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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1982有個家 - 一百八十.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祝大家生活開心)字體大小: A+
     
        萬物繁茂、熱浪習習的夏天真是來了。

        前兩天的大暴雨像是洗掉了春天最后一抹寒氣,外島的夏天還挺熱,陽光跟針一樣扎人。

        不過外島四周都是海,只要處于樹蔭下就沒事了。

        夏天的陽光和風讓人燥熱,但卻撫育了島上萬物,現在的外島像是吹翻了畫板打翻了上面的彩色顏料,將最艷麗的色彩給了外島——

        天空與海洋的藍變的更藍,草與樹葉的綠變得更綠,漫山遍野的紅花黃花則讓山坡看起來鮮艷奪目。

        王憶上午帶著秋渭水專心致志拌涼菜,他給秋渭水嘗了嘗,秋渭水贊嘆說好吃。

        于是王憶準備等她回程給她爺爺帶一點。

        拌了涼菜他們在門市部里聊天。

        秋渭水想出去走走,可今天陽光挺烈的,反正有時間,他準備領著秋渭水看日落。

        漁舟唱晚,他覺得外島的日落要比日出更好看。

        快到中午頭他得準備吃飯。

        王丑貓和幾個男學生跑進來,將一支支狗尾巴草遞給他。

        草上串著一支支的螞蚱。

        進入夏天,螞蚱又多又能飛。

        可能是這年代野外還沒有被廣泛使用農藥,導致山上螞蚱特別多,哪怕家家戶戶的雞都在漫山遍野抓蟲子吃,可學生們隨隨便便還是能送過來一兩百只。

        這東西純天然、無污染,而且因為天涯島這種孤島環境導致島上沒有什么寄生蟲,山上的螞蚱不管大小都很干凈。

        螞蚱跟蟬一樣都是高蛋白,越小越好吃,生產隊的社員多數是火燒,做飯時候用火簡單烤一烤就噴香。

        王憶則選擇油炸。

        油炸更香!

        門市部里有汽水,這個周一剛補充進來的新貨。

        這汽水是翁洲本地產的汽水,沒有名字,就叫橘子汽水,是翁洲食品一廠生產的。

        橘子汽水比較貴,一瓶六毛錢,還回來瓶子再倒找一毛錢。

        所以縣城的孩子放學和禮拜天會去撿瓶子,撿到一個瓶子一毛錢,這年月對孩子來說是一筆大收入。

        一毛錢是大收入,六毛錢自然更貴,社員們壓根不舍得給孩子買汽水。

        另外還有一種汽水叫橘子皮汽水,跟橘子汽水只差一個字,但價格差距巨大,一斤只要一毛五分錢。

        而一毛五分錢還是漲價后的,80年之前一斤要八分錢,當地稱之為‘八一汽水’。

        外界當時盛傳,橘子汽水就是食品廠采購橘子做成的,而橘子皮汽水則是用做橘子汽水用剩下的橘子皮給泡出來的,所以便宜。

        這個年代便宜就受到歡迎。

        八一汽水才是市場銷售主力,城里的孩子撿了瓶子正是去換八一汽水。

        這導致八一汽水在城里熱銷,產量不足,壓根輪不到外島來賣,哪怕外島的供銷社都沒得賣,何況他這門市部?

        所以貴的買不起、便宜的沒地買,外島孩子壓根沒有飲料喝,王憶一人給一瓶橘子汽水把他們高興壞了。

        王丑貓是老實孩子,說:“王老師,其實你不用給我們汽水當獎勵,這些螞蚱是給小秋阿姨吃的,小秋阿姨送我們鞋子也送我們吃的,我們沒什么給她的,就抓了螞蚱。”

        他又跟秋渭水說:“小秋阿姨,等再過些日子出來金蟬蛹了我們給你摸,摸了用咸菜水腌一晚上炸著吃可好吃了!”

        秋渭水笑道:“好呀。”

        王新新也是乖學生,問道:“那把汽水再放下嗎?”

        王憶擺擺手:“不用,拿走吧,這是小秋阿姨送你們喝的,以后多給她抓金蟬蛹。”

        金蟬蛹就是蟬的幼蟲,又叫知了猴、姐留猴,這玩意兒才是真的好吃。

        學生們歡呼起來,抱著汽水瓶往外跑。

        王憶喊道:“別把瓶子摔壞了,瓶子要送回來的。”

        人家供銷公司說了,每個周補貨的同時也會把汽水瓶收回,這些東西王憶是給了押金的。

        學生們紛紛點頭,他們要跑出去。

        王丑貓說道:“別下去,就在學校喝,下去讓王凱、王狀元他們看見了,咱還得分他們喝!”

        幾個當了他狗腿子的小學生面面相覷,然后齊齊點頭:“二貓哥你說的對,不下去喝,在上面喝。”

        王丑貓不悅的說道:“別叫二貓了,你們要對我尊敬點,我現在是紀律委員。”

        “好的,二貓紀律委員。”小學生再次齊齊的點頭。

        “不是,讓你們尊敬點,別帶二!”

        “那帶幾!”

        “幾也不帶!”

        “好的,貓紀律委員。”

        “算了還是叫二貓哥吧。”

        秋渭水逗得花枝亂顫。

        在天涯島上她的心情總會好很多,島上孩子多、人心淳樸,不像縣城里大家都在忙著賺錢升職攀比。

        特別是文工團里,她的戰友們平日里凈討論哪個新兵家里有領導、哪個干部年輕有前途,然后有的放矢去給自己找個好對象。

        想到找對象,秋渭水便火辣辣的看了看王憶。

        王憶沖她抖了抖螞蚱說:“嘿嘿,今天中午又好吃的了,走,咱一起做飯去。”

        秋渭水很無語。

        吃吃吃,自己都說過對吃什么特別喜好了——等等,烤腸挺喜歡的,上次夜里吃過的那個豆腐也不錯,皮酥而內軟,牙齒咬開全是豆腐漿。

        現在新鮮的小海鮮多,王憶做了幾樣海鮮。

        五月六月貽貝逐漸肥美,現在或許還不是那么肥,可是鮮味很足,比肥了以后還要足,所以如今正是嘗鮮好時節。

        島上人吃貽貝也就是淡菜很簡單,放鍋里加水煮。

        王憶做蒜蓉貽貝,他煮熟貽貝讓秋渭水剝殼摳肉,擺盤后自己切蒜上耗油熱油做蒜蓉醬汁,澆上去后風味迷人。

        還有五月的小黃花魚,如今小黃花魚產量越來越少,可是總歸有所捕獲,鑒于酥魚受歡迎,島上補了小黃魚或者梅童魚都是給大灶送過來。

        梅童魚和小黃魚很像,都是石首魚,不過味道上還是小黃魚鮮美一些,梅童魚腥味稍微大點,但差距不是很大。

        而哪怕在22年梅童魚也是有不少野生魚,它價格自然遠遠賣不過小黃魚,這樣其實有的吃買梅童魚即可。

        就像袁輝說的,野生黃花魚之所以價格高那是因為它稀缺,擁有組飯局這么個附加價值。

        白天的小黃魚沒有梅童魚漂亮,顏色發黃白,而梅童魚是一身淡金細鱗,這可以做清蒸,加料酒去腥、蔥絲姜絲調味,來一勺蒸魚豆豉油加白糖調調味,上鍋清蒸即可。

        整出來的魚整整齊齊,再撒上點綠蔥絲很漂亮,一個個靠在一起很親密的樣子。

        再就是活蝦多,這個做起來最簡單,簡單白灼,剝開的嫣紅蝦殼里面是雪白帶點紅色的蝦肉,很q彈。

        秋渭水能吃辣,王憶又用蒜苗炒了個臘肉、炸了個螞蚱,這樣配上小海鮮,這一桌子菜還挺完美的。

        王祥高老木匠趕在他們要吃飯之前送過來一張圓木桌,說道:“王老師,這是按照支書要求給你打的桌子,今天秋同志過來,你們用新桌子吃飯。不過這桌子我只是簡單的拋光,還沒有正式上桐油。”

        王憶跟他一起撐起桌子,笑道:“不用上桐油,這樣就很好了,謝謝你啊老高叔,這槐樹下面有個桌子可太好了,這以后吃飯涼快了。”

        王祥高揮揮手:“你看的上就行,你們倆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秋渭水挽留道:“大伯,你留下一起吃吧,今天菜好多呢,我倆哪吃的下?”

        王祥高哪能留下做電燈泡,這次不說話了,揮揮手離開。

        王憶裝了點炸螞蚱,追上去硬塞給他。

        人家頂著大太陽扛了張實木桌子過來,他總不能讓人家空手而回。

        兩人坐下吃飯。

        秋渭水說道:“你做菜真的做多了,咱們兩個人能吃這么多嗎?不能浪費,浪費是極大地可恥!”

        王憶說道:“浪費不了,咱們先吃,待會我讓王丑貓他們過來收拾殘局,肯定剩不下。”

        秋渭水嗔道:“哪有讓學生吃剩飯的道理?讓他們來吧,跟小孩一起吃飯挺有意思的,你聽他們說話可好笑了,很天真、很有趣。”

        看她說的認真,王憶便去喊了一聲。

        王丑貓的父親中午出海,所以他中午頭都是自己吃冷飯,得知可以上山吃好飯拔腿就來。

        王憶又跟他說:“你去把豬蹄弄過來……”

        “不要了不要了,怎么還要豬蹄?菜足夠啦。”秋渭水勸說他。

        王丑貓說道:“小秋阿姨,豬蹄是個人,比我小四歲的人。”

        秋渭水尷尬的坐下,默默的分發筷子。

        豬蹄過來的時候手里掐著一個螃蟹,一邊走一邊用蟹鉗摳肉吃,估計這就是他的午飯了。

        他身上穿著一件好幾個窟窿的汗衫,因為個頭瘦小,這汗衫都墜到屁股下面了,腳上則趿拉著一雙漏指頭的小布鞋。

        王憶讓他們倆落座,說道:“來,小秋阿姨請你倆吃飯,特別是豬蹄,小秋阿姨以前給學生買的好吃的你沒吃到,今天好好吃飯。”

        豬蹄沖秋渭水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島上孩子周末要干活,穿的都破爛,除非要去走親戚才會穿上校服和小白鞋、回力鞋,所以秋渭水并沒有多想,就熱情的招呼兩人吃飯。

        主食是米飯,王憶一人給他們舀了一碗。

        兩個少年端著碗揮舞筷子,先沖著臘肉下手!

        這可是肉啊。

        臘肉跟米飯是絕配,兩人比賽一樣吃,吃的太快先后噎著了。

        秋渭水給兩人倒水,說道:“別吃這么快,吃的快了對胃不好。”

        說起對胃不好,王憶給她還準備了護胃藥,因為她是胃酸多、反酸式的胃不舒服,并且有胃疼,所以王憶準備的是鋁碳酸鎂。

        這個藥物的副作用很少,中和胃酸的能力卻很強。

        他嘗了嘗自己做的菜,鮮蝦蒸的時間正好,肉質很結實,咬一口就是幸福。

        蒸魚做的更是鮮美,這點從湯汁就能感覺出來,王憶示意秋渭水舀湯汁拌飯,他覺得比臘肉還好吃。

        秋渭水喜好吃蒜蓉貽貝,本就鮮嫩多汁的貽貝經過蒜蓉醬的調理,多了蒜香的甜辣,別有一番滋味。

        吃飯吃的差不多了,王憶把豬蹄叫過來給秋渭水介紹道:“這孩子叫王東竹,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以前沒來上學,前兩天剛被我叫回來。”

        秋渭水鼓勵他說道:“那你要好好學習,我看著你也是個很機靈、很聰明的樣子。以后要念到大學,立志做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人,立志為人民作貢獻、為祖國作貢獻、為全人類解放事業作貢獻!”

        王憶一愣。

        這套詞說的挺熟啊。

        豬蹄點點頭,鄭重其事的說道:“小秋阿姨,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為中華之崛起而學習!”

        王憶說道:“等等,我介紹他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秋渭水同志,你上次給送的回力球鞋沒有他的份兒!”

        秋渭水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你意思啦,下個周我還會來的,我給他準備一雙回力鞋。”

        “不對,”她搖搖頭,“你們現在有了社隊企業,每天去縣里賣涼菜,那我明天就去買,讓你們社員捎帶回來。”

        豬蹄趕緊說道:“謝謝小秋阿姨,我娘前幾年沒了、我爹不管我,就王老師和小秋阿姨對我最好。”

        王憶伸手指點了點他。

        小嘴抹了蜜啊。

        秋渭水這人擁有著時代的責任感。

        她聽了豬蹄的話、看看豬蹄的穿著再聯想剛才豬蹄吃飯時候的狼吞虎咽,便認真的說道:“以后我會對你更好的,王東竹你好好學習,我跟你結個對子,以后會幫你輔導功課、給你帶吃的。”

        豬蹄完全信任她,因為他是完全信任王憶的,而王憶跟秋渭水的關系雖然明面上還是同志、是朋友,但島上早欽定兩人是一對了。

        所以他趕緊滿懷感激的說:“謝謝你,小秋阿姨,我、我真的太感謝你了!”

        “那你還叫我小秋阿姨?自己想想,該叫我什么?”秋渭水笑瞇瞇的說。

        豬蹄愣了愣,然后看了眼王憶斷然改口:“師娘,我太感謝你和老師了!”

        秋渭水登時鬧了個大紅臉,趕緊擺手說:“不對,你應該也叫我老師!叫秋老師,我以后會輔佐你學習,算是你老師!”

        聽著她的話王丑貓很著急:“師娘,我不能瞞著你了,其實我也是個沒娘的孩子。豬蹄他娘跑了,我娘得急病沒了,現在我爹和他爹一樣也不管我!”

        王憶哈哈笑。

        然后他對秋渭水說道:“我也不能瞞著你了,我比他倆都要慘,因為我是個孤兒,我爹娘都沒了!”

        秋渭水感嘆道:“那咱們這頓飯真是太有緣了,那我同樣不必瞞著你們,我父母也去世了。”

        她沖王憶張張嘴想說什么。

        苦笑一聲頓時情緒低落。

        依稀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氛圍頓時凝固了。

        豬蹄趕緊上去握住她的手搖晃著說道:“小秋老師,沒有關系的,以后我們就是親人了,我們依然都有親人。”

        王憶也握住秋渭水另一只手說道:“對,以后我們天涯島都是你的親人,島上家家戶戶的門,都永遠對你敞開。”

        秋渭水回以勉強的笑容。

        王憶見她心理狀態開始不太好了,便果斷領她去看小奶狗,然后指揮倆小孩說:“你們收拾殘局,那個把菜分一分,一人一份帶回家晚上吃。”

        兩個童工爭搶著干活:

        “這個我收拾。”

        “我來、我來,盤子底下的油我要拌米飯!”

        小奶狗很有治愈性,王憶領著她去看小狗,又拿了小墨魚去喂小老鷹和天鵝。

        熾烈的陽光永遠都是驅散陰霾的神器。

        能驅散天上的陰霾也能驅散人心里的陰霾。

        這樣曬著陽光玩了會小奶狗,兩人又說說笑笑起來。

        下午不那么熱了,兩人去海邊看著潮水聊天。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正聊著張有信來了,王憶便拎著奶粉、米粉、營養包之類的上碼頭來郵寄。

        張有信遞給他一個信封:“王老師,這里還有你一封信,是江南省委機關報《錢江晚報》報組給你回的信。”

        王憶想起來,這是上個周末他郵寄出去幾封信之一,里面是他寫的詩。

        信封很厚實。

        他拆開信封一看,里面是一張報紙、幾張信紙和一張匯款單。

        幾張信紙寫的密密麻麻、洋洋灑灑,抬頭非常客氣的稱呼為‘海兒老師’,落款則是《錢江晚報》報組文藝編輯部天星。

        匯款單打開,上面寫著‘中國人民郵政匯款通知單’,收款人自然是他的名字,匯款人是天星,匯款單位則是《錢江晚報》報組。

        看一下上面的錢,竟然是16元7角!

        張有信和秋渭水都在他身邊,看見他拿出了匯款單后便好奇的問:“《錢江晚報》報組為什么給你匯款呀?”

        如果只有張有信,王憶就含糊其辭的應付了。

        可是秋渭水也在旁邊,糊弄秋渭水不太好,這姑娘單純熱忱偏偏又敏感,以后讓她發現自己有事情糊弄了她,難免會傷心。

        于是王憶只好坦誠的說道:“因為我寫了一首詩給報社,應當是被錄用了。”

        “一首詩?給你16元7角?”張有信一驚一乍,“這絕不可能,我以前在縣郵電局的時候,我們局長也寫詩發表來著,結果他的稿費是一元六角,還沒有你的十分之一。”

        “這事我記得清楚,我們領導當時還感嘆,說寫詩不如殺豬,寫出一首詩也就能賺一斤豬肉!”

        王憶說道:“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寫了一首詩,估計可能是我介紹了我們外島的情況,報社的同志可憐我們的落后,特意給我多發了點稿費吧?”

        張有信搖頭:“不是,你這個稿費太高了,你寫的詩有多少個字?他們是根據字的數量和詩歌的等級來定價的,最頂級是寫一個字就給兩角錢,艾青老師就是這樣的。”

        王憶懵了:“你問這么清楚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寫的這首詩多少個字啊。”

        張有信說道:“我好奇呀,你寫詩竟然賺了16元7角的稿費,這真是了不得了。來來來,讓我看看報紙,報紙上肯定有你的詩,所以才把這一版報紙給你隨著匯款單郵寄回來。”

        他隨手拿走報紙,王憶不好阻攔,只能無語。

        其實16元7角的稿費不高。

        因為王憶為了能引起報社注意,直接上了大招——以海兒為筆名寫了一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這可是現代抒情詩中不能回避的一篇,王憶有信心發給報社肯定能發布。

        事實也是如此,這首詩郵寄過去還不到一周時間人家已經給他回信了,考慮到郵電局的效率,那么除去來回時間,可能這首詩剛送到文藝編輯組,編輯組看后便拍板要錄用。

        根據稿費級別來看,人家給這首詩定的級別還很高!

        他這邊在沉思,張有信那邊在好奇的數這首詩的字數,數完他震驚的說:“一共五十四個字,你一個字三毛錢?比艾青老師還厲害!”

        王憶一聽這話急了,問道:“怎么可能?我這首詩一百多個字,應該是一個字一毛錢——你看的啥啊?”

        報紙文藝版有四首詩,其中一首詩的作者叫‘我先生’,張有信便是指著這首詩問的:“你是教員,這是不是你的筆名?先生以前就是教員的意思,是吧?”

        王憶跟著看了看,‘我先生’發表的是一首短詩,叫‘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

        秋渭水在旁邊仔細看四首詩,說道:“應該是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吧?筆名是海兒,我覺得這首詩和筆名才符合咱們外島的情況。”

        王憶蛋疼的咧咧嘴。

        恭喜你,猜對了!

        他給《新民日報》投稿的詩歌正是著名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這件事他失算了。

        他現在很后悔!

        剽竊詩歌非他本意:他確實沒有既想當婊砸又要立牌坊,而是他在劉大彪和紅樹島的關系上出現了誤判。

        他怎么也沒想到劉大彪會把一具尸體藏在島上——當然這事現在他明白了,人不是劉大彪殺的,是李巖宏妻子殺的,而劉大彪垂涎李巖宏妻子的美色,就藏起了尸體以這件事來威脅李巖宏妻子。

        可他當時不知道,他當時得知紅樹島的樹木和野鳥有省政府發的紅頭文件保護,便以為這貨是偷盜珍稀鳥類然后在83年被斃了。

        對于83年來說,因為這種罪刑而被斃不是什么奇怪事。

        再一個他也想過,可能自己猜測是錯的,劉大彪的刑案是別的方面的,但按照打聽到的消息就是跟紅樹島相關。

        那么王憶就想,自己讓省里頭把紅樹島給重視起來,這樣就可以趁機對劉大彪發難,先干他一炮讓他老實點。

        但他只是個普通外島民辦教師,哪有能力能發動起關于紅樹島野生動植物保護的話題?

        于是他就想了個招,先寫幾首詩歌給各家報社,把自己這個外島海洋詩人的名氣給打響。

        之所以選擇《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也有他的考量,第一這首詩歌明面上確實跟海洋相關。

        也符合他的人設:大學畢業,只想面朝大海看春暖花開,所以回到了家鄉來報效家鄉。

        當然這首詩抒發的是詩人對幸福生活的向往,而內核是孤獨凄涼之情——這也符合外島的情況。

        王憶可以解釋為自己向往幸福生活回到了家鄉,卻發現家鄉落后而貧困,因此為鄉親們感到難過、傷心。

        除此之外他選這首詩另有一個念想,他自認為這個想法足以抵消他剽竊海子詩作的罪惡感:

        他想嘗試著利用詩歌跟這首詩原原作者取得聯系,進而跟他成為朋友,好好開導一下他,避免他的自殺。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原作者海子在寫下這首詩后兩個月多點的日子便臥軌自盡!

        這件事發生在89年,而今年的82年海子已經出道了。

        于是王憶以海兒的名字也出道了,想著盡量制造點偶遇讓自己跟海子取得聯系,進而成為朋友,改變他對待人生的態度。

        海子的臥軌著實是現代詩歌文化領域的一樁痛事。

        這是個才華橫溢又善良的六零后。

        得到王憶的默認,秋渭水拿過報紙朗誦道: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她用抑揚頓挫而激情昂揚的腔調讀完了這首詩。

        其實這首詩應該平緩有些悲情的朗誦。

        不過這年頭的社會風向是積極向上的,咸魚、躺平、潤等文化在當前的時代是沒有土壤的。

        秋渭水將這首詩讀完,一臉震驚的看向王憶。

        稍微文化素養的人讀完這首詩即使沒有感覺多么優秀,也能品味出一點它那非凡的味道。

        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以樸素明朗而又雋永清新的語言,唱出一個詩人的真誠善良——即使是陌生人它都真誠的祝愿道你要“在塵世獲得幸福”。

        秋渭水呆呆的看著王憶說道:“這首詩與晉代文學家陶淵明的《桃花源記》相仿,說的都是一個世外桃源,那么溫暖、那么明朗、那么充滿希望。”

        “可是為什么我讀完了后,卻感覺心里頭有點難受、有點悲涼?”

        王憶感嘆道:“因為人類情感的盡頭,總是悲劇!”

        秋渭水聽后輕聲說:“王老師,你真是太有才華了,不光會寫歌,還會作詩,你是一位詩歌作家呀!”

        王憶低調的擺擺手:“偶爾有點感悟,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其實并非是我有才華,是恰好有那么一個瞬間,我的感情和靈感與這首詩的意境進行了交融,沒什么了不起的。”

        張有信高聲說道:“你會寫一個字一毛錢的詩歌這還沒什么了不起?王老師,我看你是太謙虛了,你謙虛的過分了!”

        “我沒有!”

        “你有!”

        “真沒有!”

        “你就有!”

        碼頭上有不少婦女和老人戴著草帽修補漁船破損處,他們聽到了張有信的聲音問道:“張同志你在嚷嚷什么呀?王老師怎么又謙虛了?”

        張有信激動的說道:“王老師當作家了,大作家,他在《新民日報》發表了一首詩歌,他寫一個字人家報社就給他一毛錢,他寫了167個字人家就給他16塊7毛!”

        “太厲害了!”

        聽到這話婦女和老人們趕緊湊上來看熱鬧。

        王憶不想出這個風頭。

        特別是如今劉大彪已經完犢子了,他不需要號召力去吸引大眾眼光關注紅樹島。

        這樣他還是安靜點吧,現在他的念想就是找機會跟海子拉上關系,然后多開解開解他,盡量保住這位二十世紀末的文壇新星。

        于是他對婦女和老人們擺手:“沒什么事、沒什么事,就是我寫了一點東西發表在報紙上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秋渭水卻有些崇拜他了,主動握著他的手腕說道:“王老師,這可不是不值一提,《新民日報》是大報紙,能在這上面發表詩歌已經很厲害了。”

        “而且我讀過你這首詩歌了,王老師,你、你寫在我心里了。”

        說這話的時候,姑娘多少有點羞赧。

        但看向王憶的目光火辣辣的。

        這首滿懷希望卻暗含悲涼的詩歌引發了她的共鳴。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么愿意來天涯島。

        原來她也想要有一座房子,去面朝大海,去看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這首詩開篇便引發了她的共情。

        曾經那些昏暗的日子里,她多么想做一個幸福的人,沒人知道她童年和少年時代的遭遇,沒人知道她曾經看到過一個什么樣的世界。

        可是她都不知道什么樣的人生是幸福的。

        王老師這首詩讓她有所感悟,喂馬劈柴做家務,去放眼世界、去關心身邊吃的用的,人生本就很簡單。

        她握著王憶的手腕,一時之間心情激動而滿心柔情。

        這個男人很懂我!

        王憶讓她眼神整的有點心里發毛。

        哥們是教師不是教皇,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啊。

        他看到上來湊熱鬧的婦女老人越來越多,趕緊拉著秋渭水拎著信封離開:“有信哥,幫我把東西都送到多寶島啊,我地址和聯系人已經寫清楚了,我不送你了,再見。”

        婦女老人們便圍住張有信打聽:“王老師干什么了?”

        張有信欽佩的說道:“王老師成作家了——《新民日報》你們都知道吧?”

        島上社員雖然識字不多,但對報紙挺熟悉的,以前外島要掃盲,于是就讓教師領著他們讀書看報,所以知道《新民日報》的權威。

        看到社員們紛紛點頭,張有信說道:“王老師寫的東西被《新民日報》給發表了,寫的是詩歌,寫一個字人家報社就給他一毛錢,他寫了167個字人家就給他16塊7毛!”

        社員們紛紛發出驚呼:

        “太厲害了,王老師還是個作家啊!”

        “我就知道詳文家這娃了不得,有文化,絕對有文化,你們想想他說的評書,多好啊!”

        “可是這太厲害了,他寫一個字人家給他一毛錢?真的?”

        “張同志是吃公糧的,他還能說錯?寫一個字人家給一毛錢,寫一百個字給十塊錢。”

        “寫一萬個字的話……”

        “給一千塊!”

        “十萬個字,一萬塊,萬元戶啊!”

        “難怪王老師給學生吃糧不收錢,他是萬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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