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買，那就得做好買的準備。
各種手續辦妥，方方面面都得確認無誤。
尤其是財務方面，龔皓恨不能把整個廠子查個底朝天。
饒是他這般本事的人，都沒能把這制衣廠查出一點問題來。
他們的帳，前后都對得上，甚至都給他們承諾，只要陸懷安接手，他們原本的客戶都一并轉交。
“這……”龔皓遲疑了。
陸懷安捫心自問，倘若有一天，諾亞要轉手，他能答應把客戶也一起轉交嗎？
不，他做不到。
真要有那么一天的話，這些客戶就是他東山再起之根本。
要他交出來，等于斷了他的后路。
傻子才干！
陸懷安瞇了瞇眼睛，喝了一盞茶才沉吟著：“既然這樣，就先買吧。”
如果真有問題，反正蒼嵐離南坪還不算近的，大不了，他先回南坪就是了。
找個人處理一下，能繼續干就做下去，干不了就轉手賣掉。
反正他又不要求連帶著工人一起，不可能賣不出去的。
合同簽得挺快的。
只是在簽完合同后，陸懷安直接安排了一桌好菜，請了制衣廠的幾位領導一起來。
反正合同都簽了，領導們也覺得這事基本已成定局，都放放心心地來了。
一開始，他們都只是喝酒。
什么話都不想說，一副身心疲憊的樣子。
后面喝的多了，跟陸懷安也開始稱兄道弟。
“我是真佩服你啊！真的真的……沒騙你！”他大手一揮，重重搭在陸懷安肩上，呼了一聲，酒氣濃重：“真的，我不僅佩服你，我還羨慕你！”
陸懷安笑著嘆口氣，自嘲道：“我有什么好羨慕的，天生的勞碌命。”
他是真的忙，天天東奔西走的，要顧著生意，還要顧著家里，學校這邊也不能耽誤，一年到頭沒幾日能睡個安穩覺的。
“忙？誰不忙。”這人哂笑，搖搖頭：“你不一樣，你忙！是吧，你忙。至少呢？你忙的吧，還有個結果，能看見！”
瞧瞧陸懷安生意做的多好，多成功！
他大笑著站起身來，指著自己的鼻子：“我跟你，不一樣！我從去年，到今年，我求爺爺，告奶奶，我真的，上上下下我全都跑了個遍啊，沒用。”
眼睛泛著紅，他用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我沒用！我救不了我們的廠！”
跟他一起來的人想捂他的嘴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陸懷安端著酒杯的手頓住，微微瞇起眼睛。
“老陳，老陳，你瞎說什么呢！”
“你醉了！”
幾人手忙腳亂地扯他拉他，一邊把人摁到座位上捂住嘴，一邊飛快地瞟著陸懷安。
“全都別動。”陸懷安聲音平靜，聽不出火氣。
可眾人當真就不敢再動彈了。
陸懷安眼睛冷清清地望了過去，抬抬下巴：“松開他。”
幾個人對視一眼，著實不想跟陸懷安對著干。
雖然心里頭直打鼓，但還是只能猶豫著慢慢松開手。
一松開，老陳就按捺不住了，直接蹦了起來：“我說錯了嗎！？”
“你沒說錯。”陸懷安不僅不生氣，還笑吟吟給他斟酒：“來，兄弟，咱繼續，剛說到哪兒了？”
老陳氣呼呼地扭過臉，沖陸懷安笑了一下：“對，咱繼續喝酒！剛才說到哪兒了？”
他一個酒鬼，當真不記得了。
于是陸懷安只能好心地又提醒他：“說到救不了你的廠。”
“……對。”老陳一想起這個事兒，心里頭又難受了：“兄弟，真的，我這心里啊，抓心撓肺的啊！你不知道，我們廠馬上要完啦！”
陸懷安哦了一聲，否定了他：“不可能吧，你們廠這么好，不是還說要招工，怎么突然要完了。”
抬手灌了自己一杯酒，老陳嘆著氣：“是啊！我們廠一直都很好啊！可他們非要從外頭引一個制衣廠進來！”
他真的都要想不通了，拉著陸懷安說個不停：“你說，我們還缺制衣廠嗎？啊？我們蒼嵐這么多家制衣廠了，我們哪里缺了？”
偏偏，上頭就要引入外資企業。
都不需要聽后邊的，聽到這，陸懷安就明白了。
掃了一眼其他人，陸懷安放下杯子：“不打算解釋解釋？”
“這……”
眾人面面相覷，艱難地咽了口口水。
最后，他們沒扛住，還是只能把事情攤開來說清楚。
蒼嵐這邊，馬上就要引入外資企業了，其中有一家制衣廠，據說是實力雄厚，將會是一個強有力的對手。
這對于他們本就搖搖欲墜的制衣廠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
也正因此，他們才如此迅速的想把廠子賣掉。
而且，一開始他們就看好了陸懷安。
不僅僅因為他有這個實力，買得下廠子，更因為他人品不錯。
“我們都聽說了，你對新安村的村民們都很好，你廠子里的工人們也都得到了很好的對待……”
他們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神色，字斟句酌地：“所以，我們就想著……”
想著什么？
陸懷安面無表情地看過去，哦了一聲：“想著讓我接過這個燙手山芋，然后對工人好？”
最后，還是老廠長嘆了口氣：“實在是對不住你……我們是沒有辦法跟人家打擂臺的……但我們覺得你應該能有一爭之力。”
說白了，就是人家打上門來了，他們沒這個能力抵抗，但又不甘心被人一腳踹出局。
所以找了陸懷安過來，廠子便宜給他，但是希望他能贏。
眾人又是道歉，又是敬酒，還給陸懷安好好分析了一番利弊。
關于那即將引進的外資，他們也有過非常深入的研究。
資料也一起帶過來了，全都交給陸懷安。
陸懷安不動聲色地接過來，慢慢地看了看。
他們的調查確實挺細致，基本上，屬于能查到的全都記錄下來了。
陸懷安耐心地翻看著，也沒人敢打擾他。
等到他把整個文件看完，一抬頭才發現，旁邊居然都沒人了。
好家伙，桌子上都清干凈了。
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椅子推動的聲音有點大，角落里有人站了起來。
龔皓睡眼惺忪，打了個呵欠：“看完了？”
“嗯。”陸懷安奇怪地看著他：“你怎么睡那？”
他以為他都回去了的。
“你在看文件，我就沒打擾你了。”龔皓過來幫著一起收拾，把東西全帶回去。
因為著實太晚了，倆人也沒就這事再聊，回去就睡了。
第二天還是鐘萬過來把他們給叫醒的。
鐘萬樂呵呵地安排了早飯，一起吃東西的時候他說電器城一樓基本完成了，問陸懷安要不要過去瞧瞧。
“可以啊。”陸懷安吃著東西，腦袋里還在回想那些資料。
等到了現場之后，他才回過神來：“喲，不錯嘛！”
看到他來，工人們都很高興。
尤其是沈茂實在這邊做事的親戚鄰居們，看到陸懷安那真是跟看到了親人一樣。
走幾步就有人喊他。
陸懷安微笑著一一回應，聽著鐘萬給他介紹。
這邊的工程進展非常順利，沈茂實這些工人也都基本上手了。
只要陸懷安一聲令下，他們立刻就能調回去，修建他的酒店。
“沒事，不急。”陸懷安輕吁一口氣，笑了一下：“先讓他們多練練吧，酒店這邊文件還沒批下來。”
事實上呢，已經批下來了。
可是，他的錢都用來買這個制衣廠了，暫時腰包空空，沒錢建酒店。
鐘萬不知內情，哦了一聲：“好的。”
扭頭扯高了嗓子，吆喝著道：“都聽見沒！抓緊時間多練！多學！”
眾人鵪鶉樣縮著脖子，噤若寒蟬。
架勢一擺出來，還是挺威風。
陸懷安轉了一圈，沒什么不滿意的：“都還不錯，加油，好好干。”
看完工地，他心情也舒緩了不少。
龔皓總算找到個空子，找他聊了聊：“怎么樣？有把握沒？”
“還行吧。”陸懷安想了想，給他大概地講了一下：“他們好像準備走廣鋪貨路線，就是走量的。”
畢竟他們是外資工廠，機器肯定比他們要先進，產量大大增加也是正常的。
如果他們真的走量，陸懷安覺得，他們勝算還挺大的。
“我們現在還太落后了，沒辦法的。”
龔皓皺著眉頭，有些生氣：“他們也太坑了，居然甩下這么個爛攤子給我們。”
他說的是老陳他們，陸懷安聽了，沉默了片刻后笑了笑：“行了，他們借酒裝瘋，把事情捅出來已經是不錯了。”
借酒裝瘋？
龔皓皺了皺眉，有些遲疑：“你是說……老陳？”
那不然呢，陸懷安斜睨了他一眼，悠悠笑道：“不然，你覺得有人能夠在喝醉了之后，控制自己的脾氣，控制自己的情緒，控制自己說幾分的話？”
真正醉酒的人可不會考慮這些，昨天的老陳明顯是假裝的。
“……好吧。”龔皓頓了頓，笑著搖搖頭：“算他們還有點良心。”
這算什么，陸懷安也沒忘記是他們找他來進的這個局：“貓哭耗子罷了，我們就不要說他們慈悲了。”
現在最要緊的，不是討論他們做事行不行。
而是工廠怎么應該怎么做，才能扛住接下來的這一波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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