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之後，衆侍衛們簇擁着玉柱的馬車，浩浩蕩蕩的直奔土地廟斜街而去。
土地廟斜街，位於外城的菜市口和廣安門之間。
大隊人馬從廣安門進城的時候，廣安門的八旗城門領，認識玉柱的馬車，趕緊在道旁扎千行禮，朗聲道：“驃下赫林，請玔帥大安。”
車廂裡的玉柱，聽見驃下和玔帥的稱呼，就知道是老部下了，便吩咐停了車。
這年頭的官場上，稱呼問題，絕非小事，也基本上可以看出親疏遠近。
若是喚玉帥，大多數情況下，關係就比較遠了。
玉柱，字玔卿，有膽子喚他玔帥之人，必是關係親近的老部下。
相同的例子，不勝枚舉。
比如說，張之洞，字香濤，老部下們都親熱的喚其爲：香帥。
衆所周知，從西苑的大教場，到暢春園的小東門，滿打滿算不到三裡地。
所以，兵權被奪走之後，玉柱不僅沒有半句怨言，而且，十分紈絝的躺平了。
然而，若是街上鬧出亂子，隆科多沒有及時的派兵彈壓，那就要吃御史們的彈章了。
這麼一來，不僅寒霜的孃家得了實惠，牛泰也不會胡亂的猜疑，可謂是一舉兩得啊！
說白了，步軍衙門的大牢裡，幾乎天天都有囚犯暴斃的慘事，卻對隆科多的官運，沒有任何妨礙。
“哦，既是這樣，那你有多少私房銀啊？”玉柱的八卦之心，陡然爆了棚。
馬武，姓富察氏，是馬齊的親弟弟。
在這四九城的大街上，只要人羣聚集的有點多，就必然會驚動步軍衙門和順天府。
老皇帝比誰都清楚，馬齊的家族，和秀雲的孃家，雖然都姓富察氏，骨子裡卻不是一碼事。
玉柱那可是地道的明白人，塞勒的意思是，牛貝勒交給他來收拾了，玉柱負責擺平阿齊圖。
京城，可不比外省。
玉柱把眼一瞪，喝道：“叫你坐，你便坐，廢什麼話啊？”
玉柱不由微微一笑，赫林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老部下，除了好酒，倒也沒啥毛病。
見玉柱不再亂開玩笑了，牛泰便把新軍裡的種種動態，不厭其煩的做了稟報。
“唉，寒霜也太欺負人了，她攏了那麼多銀子，莫非是偷偷的貼補了孃家？”玉柱故意逗牛泰。
“嗻。”牛泰撐不住了，只得欠身坐下，打橫相陪。
玉柱瞬間秒懂了，寒霜這丫頭，別看長相只是中等偏上而已，真有大智慧吶！
這年頭，女人擔心吵架，或是落下埋怨，貼補孃家的時候，往往都是偷偷摸摸的進行。
牛泰垂着頭，小聲說：“回主子，小事我做主，大事她做主。”
新軍的新任都統，是御前大臣馬武。
聽見老赫的稱呼，赫林心裡樂開了花，彷彿哈巴狗一般，搖頭擺尾的說：“請玔帥放心，驃下雖然好酒，再不敢因酒誤事了。”
不誇張的說，只要暢春園有警，全員騾馬化的西苑新軍，轉瞬即至。
讓馬武接任新軍的都統，老皇帝琢磨的是，玉柱心裡的怨氣，要小一些。
玉柱一聽就懂，敢情，牛泰竟然是個妻管嚴。
實話說，並不是隨便換個都統，就可以掌握新軍了。
這一次，老皇帝罷了玉柱的本兼各職之後，順勢拿走了玉柱掌握的兵權。
寒霜卻反其道而行，光明正大的讓丈夫拿着銀子，送去孃家。
想當初，袁世凱被載灃攆出京城，閒居於河南老家，擔驚受怕的熬了三年多。
但是，儘管老皇帝機關算盡，最終還是被隆科多騙了。
玉柱卻是心裡門兒清，老皇帝故意拿掉了他的兵權，不過是最後一次試探罷了。
於是，玉柱被請上了附近的茶樓，塞勒則領着大家去搶人了。
人比人，氣死人！
往日裡，即使是侍衛們回城，至少也要亮出腰牌，才能順利通行。
快到地方的時候，塞勒哈着腰說：“以您的身份，應該對陣阿齊圖纔是。”
以前，新軍就駐紮於西苑，都統一直都是玉柱。
“牛泰，別傻站着了，坐下，陪我喝杯茶。”玉柱笑眯眯的招呼牛泰。
牛泰的腦袋幾乎挨着桌面了，悶悶的說：“奴才沒本事，只藏了十幾兩喝酒錢。”
馬齊呢，雖已復任武英殿大學士，但是，權勢和地位，大不如前。
玉柱心裡有數，塞勒這麼說，其實是想讓他負責擺平步軍衙門的官兵。
牛泰低着頭，小聲說：“請主子恕罪，奴才絕不敢和主子共坐一桌。”
現在好嘛，看門的八旗城門領，只是看了玉柱的馬車，就徑直矮了半截身子，這是何等的威勢？
進了廣安門之後，騎在馬上的塞勒，隔着車窗，小聲對玉柱說：“等會都聽你的吩咐。”
玉柱不禁啞然一笑，堂堂正三品的新軍參領，兜裡竟然只有十幾兩銀子，說出去誰信吶？
不過，牛泰從來沒有騙過玉柱，玉柱自然信得過他。
若想徹底的騙過老皇帝，就必須乖乖的順從，不能稍有忤逆。
玉柱抄起一把西瓜子，一邊磕，一邊逗牛泰，“你們家，是你做主啊，還是寒霜做主啊？”
牛泰反手摸了摸腦袋，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回主子，在我們家裡，護院們的事兒，都是小事，歸奴才我管。”
玉柱撩起車簾，笑望着赫林，輕聲罵道：“老赫啊，切莫再次貪杯誤事哦。”
“喲，何爲小事？何爲大事？”玉柱立時來了興趣，含笑追問牛泰。
歷史上，爲了測試隆科多的忠誠度，老皇帝故意命張廷玉準備了兩份截然相反的旨意。
誰曾想，牛泰卻憨憨的說：“不瞞主子您說，寒霜貼補孃家的銀子，都是讓奴才親自送過去的。”
照道理說，清廷應該算是掌握了兵權吧？
然而，武昌首義槍聲一響，清廷就指揮不動北洋軍了。
玉柱處心積慮培養的新軍，若是短短的時間內，就脫離了他的控制。
嗨，那還有啥可說的？
成王敗寇！
輸了死全家，也是咎由自取，玉柱沒理由埋怨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