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相國，萬歲爺請您過去議事呢。”張鴻緒哈着腰，奴顏婢膝的傳達了老皇帝的口諭。
張鴻緒並不是天生犯賤，非要奴態畢露，才渾身舒坦。
只緣形勢比人強啊！
玉柱並不僅僅是領班南書房行走，還兼着兩個要命的職務，即：領班御前大臣和領班內務府總管大臣。
領班御前大臣，確保了玉柱想見老皇帝的時候，隨時隨地可以見到。
領班內務府總管大臣，名正言順的管着敬事房。敬事房，統管太監和宮女們。
在宮裡，敬事房的行刑太監們，就是活閻王。
只挨五板子，就被打斷了氣的悲劇，宮女和太監們，誰不害怕？
老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們，挨板子，被掌嘴，早就是家常便飯了。
風水輪流轉！
若是狠狠的得罪了玉柱，玉柱只需使個眼色，或是打個手勢，輕則落下終身殘疾，重則直接送公主墳。
路上，玉柱瞥了眼跟在身後的太監們，見他們已經落下了一段距離，就故意問張鴻緒：“老張啊，汗阿瑪叫我去，所爲何事？”
文廟，指的是太宗文皇帝皇太極，此前幾乎沒見老皇帝用過。
魏珠伺候老皇帝好幾十年了，他太瞭解老皇帝的性子了。
如果沒有二郡主的瓜葛，玉柱只需狠狠的幫着老皇帝，破口大罵莊親王即可。
趙昌雖然不敢明說，話裡話外的意思卻是在問玉柱：侍過寢的秀女，依舊是黃花大閨女，彤史裡不敢亂記呀。
看清楚了這個根本問題，才能夠理解，老皇帝對玉柱胡來的縱容。
“回汗阿瑪，莊親王固然有錯，但念及他是老和碩承澤親王的血脈，無論議親，還是議貴，皆有可宥之處。”玉柱重重的磕了個響頭，故意打着維護皇族根本利益的旗號，大肆替莊親王說好話。
因爲啥呢？
張鴻緒一陣頭皮發麻，本想隨意敷衍一下，猶豫再三，又沒膽子那麼做。
問題是，玉柱有了自己的如意小算盤，那就只能委屈莊親王了。
彤史，也就是老皇帝召幸女人的原始檔案。這個檔案，一旦弄錯了，那就是捅破天的大禍臨頭。
四團龍補服，這個可不了得啊！
按大清會典的規定，親王和郡王的補服形制，是前胸、後背及兩肩，各繡一團龍，俗稱：四團龍補服。
畢竟，老皇帝走路都要人扶了。所謂的翻牌子侍寢，頂多也就是看一看，摸幾下而已，當不得真。
客觀的說，在皇權獨大的時代，臣下們犯的錯誤大小，只和老皇帝的看法有關。
隨着老皇帝的日益衰老，他越來越害怕被人看出了衰老的真相。
等老皇帝消了氣，以他愛慕虛名的德性，莊親王頂多也就是罰俸一年而已，不可能懲罰太重了。
不管多老的男人，都忌諱別人說他不行啊！
玉柱是老官僚了，他明明可以徑直拍板，卻故意吊着趙昌的胃口。
無奈之下，張鴻緒只得硬着頭皮說：“回相國，小的今天站在書屋外頭，只隱隱綽綽的聽說，選秀女的事兒吧。”
玉柱越是替莊親王說好話，莊親王越會倒大黴！
說白了，萬歲爺的萬年吉壤透了水的事兒，往大里整，可以是大不敬，腦袋要掉一大片。
趙昌不敢做主，玉柱敢呀！
這麼做的好處是，確保皇家血脈的純潔性和正統性。
若是，那女子從未被老皇帝幸過，嗨，那就是天大的偷人醜聞了！
這種醜聞的爆發，意味着，皇家爲了遮醜，必然要把所有沾過手的太監和宮女們，一體滅口。
原因其實很簡單，老皇帝幸過哪個女子，留不留種，彤史裡都必須有明確的記載。
就本質而言，玉柱搶奪漢臣之妻，廣大的漢臣們恨之入骨，絕無可能和他同流合污。
玉柱的一大家子，雖然被擡爲滿洲鑲黃旗下，骨子裡卻是漢人家族。
宮裡的女子若是懷上了身子，敬事房第一件事就是查彤史，算日子。
若是萬歲爺不想深究，只罰俸的先例，也是有的。
就說玉柱吧，他竟敢搶官員之妻，若是在懷柔漢臣的順治朝，他只怕是已經躺進了公主墳啊！
然而，現在是老皇帝當家做主，玉柱不僅屁事木有，反而屢獲重用。
類似這種只能摸不能入的天大機密，就算是玉柱，也沒膽子跑去問老皇帝。
他聽玉柱居然是這麼個說法，幾乎是下意識的縮頭佝腰，恨不得馬上變成一隻小爬蟲，迅速的溜出此間。
進門之後，玉柱看見一個身穿四團龍補服的老頭，被摘了頂戴，正戰戰兢兢的伏地不起。
一旁伺候的魏珠，那可是太監堆裡的老油條了，人精中的人精。
老皇帝這麼做的用意是，故意告訴天下臣工，朕依舊可以夜御十女，龍體康健得很！
二郡主啊，叫你狂，叫你蠻，叫你得瑟，嘿嘿，你做夢都沒有料到，六月的帳，還得如此之快吧？
當然了，王公大臣們也都不是傻子，明知道是怎麼回事，不敢說破罷了。
等趙昌真急紅了眼的時候，自然會拿利益來交換活命的機會，玉柱急個啥呀？
以前，秀女是三年一選，年滿十三歲的旗下秀女，都必須參選。
於是，從前年開始，秀女變成了兩年選一次。
“嗯，照你這麼個說法，只要是文廟的子孫，都可以肆無忌憚的騎到朕的頭上，讓朕萬年之後，連安寢都不得麼？”老皇帝的語氣很淡，但是，話裡的意思，卻令人不寒而慄，心慌腿麻。
然而，規矩都是人定的。
貝勒以下，皆爲蟒服，且兩肩無蟒。其中，貝勒是前後兩團正蟒，貝子則是前後兩團行蟒。
敬事房總管趙昌，曾經專門找過玉柱。
“臣兒玉柱，恭請聖安！”
玉柱聽了這個消息後，表面上，目瞪口呆的看向莊親王。實際上，他的心裡快要樂開了花。
“玉柱，莊王不僅顢頇無能，而且，肆無忌憚的懈怠正經差事，竟致朕的萬年吉壤透了水，該當何罪？”老皇帝顯然是火大了，也沒叫玉柱起身。
玉柱點點頭，明白了，肯定是選秀女的事兒！
正經場合下，老皇帝稱呼親爹順治帝，應爲：皇考。相應的，老皇帝稱呼祖父皇太極應爲：皇祖。
文廟的說法，太過文謅謅了，一般不常用。
莊親王肯定聽不懂啥是文廟，玉柱這個狀元郎必然聽得出其中的內涵。
一言以蔽之，老皇帝氣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