手：「陳總，你好你好，請坐。」

見他態度還算親近的，陳副總在心裏輕輕地吁了口氣：「陸總，真的非常抱歉……」

事實上，琪慶之所以另謀生路，是因為在原來的地方發展開始受限了。

他們原本所在的城市，運輸不便。

僅憑着他們的管理層足夠紮實，加上他們的研究人員肯下苦功，所以才有了之前不錯的成績。

可是，陳副總頓了頓，有些為難地道：「我們總經理，更傾向於凱鑄。」

也不敢他們總經理心動，實在是凱鑄給出的條件太過誘人。

陸懷安不作評價，只是淡淡笑了笑：「難道陳總不心動？」

「……心動，當然是心動的。」陳副總倒也算誠實，沒想着說些虛偽的話。

只是，到底是年過四十的中年男子，他扶了扶略微滑下來的眼鏡，笑容無奈：「但是，在商場摸爬滾打這麼些年，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事情，我還是懂得的。」

連副總都能明白的事，陸懷安挑眉：「那你們總經理……」

難道就不懂？

「……事實上，我們原來的老總經理去年退了休。」

現在在任上的，是老總經理的兒子。

陸懷安皺了皺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承襲制啊？

這也太古老了。

不過這新總經理，看來太年輕了，壓不住這下邊的人啊。

難怪陳副總動了別的心思，又是換地方，又是換公司……

陳副總擺擺手，笑了：「換城市的想法是我們幾年前就定下的……」

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加上老總經理身體又不好，前幾年經濟也不景氣，所以一拖再拖。

琪慶已經到了瓶頸。

現有的資源已經撐不起他們這個盤子，但要全部自己填錢進去，他們又沒這個本事。

所以，南坪新安園區，是陳副總到處考察過後，敲定的最合適的地方。

陳副總算是給足了面子，方方面面考慮周全。

他跟陸懷安討價還價過後，甚至答應以後改名新安在前面。

電視機新的品牌，就叫新琪。

諧名新奇。

到時打廣告也挺方便的，新奇新奇，挺上口。

不得不說的是，跟聰明人聊天，當真是挺舒服。

陸懷安甚至不需要把話說得太明白，陳副總便能接着他的話，把事情剖析明確。

他們的股權也非常清楚明了，琪慶佔49%，新安51%。

畢竟琪慶完全不用出資，大頭都是新安集團掏的，所以這樣劃分，還是挺合理的。

基本上，聊得挺愉快。

只要後續不出意外，這個項目就能按步就班地確認下來。

讓陸懷安高看這個陳副總一眼的是，他竟然大部分權益，都是給他們新上任的總經理爭取的。

「倒是難得。」

等把人送走了之後，陸懷安還沉吟著：「我還道他是準備謀權篡位來着。」

畢竟，以陳副總的能力，他完全可以做到。

那個只看眼前利益，傾向於凱鑄的新總經理，壓根就不是他的對手。

侯尚偉點了點頭，有些遲疑地：「那，這個項目，我着手做一下準備？」

如果確定會進行的話，有些資料就差不多得開始準備起來。

免得後面真正推進的時候，他會手忙腳亂。

而且，也容易耽擱進度。

陸懷安嗯了一聲，笑了笑：「準備吧。」

跟着他出了門，侯尚偉還琢磨著：「就是不知道，陳副總要多久能說服他們總經理……」

「不一定能成功。」陸懷安睨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所以，做兩手準備。」

反正到了現在，他是覺得，電視機這個項目，是完全可以上線的。

侯尚偉皺了皺眉頭，有些沒聽得太明白：「一方面是準備和琪慶合作，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做好我們單獨立項的準備。」陸懷安很淡定地道：「依我看，陳副總哪怕嘔心泣血，方方面面為琪慶着想，但他一心想維護的總經理，恐怕不這麼想。」

就像陸懷安知曉內情后，第一想法是陳副總想上位一樣。

那個稚嫩的總經理，本身就能力不足，又有一個如果勇士的副總在身邊，處處指手劃腳……

他如果能忍受並且肯聽信忠言的話，陳副總今天就不至於一個人過來。

哪怕是做做樣子，也不該讓他單打獨鬥過來談項目。

侯尚偉想了想，陷入了沉默。

不得不說，陸懷安看人，真的比他敏銳太多。

「好的，明白了。」

他做了很充足的準備。

進軍電視機，其實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難。

主要是人手不大好找，研發部得全部重新組建。

但是這是對於其他公司來說的。

新安集團畢竟有這麼深厚的底蘊存在，他們想要組建一個新的研發部，其實，倒也不是那麼的難。

可能前期會走些彎路，肯定沒有直接吸收琪慶來得快，但是總歸是能慢慢做起來的。

無非是速度緩上一些罷了。

到晚上的時候，陸懷安說起這事，還頗為感慨：「這個陳副總，倒也算得上為了琪慶殫精竭慮了。」

沈如芸倚在他懷裏，如今天氣冷了，她喜歡整個人縮成一小團讓他摟着睡：「那，有沒有可能是他演的呢？」

「他演不演的，對我們都沒什麼防礙。」陸懷安並不在意這一點，他想的反而是另一方面：「我是在想……以後如果我老了，誰來接我的班，又會不會像這個新總經理一樣，防這個防那個，自己又是個草包，啥都不會……」

又不能像這個老總經理一樣，死了一了百了。

如果沒有死，得了病什麼的精力不濟不能提點，那才是真的頭大。

沈如芸呸呸呸，瞪他一眼：「你還年紀輕輕的呢，說什麼呢！」

不過順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她也沉默了。

要擱以前的思路的話，家業肯定是兒子繼承的。

像新安集團，最後肯定是讓陸星暉來接手。

可是，自家兒子什麼德行，他們可太清白了。

三歲看老，陸星暉從小就是愛玩，坐不住的性子。

讓他管公司？只怕是連琪慶這新總經理還不如，好歹人家還知道防著點。

擱陸星暉這小傻子，怕是別人一開口，他就乖乖把整個公司給人奉上了。

「其實，我倒覺得言言挺像你。」沈如芸抬起頭，有些遲疑地道：「她腦瓜子也靈，喜歡算賬。」

數學成績尤其的好，一年級的時候就喜歡一個個呱嘰呱嘰背乘法口訣表了。

陸懷安嗯了一聲，伸手給她把被角掖好：「但是小星到底是長子，掠過他選言言的話，又怕影響他們兄妹感情。」

新安集團名下這麼多產業，言言一個人也不一定能管得過來。

要是到時候陸星暉反應過來了，覺得不甘心。

兄妹倆要是鬧起來，那多難看呀。

這還是陸玥華和陸蹊不參與的情況下呢。

萬一她們也想要公司想要更難的挑戰，不滿足於富足的生活呢？

陸懷安頓時陷入了沉思。

「別的不說，月月肯定不會爭的。」沈如芸想了想，篤定地道：「她說她想做科學家。」

她成績那麼好，物質方面也沒什麼追求。

不等陸懷安說什麼，她又接着說道：「其實要我說的話，最好乾脆都不分，看他們後面的發展。」

「……也是，再看看吧。」陸懷安想了想，慢慢地道：「也慢慢看一下，他們究竟適合什麼，喜歡什麼……」

這一點，沈如芸很是認同：「我一直以來都挺注意他們各自的愛好的。」

比如陸玥華，成績完全不用操心，一路勇往直前。

她就更注重她的內心，經常帶她出席各種會議，連實驗室都帶她去過。

各種培訓班，該練的練起來。

之前舞蹈鋼琴古箏架子鼓什麼的，她感興趣的都試試。

雖然最後堅持下來的只有一個鋼琴，甚至都沒往專業的發展，只是陸玥華喜歡彈著玩，但她也支持。

修身養性，只要月月能堅持，沈如芸都是鼓勵。

至於陸星暉，因為成績實在太爛了，所以她盯得比較緊，其他方面就略有放鬆。

但他愛好廣泛，尤其會玩，所以別的基本不用太操心。

言言小蹊年紀都比較小，但言言喜歡畫畫，尤其是玩具廠這個事情，獲得了陸懷安的支持，也算得上是有了顯著進展。

「也能說是……因材施教……了吧？」沈如芸有些遲疑。

這當然算的，陸懷安果斷地點頭：「那肯定算，你做的很棒了。」

雖然沈如芸工作很忙，但孩子們她也監管了。

累是真的累的，幸虧家裏的事情都有人做了，不然再長三雙手都不夠。

倆人說了好一會，差點連孩子們結婚生子之後，他們要怎麼做都想到了。

說着說着，倆人都停住了。

對視了一眼，他們都忍不住笑了。

這想的也太遠了點兒。

「別想了。」陸懷安把她摟緊了些，笑道：「我看吶，想這麼多都沒用，還是抓緊賺錢比較好。」

多賺些錢，多攢些家業。

孩子們想幹啥都能成。

這倒也是，沈如芸點點頭：「我也努力。」

一如陸懷安所說，接下來的日子裏，琪慶遲遲沒有消息。

開始的時候，侯尚偉還等他們的消息來着。

等著等著，天越來越冷了。

馬上都快要過年了，工人們都放假了。

琪慶這邊依然毫無音訊。

他做彙報的時候，也挺無奈：「學校的教學樓已經落成，宿舍這邊的工地做到一半，因為打霜了就先停了，準備過完年再繼續……兩個新項目都已經在進行中……就是琪慶這邊還沒消息。」

對於這個結果，陸懷安一點都不意外，平靜地點點頭：「正常。」

他的消息來源比侯尚偉更多，嗤笑一聲：「那趙總聽說想把陳副總踢出去來着。」

嫌人管東管西，管得太多了些。

但是他又太嫩了。

既然有心想把人踢出局，那這個局就得早些做起來。

但他都把原先的廠子處理掉了，現在剩個內芯，想着挪到別處做起來。

又在新安集團和凱鑄公司兩邊左右橫跳，無法抉擇。

甚至，因為陳副總更傾向於新安，而使得趙總頓時就歪向了凱鑄。

就這點子心思，簡直浪費了他們琪慶原先的積累。

「不管他們。」陸懷安搖搖頭，果斷地道：「機會合適的話，把他們甩開……我們自己干。」

左右設備是張正奇去找，工程師什麼的，真要找也不是招不到的。

「……好的。」侯尚偉頓了頓，才繼續說下去：「機床廠這邊的工程師已經送回去了，年後會再接過來。」

機床廠安裝還要些時日的，現在只能暫時延緩了。

「嗯。」陸懷安起身，嘆了口氣。

又過年了。

翻過年，就是1995年。

實驗室這邊簡直是揮金如土，各種設備零件設施如流水般送進去，一點消息都沒有。

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能有點新發現。

兩個實驗室都吃錢，他只能抓緊其他項目趕緊多賺些錢：「催催張正奇這邊，看看設備能不能弄到。」

「好的。」

張正奇這邊一直沒有消息，直到過年前一天，他才遞了個消息過來：「我尋到一套設備，還不錯。」

就是李佩霖這邊，可能是因為他們國內這些工程師換來換去的，引起了注意。

最近來了不少人過來查，所以他現在不敢輕舉妄動。

「過完年，我瞅瞅有沒有合適的時機，把這幾套設備給弄回去。」

但是至於工程師，是別想了。

肯定弄不回去。

就連李佩霖這廠里現在的國內工程師，怕是都不好走。

「邁克爾他們好像是回過神來了，現在開始佔據重要崗位……」張正奇說着，嘆了口氣。

李佩霖最近忙得不可開交，就是四處撒錢，想降低一些別人的警惕心呢。

「這樣……」陸懷安頓了頓，讓他千萬別省著：「讓李老師儘管撒，不管怎麼樣，安全第一。」

如果發現實在守不住，廠子設備全都不要了，直接回國。

李佩霖一人，能抵一團的工程師。

哄不住邁克爾他們的話，如果被查出點什麼，千萬不要捨不得錢或者捨不得工廠。

他這個話，倒是讓張正奇真的放下了心：「好的。」

掛斷了電話后，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也許是他往國內送多了東西的原因，最近他也感覺有人盯着他。

而且，還不在少數。

張正奇嘆了口氣，哪裏都沒去了，徑直回了廠里。

這邊的陸懷安也是躊躇半晌，才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離得太遠了些。

心裏當真是擔心啊。

這個年，李佩霖他們肯定是沒法過好的了。

因此，陸懷安也沒什麼心思好好過年。

村裏喜歡熱鬧，今年照舊又是弄得紅紅火火的。

果果他們也都回來了，陸玥華她們竟是跟着果果一起回來的。

看到孩子們，陸懷安疲憊的臉上才帶了一抹笑容。

今年給紅包的時候，陸懷安和沈如芸照舊是一人一個。

果果拿着紅包，還有些不好意思：「我……我這麼大了，不要了吧……」

「拿着。」陸懷安直接把紅包塞她手裏。

「就是嘛，拿着，爸媽給的。」沈如芸拍了拍她的手，笑吟吟地：「你再大，在我們眼裏，還是小果果。」

這話說的當時是貼心又溫暖，果果垂眸微微地笑了起來，臉紅通通的。

抬起頭的時候，眼裏星光璀璨，充滿了歡喜。

陸星暉是個不知道客氣的，一把就塞自己口袋了：「嘿嘿嘿，正好我想買個遊戲機！」

孩子們又大了一歲，陸懷安卻覺得自己又老了一歲。

不知什麼時候，窗外下起了雪花。

外邊傳來孩子們的歡呼聲，嚷嚷着下雪了。

燈光璀璨，陸懷安內心一片安寧詳和。

聽到細微雪聲，他微微回眸望去。

瑞雪兆豐年，又是一年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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