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陸懷安的這個說法，讓不少人心生疑慮。

只是，他們都不好當他面說。

但是現在，市場給了他們一個最好的反饋。

——陸懷安說的，全都是真的。

「我們的產品，其實定價真的有些便宜了……」龔皓算了算，他們一颱風扇，本錢盈利基本是對半開：「英鈞風扇的話，他們能賺我們八倍。」

陸懷安聽了之後，一點都不生氣：「他們賣一台，頂我們賣八台。」

是的，就是這樣的：「所以……」

「所以，我們就得這樣賣。」

陸懷安「啪嗒」一聲，點了支煙：「我們賣貴了，大家就不會買了。」

比如一颱風扇。

在鄉下，誰會花錢去買颱風扇？

真要熱的話，搞盆井水，洗洗臉洗洗手，實在受不住就泡個腳。

總歸是能想出法子的，而且鄉下風大，到了夜間就涼快了。

大不了傍晚的時候把竹床拉出去，歇個涼。

讓他們花幾百塊錢買風扇，那是搶錢。

可是，可是……

如果這風扇當真是那麼好，白日就能很快涼快下來，還只要幾十塊錢的話……

倒也不是不能省一省，買上那麼一台。

給小孫子吹著做作業也是挺好的嘛！

聽著他說起這些，龔皓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最後，他低低地嘆了口氣：「是我錯了。」

他過上了好日子，竟全然忘了，在鄉下的時候，過的那些苦日子。

是啊，那時候他連飯都沒得吃呢，哪有閑心思去買外國貨，挑貴的好牌子。

「我們現在也不差這點錢，而且零件都是我們自己廠裡頭做的。」陸懷安笑了笑，垂眸彈了彈煙灰：「也算是……給大家謀個福利吧。」

他二女兒小的時候，家裡頭窮得他沒時間留在家裡。

正是沈如芸重病那會子，偏生又得把營養跟上，不然情況會越來越壞。

他去別人家幫工，偶爾能賺些錢回來。

家裡省了點錢，都得給她補身子。

給她買的肉，二女兒才七八歲，懂事得很，瘦肉都捨不得吃，都留給沈如芸。

說自己愛吃肥肉，一個勁往嘴裡塞。

等到後面日子過得好了，二女兒看到肥肉就變色，吃了肥肉就想吐。

這還只是其次，最讓陸懷安惦記的，是二女兒想要颱風扇。

她每天回來，得先去山上搞些燒柴的柴火，然後煮飯，燒兩壺水。

給自己洗完頭髮和澡，要給沈如芸倒水讓她洗澡。

沈如芸洗澡要很久，因為她腦袋昏沉，走幾步路就得歇好一會。

這個時間裡，二女兒就會去寫作業。

等她洗完，大女兒也放學回來了，便會去炒菜，二女兒給她燒火。

——在這期間，二女兒全程都得待在火邊。

陸懷安有次賺了錢回去，二女兒跑到他邊上，眼睛亮晶晶的：「爸爸，我想買颱風扇。」

小小的她，想法很純粹的。

她覺得燒火是她該做的，可就是太熱了。

要是有颱風扇，讓她燒一會火，去吹一下風扇，燒一會火，再去吹一下風扇，那該多好啊。

「而且，媽媽不舒服的時候，也可以吹吹，就不難受不熱了呢！」

陸懷安當時也想過，可是他去問了一下。

放棄了。

那時候一颱風扇，太貴了，要八十八塊錢。

他真的買不起。

掏遍了全身上下，加上他戒煙的所有的錢，他只湊得出六十塊。

他已經忘了，那天他是怎麼回去，又是怎麼回復二女兒的。

他只記得，她也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哦了一聲。

灼熱的天氣里，她照常燒著火。

每天放了學回來，兩壺水，煮飯，炒菜，再兩壺水。

想到那個畫面，陸懷安心裡都忍不住抽痛。

「喂？安哥？」龔皓在電話那端叫他。

陸懷安低低地嗯了一聲，掐掉煙：「……剛才煙掉了。」

所以，哪怕很多人覺得這個價格太便宜了，不值得，有些虧。

但是陸懷安覺得值得。

他只是很想，努力地去做到一些，他曾經很想做到的事情。

比如說，對孩子們好，比如說，做一個好爸爸，比如說……

賣一台，只要五六十塊錢的風扇。

這樣的風扇，不需要太好，只要能在灼熱的夏日，送來一縷涼風，就可以了。

能讓山裡村裡的孩子，燒一會火，吹一下風扇，燒一下火，再吹一下風扇……

就已經很好了。

風扇都做了，陳翊之也沒閑著。

吊扇當然得給安排上，風扇還分了很多細小的類別。

什麼落地扇，台扇……

全都安排！

英鈞公司有的，他們都得有。

英鈞公司沒有的，他們還都有！

不僅品種齊全，而且還物美價廉。

將他們的產品擺在一起的時候，連英鈞公司引以為傲的外觀，都比不過新安集團的。

如此一來，英鈞簡直毫無勝算。

因此，他們的銷量大跌特跌，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可是英鈞公司的管理層不這麼認為。

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新安集團。

在之前，新安電器沒有上市的時候，明明他們賣得挺好的！

「也許是……我們廣告投入還不夠多？」

於是砸下了更多的錢。

不僅北豐這邊電視台的黃金時段被搶佔，還努力搶來了各地的黃金時段。

要不是陸懷安實在把攤子鋪得太大了，全國各地各個省市他都派人去刷了廣告，他們真恨不得在新安電器出沒的地方全都打廣告。

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們的廣告經費，是有限的。

哪怕預算再怎麼充足，也經不起他們這樣搞。

廣告經費不足，他們能讓利給消費者的空間就越來越小。

不讓利，不降價，不搞促銷活動，業務員根本推不動。

硬推，人家還會罵：「我呸！新安電器那麼便宜，質量還第一，你還給我推這種貴得要死的外國貨，你當我傻呀！」

這話傳開了，不少人便都笑話起來。

確實，一樣的產品，甚至新安集團的電器質量還好些，看著也高檔些。

但是價格相差好幾倍的情況下，居然還有人跑去買外國貨？

這，不是傻子是什麼？

市井謠言，純粹是笑談。

沒有人當真的。

可是，也沒有人願意當傻子。

一時之間，很多人心裡，幾乎已經將「買外國貨的」和「傻子」打上了等號。

這對於本身就風雨飄搖的英鈞來說，簡直無異於滅頂之災。

原先還能零星賣幾台，總有那麼幾個不差錢或者喜歡國外高端品牌的。

但是現在英鈞得了這麼個名頭，真的賣不動了。

英鈞急了。

他們想來想去，覺得可能就是價格貴了。

索性開始搞活動，不能明白地降價，搞搞活動還是可以的。

先讓利，把顧客拉回來，後面再考慮賺大錢。

於是這一次的促銷活動，空前絕後的優惠。

原價兩百多，現價一百八十八。

不僅如此，還搞現場抽獎，抽中了送禮品。

這一下，原先買過他們電器的顧客們不幹了。

「我前天才買的！」

「我也是！上周買的！」

「為什麼當時沒給我說這周搞促銷！」

「你們這是騙人！退錢！給我退錢！」

促銷員說的什麼節啊什麼活動，沒人聽的。

大家只在乎，他們的錢，他們吃了大虧。

就算他們有錢，這事也不是這麼辦的。

前兒才買，後邊降價這麼多。

「我們不是降價……我們是搞活動……」

但是沒人聽他們的解釋：「我要退錢！給我退錢！」

鬧得大了，英鈞這些管理層也都頭大了。

這些人，怎麼都這麼野蠻的？

「不能好好溝通嗎？」

不能。

「實在不行，退……了？」

開什麼玩笑！

好不容易賣出去的，一旦開了這個先河，那前邊買過電器的全說要退怎麼辦？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現在這個事情怎麼辦？

眼看消費者把英鈞公司架在火上烤，陳翊之可興奮了。

他原本是想哈哈大笑的，結果瞅了眼陸懷安，又疑惑了：「陸總，你不高興嗎？」

「嗯？」陸懷安回過神來，他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好高興的：「這很容易解決的事兒，有什麼好高興的。」

這還容易解決？

陳翊之瞪大了眼睛，狐疑地道：「我覺得，他們已經完了？」

他都想去預定些煙花鞭炮，等英鈞滾出中國了去放他兩掛呢！

「這才哪到哪。」陸懷安笑了，搖了搖頭：「英鈞好歹這麼多年的品牌，不過是一時半會不太理解我們國內的習慣而已。」

等他們緩過神來，才是真正的戰鬥來臨。

這樣的嗎？

陳翊之嘆了口氣，有些可惜：「我還以為……只是，他們這個事兒，想解決也沒那麼簡單吧。」

總感覺，陸懷安太看輕這件事情了。

往小了說，這是價格爭端。

往大了說，這可是消費者質疑英鈞，甚至逼迫英鈞退款。

換成他自己的話，陳翊之打了個寒噤：如果是他惹出了這種大麻煩，他感覺已經要捲鋪蓋走人了。

陸懷安笑了一聲，微微挑眉：「這個……是真的挺簡單。」

他完全不帶一點點水分的。

「甚至，還有好幾種辦法可以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